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影響

黃昏的光斜斜勾勒出事物的輪廓，搖擺的公共馬車從遠處出現，齒輪轉動的聲音由遠及近，而後在不遠處停頓，穿着棕色正裝外套的弗雷一步跨下了馬車。

聖馬丁街的商販少了許多，他們要到六點半之後才會聚集，剩下的那些也垂頭喪腦，沒有什麼精神，蔫蔫的樣子。

剛拐入這裏，弗雷的心情突然莫名的陰鬱，有種說不出的壓抑、低落和灰暗感。

怎麼回事？他敏銳得發現了自身的不對，當即停下來，仔細通過靈性感知探測四周，同時左右打量，可是，並沒有看到什麼奇怪的事物。

想了想，弗雷狀似思考地閉上眼睛，在心中默念兩遍“靈視”，而後睜開眼睛。

視線所及，當即發生了變化，那一位位攤販和幾個行人的日常呈現了出來。

弗雷還未審視他們的身體狀況，眼眶就被那代表猶豫和沮喪的濃郁暗色充斥。

被觀察者的想法無從窺探，但那種濃郁的絕望、悲觀和絕望的色彩深深刻進了他的心裏。

那種色彩是那樣濃烈，固執，以至於深深的盤踞在一切能看見的位置。

環顧一周，他發現周圍的一切都沾染了同樣的色彩，而隨着暖陽落下，黑暗正和這種昏暗的色彩，一同遮蔽一切。

這是，不知道多少天多少月多少年生活在這裏的人釀造出的壓抑，工業結構迅速變化帶來的苦果。

看到這裏，弗雷一下子明白。

就像羅傑爾說得那樣，開啟靈視的同時，自己也會被陌生環境中的情緒感染，從而感覺到不舒服、壓抑等情緒。

類似的道理同樣能用在“靈性感知”這個能力上——這個能力同時具有主動和被動雙重能力，以往面對危險時，這項能力的被動就會提示弗雷，這是無法拒絕的感應。

而這樣的感應一定程度上是相互的，當弗雷這樣的高靈感者能夠藉此獲得獲得提示，窺探他人靈性，就像黑夜裏的火炬，也就意味着他會因此受到異常且強烈的氛圍影響，這是需要剋制，練習來加以控制的。

“歷史的進步對‘人類’是好事，但是對於身處其中的人來說，可能是最深沉的噩夢吧。”弗雷嘆息搖頭，有所觸動。

他閉上眼，暗示自己關閉了靈視，主動操縱起“靈性感知”，收斂自己的靈性。

噠，噠，噠……弗雷一步步走向公寓，同時感應着其他可能存在的異常或者是微妙聯繫，以此需要確保家附近是否存在“死亡之羽”的威脅。

街道與往常一樣，有髒水、糞便和垃圾，一直到公寓門口，才變得稍微乾淨。

弗雷推開半掩的大門，於昏暗之中在一樓轉了一圈，而後邁向樓梯。

他一階階上行，讓木質的樓梯不斷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

走廊一如既往的缺少光明，弗雷放縱靈性，直視着昏暗。

然而，走廊里空空蕩蕩，沒有扭曲的靈，也沒有透明的鬼怪。

“這樣也好，說明阿普和伊莎貝拉是安全的……”弗雷自我安慰了一句。

他已經明白，大多數“自然靈”並非以靈體出現，而是虛幻的靈性，需要用特殊的方法才能溝通。

又上三樓轉了一圈后，弗雷才緩步回到兩居室的門口，用鑰匙打開了門。

窗外的天色已經昏暗，屋子裏卻正是明亮，火舌舔舐鍋底，伊莎貝拉正提着木製鍋鏟，翻炒着鍋內的牛小排。

除此之外，桌上還擺放着已經做好的土豆泥和涼拌蔬菜。

“今天周六了，我覺得你和阿普會晚些回來。”看着哥哥疑惑的表情，伊莎貝拉習慣性的認真解釋。

“錢是早上出門前阿普給我的，他說你最近很忙，可能會忘記買菜，所以給了我一先令。”

“可是你都有了一先令，為什麼早上不和阿普一同坐公共汽車去？”被提醒的弗雷想起了早上的事情。

伊莎貝拉眉頭微皺：

“為什麼要坐公共馬車，弗雷，我們不是討論過必須要有存款的問題嗎？我到學校需要五銅盧恩，而你需要三銅盧恩，阿普需要五銅盧恩，算上往返，一天就需要二十六銅盧恩，將近兩先令了，一周就是十四先令，相當於現在的房租了！”

妹妹你是怎麼這麼快想到這些的……弗雷好笑得擺擺手。

伊莎貝拉將水澱粉倒入，而後蓋上鍋蓋，接着又補充一句：

“每個人都應該定時做些鍛煉，這對身體好，而且在路上我也能同我的同學們一起。”

弗雷輕笑一聲，將外套掛在衣架上道：

“一周十四先令的費用聽起來很多，也許算上我們理想的房屋，這筆費用會達到一金葉乃至更多，可是阿普一周的工資就能夠承擔起這些，更別提還有我的工作。”

“等到我開始上學，到時候做飯的重擔可能都會壓在我親愛的妹妹身上，我不希望你將所有的體力都留在上下學中，而且你難道不希望在冬天的被窩裏多睡一陣嗎？”

伊莎貝拉的神情有所猶豫，片刻后，她堅持着之前的意見道：

“弗雷，我們需要錢來應對意外。”

“伊莎貝拉，我會放棄訂閱報紙的想法，這樣，你就用這筆錢作為路費，而我就省下這一筆，可以嗎？”弗雷含笑看着她道。

“充足的睡眠能夠讓大腦更精神，節省下的時間也可以用來學習，阿普常說他後悔沒有正式的學習經歷不是嗎？”

“……”

終於，弗雷依靠穿越前在課堂上同老師狡辯的思維邏輯，成功說服了伊莎貝拉，讓她同意乘坐公共馬車前往學校。

嘿，我的妹妹是配得上這樣的生活的，我們以後會越來越好，嘿，我的語氣怎麼變得跟布魯特這個傢伙一樣了……弗雷腹誹一句，主動上前端起伊莎貝拉做好的牛排。

微略掃視，嘆息道：

“伊莎貝拉，我們可以吃一些好的肉了，不用再吃促銷品，你正在發育，需要營養。”

“下次買些好的牛肉或者是豬肉吧，我給你做餡餅吃。”

光是想想，牙齒間好像就能感受到那種脆皮和油脂混雜，肉香伴隨麥香的溢散……

伊莎貝拉也抿了抿嘴，低聲道：

“好的。”

…………

第二天清晨，於夢境中訓練一晚的弗雷走上公共馬車，監督着伊莎貝拉拉將五枚銅盧恩交給公共馬車售票員，這才愉快的坐在座位上。

馬車哐哧哐哧的動着，最先到達的就是弗雷的目的地，同妹妹告別，並且告知今晚自己大概就住在學校后，他快步走下了馬車。

緩步走進校門，穿過小道，踏上廣場，弗雷就見到布魯特正同明蒂在接待台邊閑聊，前者依舊是一身修身的黑色西裝，只是細節處有些許不同，後者則換了一套明黃色的連衣裙。

“早上好，布魯特，明蒂。”弗雷彎腰行禮道。

布魯特狹促的看了他一眼：

“早上好，昨晚睡得怎麼樣？是不是激動的睡不着？”

“很遺憾，我昨晚睡得很好，而且睡前還吃了一份好吃的土豆泥。”弗雷挑釁的看了回去。

攻擊朋友的弱點，一直是他的強項……

“嘿，你這傢伙，今晚我們出去找些好吃的？好不容易脫離了父親的控制，我可要好好吃一頓。”布魯特順着話題發出了邀請，同時眼神也看向了旁邊的明蒂，“當然還有你，美麗的女士。”

弗雷點點頭表示同意，他今早已經同兄妹交代過了會暫住在學校提供的宿舍，而宿舍的鑰匙昨天他已經通過明蒂預約了。

想到這，他望向明蒂：

“明蒂，我的宿舍？”

“當然，可惜布魯特很早就有舍友了，不然你們可以住在一起。”明蒂將一根黃銅色的鑰匙從抽屜里拿出，遞向弗雷，“梧桐廳三層305房間，你的舍友是一個本地人。”

“對了，你的軍訓服已經放在宿舍了，身高體重根據的是你當初錄取時的數據，如果有改變可以拿來這裏換。”

“謝謝，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們。”再度彎腰感謝后，弗雷才接過鑰匙，將它放進了褲子口袋中。

趁着兩人交談的空隙，布魯特有一口沒一口的喝着手中的茶水，眼神飄忽不定的四處打量，突然開口道：

“騎士學院來的人太少了，起碼有一半的人沒來。”

“布魯特，你怎麼知道的？”弗雷有些詫異，連身為騎士學院新生的自己都不清楚，布魯特是哪來的消息。

之前擔憂的神色迅速從布魯特臉上消失，他又恢復了那張嬉笑的表情，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道：

“優秀的分析能力和觀察能力。”

說罷，頓了頓，繼續道：

“由於我是魔導師，所以我格外關注騎士學院的潛在生意對象，從到達以來，我已經摸清了騎士學院大致的人數，只是還未接觸。”

“其實他借用了我的登記本和發揮了主動上門推銷的厚臉皮。”明蒂無情的將布魯特的話語翻譯成“人話”。

布魯特輕推了一下她的肩膀，氣急敗壞地說道：

“嘿！不帶這麼拆台的。”

三人嬉笑片刻，才轉回正題。

布魯特理了理被明蒂弄亂的衣領，喝上一口茶水，才低聲說道：

“據我觀察，前幾天來了的學生只有百分之三十，我原以為是路途遙遠，大家會集中在最後一天到來，可是你看。”

弗雷順着布魯特的視線掃去，只見周圍的男男女女提着行李，偶爾交流，四處張望，一派熱鬧的氣氛。

弗雷有些疑惑，突然，昨天的場景在他腦海閃過，也是一樣的熱鬧，也是一樣的……稀疏。

他恍然大悟：

“人太少了，有好些人其實都在找認識的人。”

“對，這說明他們認識的人其實都還沒到。”頓了頓，布魯特壓低了聲音，“而且成功到達的人，大部分都是平民和中產階級，成功抵達的貴族寥寥無幾。”

“我懷疑，有人在劫殺貴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