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夢中之夢
眼前的黑暗裏涌動着黑黃色的迷霧，像是深海里的洋流那樣翻滾不休，它們粘稠而詭異。
緊跟着，陳星的耳邊響起了時而尖銳，時而低沉，時而細小，時而狂躁，時而虛幻，時而真實的瘋癲囈語。
明明無法聽懂這些囈語，陳星卻覺得自己的頭腦發脹，不停的想起細碎沒用的知識和記憶，心臟也抽痛起來。
不會……心臟……又裂開了吧……
每一道思緒都帶着巨大的延遲，他知道不對，竭力想要睜開眼睛，可身體遲遲接受不到信息。
整個人像是被火焰灼燒，熾熱從體內翻湧而出，整個人莫名緊繃，他覺得自己就快要堅持不下去。
突然，熾熱歸於嚴寒，囈語散在寂靜，周圍變作一片昏黃，飄忽的感覺傳來。
陳星愣了一下，再次嘗試睜眼，這一次很是輕鬆。
翻滾不休的昏黃雲霧映入他的眼帘，無邊無際，蔓延而出。
“這是……什麼情況？”陳星愕然四望，繼而低頭，發現自己懸浮在一片無邊黃霧之上。
黃霧如水一樣波動，在其中還有着一顆顆大小不一的星辰，它們有的巨大，有的渺小，有的隱沒於霧中，有的浮現於表面。
當他抬起頭來，此前所見的一切都不再有意義，深沉的恐懼席捲了他的內心。
那原本應該是深沉黑暗的太空，被翻滾的不可名狀之物佔據！
碎裂的、帶着神秘符號的巨大石建築漂浮其中，而環繞着建築的，是一具具保存着深沉恐懼的鮮活軀體……
視線越過殘骸，望向其後的恐怖存在。
那……那是正在蠕動的血肉！
籠罩了整片天空，從血肉的縫隙之間，偶爾有金紅色的火舌吐出，灼凈一片廢墟的殘骸。
有時血肉會蠕動起來，演化成莫名的器官，吐出巨大的瘤狀物，而那些瘤狀物像是一顆星球般巨大，環繞着尖銳細長的觸手，捕獲周圍的鮮活屍體。
沒過一會兒，變化的血肉又將瘤狀物捕獲，並演化出尖銳的利齒將其咀嚼殆盡。
最讓陳星恐懼的，是那些吸附在血肉上的碩大的眼球，它們的晶狀體上倒映出翻滾不休的黃霧，像是隔着黃霧凝視着他。
於是，陳星覺得腦袋刺痛，精神渙散，神志不清。
恍惚之中，弗雷的記憶殘片從腦海中浮現，那是一個帶着濃厚宗教氣息的寬廣大廳，弗雷被身邊的母親輕輕按下頭，在佈滿鮮花的布教台上，身穿亞麻長袍的女人輕聲開口，她的聲音回蕩在陳星的腦海里：
“神說，不可直視神。”
畫面消散，陳星猛的驚醒，不知何時他已經低下頭，凝視着面前永恆不休的昏黃之霧。
這究竟……究竟是什麼？
他惶恐不安的抱住自己的腦袋，蹲下身體，發出無聲的嘶吼，恐懼已經扼住了他的喉嚨，而這不是最讓他恐懼的，最讓他恐懼的是，他連自己在恐懼什麼，都已經忘記。
凡人的記憶想要留存住神明的身影，就像沒有底片的相機想要留下上一刻的風景。
喉嚨傳來乾涸的刺痛，大口喘息了好一陣，陳星才恢復了一些心智，他有些恍然，不知道自己為何跪在地上，也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
理智重新掌握主權，他站起身來，控制不住的踉蹌幾步，才再度掌握了平衡，用右手扶住腦袋，閉上了眼睛。
首要的是，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雖然腦中刺痛，
但是他還是強迫着自己思考，仔細審查起自己的記憶，不知道因何，在他抬頭后的記憶就像摔碎的玻璃，不僅有着大片的空白，還顛倒錯亂失去了連貫性，所有的畫面中都充斥着一個女聲的低語：
“不要直視神。”
神……這和我的穿越有什麼關係嗎？還有這片黃色的霧海和巨大的星辰，為什麼我會出現在這裏？
看着面前似乎亘古不變的場景，陳星帶着些試探帶着些困惑的伸出手，試圖抓住其中一縷溢散的雲煙，弄清楚自己面前的究竟是什麼。
當他的手握住那一縷雲煙之時，就像一塊巨大的石頭落入水中，震起了一圈圈的波紋，激的周圍的星辰綻放出刺眼的藍光，像是潛入了深海之中。
陳星嚇了一跳，趕忙鬆開手掌，可掌心的那抹黃色已經消失無蹤。
他飄忽的身體突然擁有了重量，向著黃霧之中落下，沒有再起一點漣漪。
下落了不知多久，陳星的喉嚨都已經叫幹了，下方終於出現了一些不同的景象。
一道道貫通上下的光柱之間，出現了一圈圈細密的線條，這些線條以一根根光柱為核心，勾勒出繁雜的紋路，像是前世看過的萬花筒。
禮物下落，這些線條也變得斷斷續續，不，不是線條，原來是一個個陌生的符文共同組成了這浩大的場景。
隨着符文越來越大，消失已久的漂浮感再次出現，讓他下落的速度大大的減緩。
藉著機會四處張望，一望無際的藍色陣法一層一層的向外延伸，一根根通天貫地的光柱遮擋了遠方的景色，最後往下看去，一個僅有一米來寬的狹小圓陣。
落在地上，向前踉蹌幾步，雙手就要超過陣法的範圍，突然在手掌接觸的位置出現了一層透明的屏障，藉著屏障重新站穩身子，陳星有些吃驚的上下撫摸着。
初碰時這層東西有着堅硬的質感，以至於他可以扶着穩定身體，但當他放鬆的拂過時，它又表現出柔軟的質地，像是果凍一樣的感覺。
某種非牛頓流體？
熟讀百度百科的陳星一下子就聯想到了這種液體，嘗試着放鬆的將整隻手臂伸入其中，然而越是向外，阻力就越來越大，甚至難以前進分毫，最後他只伸出了半隻手臂。
究竟是怎麼回事？
折騰了許久，他也感覺到了內心的疲憊，拔出手臂，一下子坐在了地上，一望無際的昏黃之霧中，似乎只有他一個囚徒。
地上的符文還在滾動着，突然一個符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這是一個有一些眼熟的符文，他仔細辨認了一陣，發現這是來自卡雷符文的根源之一的斯塔符文，弗雷曾經在教科書上見過這個符文。
不同於任何人都能掌握，並且使用的卡雷符文，斯塔符文不僅對於掌握者的靈性有着獨特的要求，而且它的每一個字符在不同的排列中往往都有着不同的意思，如果沒有完整的傳承下來，往往就表示着符文脈絡的斷絕。
據說這是由於斯塔符文是舊民觀察天象獲得的文字，每一個字符都具有溝通天象的靈性，但也因此繼承了群星變換莫測的特性，如果不加防護的直接誦念密語，往往會引來自然力量的暴動。
至於弗雷為什麼會對這個符文印象深刻？
原因是弗雷在教會學校的符文啟蒙課上只是看過一次這個符文，就成功掌握了對應的發音和銘刻法，而當時他所在班級的其他學生別說發音了，連記憶都難以做到。
為此，弗雷高興了很久，甚至考慮過要不要去做一名昂貴的魔法學徒，當然，在學習卡雷符文時，他很慶幸自己沒有成為一名魔法學徒。
不管當時的弗雷怎麼想，起碼現在的陳星很感謝對方，他運用自己不多的符文學知識和考古學技巧，半是猜測半是分析的推敲出了那個符文此時的意義。
“來自……來自地球的觀星者！”他的聲音從平緩猛的變作尖銳，原本正在揉搓下巴的手不自覺將其狠狠掐住。
這是？
這是來自家鄉的信息！
立刻俯身趴在地上，開始一個個辨認這些流轉的符文，為了抓住這個線索，他將腦海里弗雷的記憶翻來覆去的看了又看，不錯過任何一點神秘學知識。
面前的符文從未知變得熟悉，再從熟悉變得可以解讀，黃霧的囚徒發出了無聲的低語，念出亘古的密語：
“來自地球的觀星者，掌控無名之霧，你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隨着密語的念出，陳星的身上盪起了一道道波紋，再度激起周圍光柱的反應，像是一場盛大的花火。
……
與此同時，康城市，生命之樹教堂二樓的神職者休息室。
查爾斯.斯沃曼正在跪在神像面前，小聲的禱告禮拜，他的神情虔誠，頭顱微低，十指交叉置於眉心。
“不可有別的神。”
“不可跪拜邪神。”
“不可妄稱神名。”
“當銘記聖日。”
當十誡一一從他嘴中說出，面前的神像上突然浮現出微弱的光，但是馬上，那光就像蒲公英一樣崩散開，一點點的落在查爾斯身上。
查爾斯於朦朧之間看見，翻滾不休的邪惡黃霧中，一顆顆怪異的星辰下，一個模糊不清的身影跪在地上仰頭大笑。
神……神啟！觀星者一脈還有惡徒活在人間！
異端！異端！
就在查爾斯努力想要看的更清楚時，那身影突然回頭看向他，一道黃色的煙霧漂浮而過，那顆畸變怪異的眼睛像是玻璃一樣的碎裂開來。
查爾斯猛的按住腦袋，上半身搖擺幾下，一下子倒在地上，他的雙眼上兩行鮮血緩緩落下，房間裏回蕩着他憤怒的聲音：
“異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