第2章:華的麻煩

第2章:華的麻煩

對我們幾個而言,出國是破題兒頭一遭的事情,那天在黑老婆麵館,我們大致討論了出發前的需要準備的各項事宜並確定了學期末考試完之後就動身。

波斯灣就像是印度洋向西北亞洲大陸伸出的一隻手,海灣內海域平均水深40米,深淺不一,最深處如百米深淵。那裏的土地、海水裏蘊含著大量的石油資源、同時也含有大量鹽分,對我們來說是一個只存在於教科書和地圖冊上完全陌生的地域。除了林之前整理的部分資料以外,我們也需要對包括那一片海域之內的六處地址進行更詳細的查詢和了解,包括當地政策、國家關係、民風民俗、地理環境、人文歷史等在內的諸多方面。當然,藉助北大的資源優勢,查到這些並沒有什麼太大難度,只是事情繁瑣,事無巨細,都需要我們實打實地去做。

而參與“海洋樹”的人員,我們暫定為我們四人和李華豐教授,根據林說的話,李教授還並不清楚我們打算出國的計劃。雖然他很欣賞林,但卻未必能加入我們的團隊。因此我們需要去探探他的口風,如果真能得到李教授的支持,那麼資金問題、設備問題很可能就會因得到校方支持而水到渠成。如果單單隻是我們幾個學生的力量,只怕到了中東之後,會出現各種我們始料未及的難題。

次日上午,我和林就去生命科學學院拜訪李教授,如果能得到他的支持,真是事半功倍的效果。

我們在副院長辦公室找到了他。教授本名李華豐,是個向來活潑親切的中年人,他頂着一張中國人典型的“國”字臉,目光炯炯有神,斷掉半截的眉毛在他那張時常掛着慈祥微笑的臉上並不顯得可怖。關於他左邊的斷眉,還有一件趣事呢。據說這是他年輕的時候被實驗對象——一隻峨眉山的猴子給抓掉的,那隻品行兇劣的頑猴幸虧只是抓掉半截,並沒有傷及眼睛。絲絲白髮已經在這位和善的中年人頭頂初露鋒芒,我這才想起來李華豐今年已經五十五歲了,再過五年即將退休,且不說他的身體能否支持得住,讓一個年近退休的老教授長途跋涉,去中東陪着一群熊孩子冒險,我們真的忍心嗎?

我跟林對視了一眼,他的目光中充滿着同我一樣的擔憂,顯然,他也忽略了這個問題。

“哎,你們倆來啦!真是稀客啊。”李華豐起身招呼我們,示意辦公室內另一個年輕姑娘給客人倒茶。

我倆應聲坐下,卻突然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只是待在座位上,一句話也沒有說。

“喲,你們倆沒找錯辦公室吧?”李華豐看我們都沉默不語,半截眉毛很輕易地縮在一起,他打着佯作生氣的語調。

“當然沒錯,我們是來找教授您的。”我下意識摸着右腿,這是每當我緊張時的動作,我和李教授交集不多,只是在某次課下有過一段時間不長的交流。

“那就奇怪了,你們倆過來找我,這坐下了也什麼都不會說,要怎麼的?”李教授呵呵一笑,眼睛和藹地眯成了一道小縫,我看到他的瞳孔在那道狹窄的縫隙中閃爍,似乎想到了什麼。

“莫非是小林之前搞的那個研究有進展了?”

“教授,就是這個,我們目前掌握的信息遇到了瓶頸,我們這次過來,就是想聽聽您的想法。”

“哦?說說看。“

我聽到辦公室深層的隔間傳出茶水煮沸的聲音,幾分鐘后,那位姑娘端着一套瓷茶具出現在我們面前。她年紀與我們相仿,穿着一套職業西服,

舉止得體,儀態端莊,想來是李教授的新助理,在將茶水遞給我們之後,便很有禮貌地退出了辦公室。

我們和李教授聊到了下午一點才停下,剛開始我還能就目前林發給我們的資料給李教授傳達一些訊息,但之後則全是這二位的主場,他們就波斯灣內的生態環境,奧塞內爾、胡先驌的一些理論和實驗進行了深入交流,我作為一個門外漢,幾乎插不上話,只能在旁邊飲下一杯又一杯的茶。教授說這是正經的西湖龍井,我嘗着倒是跟那些“不正經”的西湖龍井也沒太多區別。

“所以我們想請李教授一起去赴中東考察。”林很自然地順着之前的話頭提出了我們造訪的目的。

我心裏卻跟着他這話咯噔了一下,同時身體一下子緊繃起來,仔細觀察着這位德高望重、學術界內享有盛名的學者。

李教授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林會主動找他來去進行實地考察,隨即,我看到李教授臉上的皺紋舒緩,兩隻嘴角微微朝上揚了起來。

“我已經好幾年年沒去做過實地考察了。”李教授眼睛再次眯成一道小縫,小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

我的心那一刻一下子沉了下來,但旋即我就喜笑顏開了。

“如果你們年輕人不嫌棄我這老頭子累贅的話,我當然樂意去了。我可早就受夠實驗室里那些只知道耍嘴皮子的老流氓了。”李華豐不無愉快地說道。

我們都被教授的話逗樂了,原來,和一群老教授每日忙於科研也不見得是什麼神仙日子。

“只是您的身體?”我有點擔心地問道。

“去國外考察又不是打仗,別的不提,你們忘了去年‘北大中老年競走賽’上誰得了那個響噹噹的銀牌了?”

“哈哈哈哈,那肯定是您了。”

“只是就我們幾個的話,資金、人員、簽證、設備都有問題,我看老鄭那邊好像有個以色列的小夥子,我問問能不能把他先借過來。”

“至於資金、設備問題,我倒是可以跟學校申請立項,不過學校這群老頑固的辦事效率你們也了解,等資金到位怕是黃花菜都要涼咯。相關設備我倒是可以給你們搞定。”

“教授放心,資金和簽證問題,我來搞定!”我拍着胸脯保證道。

......

從生命科學學院出來后,林很詫異地問我:“你怎麼搞定資金,你知道一項科學考察計劃需要耗資多少么?”

“我看了你群里發的預案,那個數目,我已經有辦法了。”

“什麼辦法?你要知道,那可是五十萬啊。”

“沒問題!”我自信滿滿。

“真沒問題?”林有些不信,他狐疑地打量着我,想瞧出我有任何一點開玩笑的神態或者動作表情,可惜這次,我和往常不一樣,很認真。

“哎呀,你把心吶,就放肚子裏,我有數的。”我故作神秘地拍了拍林的肚子,有點硬,這傢伙瘦歸瘦,竟然還有點腹肌。

“那你得說說你用什麼辦法能搞定這筆錢?切腎?還是賣肝臟?”

“我呸,就算是能賣那個,我也值不了五十萬啊。你想什麼呢,絕對是正經渠道,只不過現在我還不能跟你說。”

“那你得發誓是正經渠道,而且保證對自己沒有傷害。你如果辦不成,那也沒事,大家一起想辦法就成。”林認真地盯着我。

“絕對正!我發誓!”我鄭重其事地向天空伸出三根指頭。

“到底是什麼渠道?你被富婆包養了?也不大可能啊,你這模樣,沒有富婆會出價到五十萬啊......”

“你怎麼這麼碎嘴子呢,你和大家就安心準備‘海洋樹’就行了,資金問題,咱說一不二,什麼時候騙過你小子。”

“我還是有點不放心.......”

從生命科學學院出來到回北大宿舍的這段路,是見證林此生最話癆時候的一段路。我知道他有他放心不下的理由,可我也確實有搞定五十萬的能力。只是,這渠道和方法也確實不能跟他老實交代。

李教授的爽快答覆是我和林都未曾想到的意外之喜,我們把這個消息帶給了華和慧,他們也表現出相當程度的驚訝與歡喜。

只是,在華說完之後,他略帶猶豫,吞吞吐吐地在“海洋樹”群聊里說道:“真好啊。不過,我這兒遇到了些麻煩,可能,也許,如果我自己解決不掉,就不能陪你們出國外了。”

“什麼麻煩?”我在宿舍打字問道,林在我旁邊看着。

“有點複雜,不好說。主要是我自己的問題,能解決的話,一個月之後可以,不能解決的話我也會跟大家說一聲。”

“一個月?”

“對,麻煩大家了,多等我幾天。”

“我們前期的準備也差不離,緊湊點也要至少一個月。”

“那就正好,林分給我的任務暫時做不了,麻煩大家先替我分擔了。”

“可你碰到了什麼麻煩?”慧的語音背景仍是嘈雜的。

我發了個黃豆人疑問的表情,表示跟慧一樣的想法。

“這個你們不用操心,哥們什麼人啊,能解決。”

緊跟着,華又發了個黃豆人帶墨鏡的表情。

我們都沒再回他了,華遇到的麻煩?看樣子,好像不是什麼小事情。

“那大家有事給我電話,最近忙,不一定能及時接,QQ微信暫時先下線了,大家不必擔心。”

我打開與華的私聊窗口,“與世界為歌”這個中二網名下的狀態已經變成“離線”。

“華怎麼這就下線了!話都不說清楚,丫的。”我甩開鼠標,確實有些生氣。這傢伙碰到事情了也不說到底是什麼,這不是不把自己這些人當兄弟么。

“這小子,我給他打電話。”林也按捺不住了,說好的大家走出中國闖一闖,怎麼到頭來還有臨時跑路的。

“嘟——嘟——”林按下免提,手機里傳來熟悉的忙音。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sorry……”華沒接電話。

我看到林的神色此刻反倒逐漸平靜下來,他按掉電話,眼神深邃,我猜不出他在想什麼。

“我知道他在校外租的房子在哪,走,找他去!”

林輕輕拉開了我想要拽他胳膊去找華的右手。

“算了,華既然都說了,我們應該給他時間,至少尊重他現在的想法。”

“可是我們如果真拿他當兄弟,至少該弄清楚事情是怎樣的,如果事情已經糟糕到了能危及他小命的地步呢?我們也坐視不管?看着他跟我們失聯?”

“華是個有主見有判斷力,不會輕易喪失理性的人,這個你應該比我清楚。”

“可你作為‘海洋樹’的發起人,難道沒有責任弄清事情的原委嗎?”

“我們應該相信他。”

“你覺得能足以讓華主動斷掉聯繫的麻煩,真是他一個人能扛得住的?”

“我們未必是他需要的外援。”

“……”我停止了和他的爭論,時間花在這種事情上,是一種浪費。

我和林坐回到原本各自的椅子上,沉默恍惚間代替了原本連接在我倆之間的橋樑。他在群里將原本屬於華的工作分給我們三個,我打開電腦,查閱着中東半島的歷史資料。

華到底遇到了什麼麻煩?我一向羨慕華生來良好的教育和優渥的家庭環境,我很難想像,華,會遇到怎樣解決不掉的麻煩。

難道他父母貪污受賄被抓了?或者是家裏某個親屬突然得了絕症?還是她前女友求複合然後深陷情感旋渦?

這天夜裏,我翻來覆去始終安睡不下,凌晨時分我翻開手機仔細檢查着他在群里發的每一條消息,試圖從黑色的字縫裏看出什麼有用的訊息。我越想越覺得不安,這種強烈的思緒像枯死的藤蔓一般一層層纏繞住我的大腦,使之鬱結、煩悶、焦躁。

恍恍惚惚約到了凌晨三點多鐘,我才昏沉睡去,臨閉眼時我做出了一個決定——明天,至少要到出租屋去看看他才放心。

早上七點半,我就睜開了雙眼,即是只睡了四個小時仍覺得精神尚好,穿戴、下床、洗漱、出門、公交、BJ科技大學、步行。

現在,我站在了之前華曾告訴我的出租屋地址,就在離北科大不遠的一處複式公寓中,BJ的夏熱得烈,也熱得早,即使才八點半,太陽所散發的熱量已是使人困怠不堪了,連隱匿在路兩側發蔫樹葉中的鳥兒也發出沉悶的嘶鳴。這棟複式公寓看上去年代不短了,看得出原本西式設計的外觀是白色,只是年久之下全已泛黃或者發黑。

望着這座公寓,我拿起手機又給華撥了一個電話過去,這次的結果是手機已關機。

“叮咚——”房門外有一個後來加裝上去的門鈴,鮮紅色的按鈕與部分褪皮的木質房門的風格格格不入。

我按了七八下門鈴,那扇門才從里推開,一個頭上扎滿了粉色捲髮棒的中年婦女出現在我眼前,態度倒也算客氣,她嚼着香煙問我:“小夥子你找誰?”

“阿姨您好,我找項華,請問他在嗎?”

“你說的是小項?他早上出去了,估計中午就回來了,你中午再來。”她說完話轉身就要把門關上,我趕忙迎上去攔住。

“阿姨我是他朋友,我能在裏面等他嗎?”我湊上去,陪着笑。

“那可不行,誰可知道你是什麼人?滾滾滾,別離老娘我這麼近。”

“阿姨別關門,我是北大的,他是我朋友。”我利索地從口袋裏掏出學生證給她看。

“嗷,北大的呀。那你進來吧。”那婦女嘟囔着,看了眼學生證上的照片,又看了看我,這才放開內里的門把手。

她把我引進客廳,指給我一張角落裏的單人沙發。

“你先坐在這兒等,事先告訴你,這兒除了小項還有個小姑娘在住,你要是膽敢亂逛,小心我直接叫居委會的人收拾你。”

“好的好的,我就坐在這等,阿姨您忙您的。”

“行,那你坐着吧。”

說完,她走向一樓的一個單間,估計是繼續弄她的頭髮去了。

我坐在那張舊沙發上,環顧四周,這公寓內總共是兩層,二樓中間是一個陽台,上面放着晾衣架,晾衣架上搭着七八件花花綠綠的衣服,有T恤、胸罩,還有短裙和連衣裙,旁邊的房間應該就是那個姑娘住的房間,陽台另一側則是一件雜物室,一些線團、舊衣服,還有兩個扳手散落在雜物室門口,像是從裏面擠出來的。一樓是客廳、廚房、浴室和兩個單間。稍大的那一個應該就是中年婦女平時起居的地方,另一個稍小的房們上貼着喬丹的照片,應該是華的房間。

我以為華這樣平時看起來很講究的人,就算租房也至少應該是那種整潔寬敞的地方,這兒的環境跟我想像中出入不小。

我側面的牆上掛着一隻塑料外殼的圓形時鐘,黑色的指針剛剛滑到十點半的位置,陽光透過窗子已經照在身上,我開始有些犯困。

“噠——”我似乎聽到了鑰匙在鎖孔里轉動的聲音。

房門果然徐徐打開,一個身形偏瘦卻很高大的男人推開門走了進來,他的步子拖得很慢,或許是光線的緣故,臉色也並不明亮,他微低着頭,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他似乎並沒有看到亮處的我,徑直朝那扇貼有喬丹頭像的房間門走去。

“華!”我站起身,叫住精神狀態看起來並不算好的男人。

華抬起頭,看到是我,眼神中流露出欣喜的色彩,他笑了笑,示意我進他的房間。

房間內的其他物件看起來都相當整潔,只是被子沒疊團在床上,地板上歪歪斜斜地滾落着幾個啤酒瓶,他俯下身子將酒瓶擺正,給我拿了張椅子坐,自己則靠在床頭。

“你怎麼來了?”華遞給我水壺讓我自己倒水,我聽不出他話里有什麼別的意思。

“呦這話,我不是應該問你:我們為什麼不能來嗎?”

華懂我話里的責備之意,只是說道:“這件事情是我的私事,你們幫不上忙的,放心,如果順利,很快就會解決。”

“很快是多快?”

“一天,兩天,還時按月計,還時按年計?”

“哎,反正你別管。”

“什麼叫別管,我這兒給你撂句話,你要是當我、林、慧是好哥們鐵兄弟,你就告訴我們,你,項華,遇着什麼事情,碰到什麼麻煩了?”

“如果你不當,那你說清楚,從此以後我們跟你是陌生人。”我喝了口水,語氣不像前一句那麼激烈。

“這不是林的意思吧?至少他不會這麼說出口。”

“你別打岔,就算不是他的意思,至少我本人,是。”

“你別激動,先喝水。”華示意我平復一下心情。

“你不告訴我只怕我會幹死。”我陰陽怪氣道。

“哎,”華低頭長嘆了一口氣,又抬頭無奈地對我笑了笑,“說來話長,你總得讓我想想從哪兒說起吧。”

我將剩下半杯水一飲而盡,沒有再發出聲音。

華靠着床頭徹底躺了下來,他深呼一口氣。沉默片刻之後集講述了他所遇到的“麻煩”。

“你知道我那個前女友吧?”

“是傍上大款后把你甩了的那個?”我知道華有這樣一段過去,但知道得很模糊,只知道那姑娘姓楊。

“嗯,就是她。”華的五官陰沉了下去,似乎不願回憶起那個人。

我和楊琳認識的時間比王要早半年,她是我第一個女朋友,也是我唯一一個前女友。我真是想不到,一個在我印象里溫文爾雅、溫柔如水的女孩子,也會為了錢出軌。我不明白,一個比她大十五歲的老男人,比我好在哪裏?哪怕是錢方面,我家家底也只會比他更豐厚。只是,那時候她還不太清楚,不,或許正因為她知道了。

我仍然記得,我和楊琳認識后的第一次長談。她曾說過一句話:“所以,我們這個年紀,應該去做能讓我們一聲都覺得驕傲的事情,而非一時之間的歡愉和痛快,我想,很多人已經把人生中最好的時光浪費在後者上了。”當時,我聽着她用最溫柔的語氣和聲調說出如此契合我靈魂的“結論”,我就忽然覺得面前這個穿着樸素、說話聲音宛如細絲的女孩兒,身上散發著令我難以抵擋的魅力。但也因為這句話,後續而來的事實才顯得那麼殘酷和不真實。

後來我們的關係發展迅速,第一次牽手、第一次約會、第一次擁吻、第一次旅行、第一次徹夜讀書、第一次上床、第一次去她家見父母……這些都在半年內像放電影一樣真實地發生了。她家境並不算好,平時我總是盡量無意地接濟她家,連她弟弟第一份差事,也是我託了家裏關係找的。

我們的感情在那件事發生之前維繫得很好,當然,可能是我自以為是。我們雖然並不在同一所學校,但經常見面、吃飯、旅行,她經常說的話就是她很愛我,我後來的口頭禪也一度變成“有人愛我,那我也就愛她吧”。每次我和她說這句話,她總是惡狠狠地假裝生氣,她生氣的樣子就像嗔怒的小貓,我特別喜歡。

可這樣幸福的熱戀,在不久后,戛然而止。

一天夜裏,我收到一條微信,對方是我一個學弟,她隔壁學校正是楊琳就讀大學。微信的內容是一張照片,下面附上了他的一條語音。

“哥,這是我今天逛街碰到的,背影看上去真像嫂子啊。”

我點開照片,上面是一個男人和女人牽手散步的背影照,男人膀大腰粗,身材臃腫,一副油膩中年暴發戶的樣子。旁邊的女人打扮成熟,身着鵝黃色的呢子大衣,身材高挑,一頭五黑長發披肩,兩個人牽手的姿態給人的第一觀感就是“不配”。

只是,她確實與楊琳好像!那件鵝黃色的大衣,我也曾在她衣櫃裏見到過,只是她很少拿出來穿過,還有那頭黑髮和身材,幾乎和楊琳一模一樣。

好奇與疑惑讓我下意識放大照片看,那女人右手手腕處,是一條限量版的蒂芙尼鑲鑽手鏈,的當時我騙她說是兩三百一條,她才滿臉羞澀地收下這個情人節禮物。

“你知道那種感覺么?心外頭突然出現一根針,它‘噗’一聲就刺在你最要命的部位。我開始慌起來,我一直告訴自己,一定是巧合,我騙自己說不可能。”

“可懷疑的種子一旦萌發,便會誘使你去查證,我跟蹤了她。”華躺在床上,將雙手抻進濃密的頭髮里,髮型一下子散開變亂。“後來的事情你也知道,當事實以足夠充足的證據擺在你面前的時候,一切的一切就毀了。”

“後來呢?”我輕嘆了一口氣,知道後續他的麻煩就是關於楊琳的。

“上禮拜她跑來北科大找我,來的教室,肚子大了。”

“啊?”我一時不知所措,表情獃滯,華也沉默了。

“你的?”我開口問道。

“不是。”華肯定地搖了搖頭,“是那個男人的,聽她說那男人是個有家室的,同時是一個妻管嚴,他的發跡就是靠女方家裏的背景,怎麼可能娶她?”

“既然不是你的,那她來找你幹什麼?接盤俠?”

“她跟我說得很明確,說是她已經知道了我家的情況,跟我要三百萬,否則她不介意在學校和媒體面前大鬧一場。”

“三百萬!”我吃了一驚,“這不是敲詐勒索么?你直接走法律程序唄。”

“哎,不行,事情就在於我不能把事情鬧大。今年是我爸最重要的一年,能再進一步是他這輩子的目標。他在那位置上已經待了二十多年了,我不能因為這件事毀了我爸幾十年來的籌謀和付出。楊琳就是拿準了我家裏的背景有諸多限制,我不知道她是怎麼知道這個的。”

“這件事如果像你說的那樣,這麼一鬧,不管事實如何,我爸今年肯定會受影響,甚至可能被政敵抓到把柄,這件事情無論如何也不能鬧到明面上。”

“三百萬她也敢要,你還差多少?”

“昨天我把我所有存款都給她打過去了,才二十多萬,還差得遠。”

我沒再說話。

“這就是我說的麻煩,說來說去無非就是錢的問題,可有時候,最簡單的題目卻是最難解的。我之所以選擇沒有跟大家說出來,一是因為說出來會擾亂大家的情緒,二來這種問題,只能靠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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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洋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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