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飯局

那張臉孔好像比以前憔悴了，沒上次見到的那麼油光煥發，以前醒目的大肚腩也沒有了。他好像笑得很高興，我也挺開心的，終於回家了。他搭着我，東一句西一句瞎聊我大學生活，但我感覺我說這些，他也不是很有興趣聽，但是還會敷衍的點點頭。直到上了他那輛臟到看不出來是白色的SUV，話題就算是沒了。

一路無話，徐洲沒怎麼變，雖然已經是凌晨三點多的風景，黑暗中也有熟悉的感覺。風吹得我很舒服，不知不覺我又睡著了。等到地方也是被我叔叫醒的，迷糊中感覺這地方一點都不熟悉。

“叔，不回家嗎？”我揉了揉眼睛，感覺有點疼起來了。

“你叔我一個單身老漢，回去也沒人做飯，今晚在這吃了。”說完帶着我往前走。越過一座小石橋，剛剛有竹子擋住了視野，一進來發現這是個很小的飯莊，但門面很大，牌匾寫着斗大的字“香堇園”。

庭院裏有個女的本來坐在樹下面喝茶，聽到動靜也走了過來。我叔打了聲招呼，示意着上菜。香堇園不大，只有一個間有燈，黑暗中我大概猜了一下，應該就總共三個廂房是用來接待客人的。然後就帶着我進了開着燈的廂房，我爸正坐在裏面喝茶，看了我一眼，皺了下眉又喝了口茶，然後緩緩地說：“回來了”。

“嗯”我感覺這感覺不大對，想着空擋，我叔就拉我坐下，抽了兩個杯子到了茶給我喝。三個人就這麼大眼瞪小眼的喝茶。搞得我很懷念剛剛在四川的那一局。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但我相信其實也沒有多久，服務員終於上了菜飯。

熱騰騰的東西還是能帶動點氣氛。我叔忙着夾菜給我，我本來沒胃口在吃什麼了，但一看到都是徐州的家常，不由的也就他夾多少我吃多少了。

小時候很喜歡吃蓮花井蛙魚，一到暑假我媽就會做給我吃，但從上了初中也就在也沒吃到過了，就算遇到了想來一份，味道也不是那樣的。這家店的蓮花井蛙魚居然吃的我眼睛有些發潤，後續上了些家常菜我也沒怎麼注意，但是最後上了一大盤羊方藏魚。

“羊方藏魚”這道菜很不一般，他是最古老的蘇菜。古人認為魚和羊是天下最“鮮”的食物，而把這兩種最鮮的食物同烹則更鮮，所以便有了“羊方藏魚”將魚置於割開的大塊羊肉中，加上調料同烹，蒸燉酥爛。羊方藏魚鮮美濃厚，而且高明的是，這樣的搭配，魚也沒有腥味，羊也沒有膻味。

我才吃了一口，就覺得以前稱自己是個“饕”，簡直是不知道世界有多大。我吃得越歡實，我感覺我左右兩邊的氣氛越不對勁，我爹那邊越來越冷，我叔這邊越來越熱。對於我爹我也到沒多大在意，沒有對話的坐在一起，也早就是習以為常了。反而我叔他笑得越來越大聲越來越刻意，還不停給我倒酒讓我吃慢點沒人搶。

不知不覺，飯飽神虛，剛剛那些不對的感覺也慢慢消散了。

“侄子，你叔我這人你也知道，從來都不愛給人添麻煩，但今天大晚上讓你跑回來叫你吃頓飯，是確實有事要麻煩你啊。”

我晃了晃頭，重新理了一下剛剛那句話：“叔，你是要我......幹啥啊”我一時也想不到我能為他做啥。

“替叔看會兒鋪子。”說完，叔又倒了一杯酒，但這次沒滿。

我沒說話，看他拿出一根煙抽了起來說：“侄子，叔我一來是要去遠方出差，一來二去不知道要多久；二來，你家的事你也清楚，

你爸公司也倒了，咱們澹臺家就你一個獨苗，得想着繼承的事啊……你也知道你叔連初中都沒上過，知道你們大學生都是有思想的，人各有志。”

他看着我臉紅撲撲的，半懂不懂眨巴着眼睛，嘆了口氣。

“我想着，這件事我不想強求你，但不強求也不行……”

“行啊，就是等你出差回來就可以了嘛。“我很想打酒嗝，但看着叔這麼正經，想憋着，結果話一完還是打了。

我好像注意到我爹耷拉着的頭抬起來看了我一眼，然後又悶了口茶。

“……嗯，你誤會叔了，叔的……哎，對！就是這個意思，先幫叔看着店，等叔回來。”說完斟了滿滿一杯酒，又喊了我爸，我們三個就這麼碰杯了。然後酒一杯接着一杯，不知道後面聊了什麼。

等我醒來，已經在自己家卧室床上了，我坐床上深深吐了一口氣，回憶着昨天的事情。

昨天有很多不尋常的地方，比如我爹的情緒，昨晚他和受了氣的小媳婦似的。

我爹是個大學生，在當年也算是個有素質的文化分子，所以做事情都彬彬有禮的。

但自從我媽走了以後，他開始性情大變，那段時間沒事還會揍我，對誰都很兇，也會酗酒。

我記得小時候被他罰跪在家門口外一整個晚上，聽到他在裏面砸玻璃瓶子，一個晚上我都在想，那房子裏的男人一定不是我親爹。

想着不自然地就嘆了口氣，突然就聽見有手機響。我看了一眼，手機不知道被誰幫我沖好了電，數據線還插在插頭上。我扯下來看了一眼，是我叔。

“醒了嗎？月明，微信發多少消息給你啦，快起床過來啦，時不我待！”說完，他還不忘記嘩啦一口米線。

我聽見嗞溜聲，心想昨個晚上你還沒吃夠呢：“起來了，叔。”

“那就行，你快點給我洗漱，微信發地址給你了，你差不多要來看看你的店鋪了，還有就是要介紹個人給你認識。”我還沒說好，電話就給掛了。心想着這人還是老樣子，雷厲風行的。

我也不敢多耽誤了，洗漱好了就打車過去了，地方叫“珏玉行”。

珏玉行，是我叔一個人的心血。在戶部山的大古玩市場裏開了兩年多，之前一直奔波於許多名不見經傳的小巷口子。

其實我一直都挺好奇，這麼一個小店是怎麼能把我叔養得這麼肥的。今天終於可以去看看，也為我未來的人生髮展謀求個引路燈。

戶部山的古玩市場越變越熱鬧，因為和附近的步行街連在一起了，慢慢形成了一種旅遊文化。

來這裏旅遊的人多多少少都會從步行街繞到這裏，來看看古玩市場，感受一下古玩市場的氣氛。

但其實也沒什麼氣氛可講，用我爹以前和我說的話就是，古玩這一行，你不懂就聽不懂懂的人在說什麼，不懂的人給你吹，你更不懂。

就外面地攤上的東西都不知道倒了多少手了，他們的本職工作，還是騙騙那些不懂的人，討個餬口。

其實，我不知道珏玉行具體位置在哪裏，司機繞了兩個圈也不想繞了，讓我自己下車去找。我開着導航動繞西逛的，眼看着人煙越來越少，終於在一個小角落裏看到了“珏玉行”。

我心說，這個倒霉催的，店鋪放這裏，難怪現在肚子都養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