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喜從天降

第1章喜從天降

“嚓、嚓、嚓……請注意！請注意！下面播送一個通知：東方紅大隊荷花園生產隊的龍樂平，你被嶽麓師院中文系錄取了。你的錄取通知書已寄到縣一中。學校打電話要你趕快去拿。

通知，再播送一遍......”

這是1979年8月18日的早晨7點多的時候，掛在龍樂平家堂屋牆角上的那個退了色的顯得陳舊的廣播箱播送的通知。

他在床上隱隱約約聽到了“通知”二字。他還是朦朦朧朧、似醒非醒的。他忽然覺得，今天這廣播怎麼這麼早就叫咯？而且，發出很大的聲音。仔細一聽，竟然是播送他的大學錄取通知。這時，他一下喜得從床上跳了下來，鞋子都來不及穿，馬上靜靜地站在廣播箱下面認真地又聽了一遍。聽完后，對着廣播箱子大聲說：

“我聽見了，明天就去拿。謝謝你！同學。”說完后他打了一個嘣脆的響指。

當時鄉村農家沒有電話，如果有緊急事情，就直接對着廣播箱子喊。

“大學通知，真的來了……”突然，他覺得喉嚨里卡着一個“喜”字。

“大哥，剛才廣播裏說什麼啊？”大妹跑過來問。

“要我去拿大學錄取通知書。”他高興地對大妹說。

“大哥，你真的考取大學了？”大妹問。

“是的呢。”他摟着大妹在堂屋裏轉圈。

“哈哈哈......大哥考取了大學。”大妹的笑聲穿透清晨的雲霧，傳遍了滿屋，傳遍了整個荷花園......

“真的是要你去拿大學錄取通知書啊？”媽媽一邊在圍巾上擦着手，一邊從廚房裏走過來問。

“是的呢。是公社廣播站播送的通知。那個廣播員是我的同學，她要我去學校拿通知。我聽得清清楚楚。”他對媽媽說。

“今年，信都不曉得，通知書就來了。去年，眼睛都望穿噠，也不來。”媽媽說。

此時，爺爺也聽見了，床鋪上睡得香甜的兩個小妹妹也被笑聲驚醒了。全家都聽見了。整個荷花園生產隊都聽見了；不，是全大隊、全公社都聽見了。

只見爺爺的嘴唇在囁嚅着，好像有什麼話要說。他於是鬆開大妹，強壓着興奮的心情，走到爺爺面前笑而不語。

“真是喜從天降。今天是改變你一生的一個吉日。你要永遠記住。你是我們祖孫三代第一個考取的舉人，這是真功名。你是龍家的好兒郎。”爺爺說。

“爺爺，您在舊社會不是也參加過科舉考試嗎？”

“我只考了個秀才，不如你。”

“我會記住的。您放心。”

“大樂考上了大學；小樂入了伍。兩兄弟是一文一武，都要為國效力。”爺爺一邊掰着手指，一邊自言自語地說。

“我們會的。您放心。爺爺，這回，我們兩兄弟真的都出來了呢。”他突然想起小時候爺爺說的話。

“我曉得你們都會出去的。”爺爺又補充說：

“你弟弟在部隊也會提乾的。”

“我到學校后，會寫信告訴老小的。也會寫信回來的。”

這時，媽媽一邊往廚房裏走，一邊擦眼淚。於是，他迅速走到了媽媽的身邊，他知道，媽媽現在想起了老小。

媽媽望着他說：

“真是好事啊！你吃了這麼多的苦，今天，總算有個結果了。這真是我們家的大喜事。今天早餐要煎一個雞蛋給你吃。還有，你要抽一個時間，

到你姨父家去把這個喜訊告訴你外婆她們。”媽媽知道大兒子吃得刁。許多葷菜都不吃，最喜歡吃的葷菜就是糍粑干煎魚和蔥煎雞蛋。

“好呢。不過，我以前對姨父說過，下一次到他們家去時，不是走路去，而是騎單車去。”

“你父親有個線車子，你到區教辦借了騎去是的啦。”媽媽說。

“不過，我要先到縣一中去領了通知書再去。”

“那是的。你們兩兄弟一長大，就都飛出去了。”媽媽又在擦眼淚。

“大哥，你真的考上了大學啊？”二妹一邊打着哈欠一邊看着滿屋的笑容說。

“對啊。將來，你們也要考大學啊。”他捧着二妹的臉說。

“大學是在銀城讀啵？”二妹說。

“不是呢。是在常沙讀。是在以前住在我們家裏的那些知識青年那裏讀。”

“大哥，我也和你到常沙去讀書。”小妹也起來了。

“好啊。小小年紀，志氣不小。不過，你先要把小學、初中和高中讀完，再到常沙去讀大學。”他又一手夾着二妹一手夾着小妹在堂屋裏轉圈......

一會兒，妹妹們洗臉去了。

大樂情不自禁地衝上了屋后的大堤，看着遙遠的東方，看着那冉冉升起的旭日。他的心情就像那燦爛的朝霞。先是像火一樣的燃燒，然後是五彩繽紛。他知道，朝霞升起的天邊就是將要去上大學的地方，那兒就是常沙。

夏天的晚上，他們把一個竹鋪子抬到堤上，他和毛坨坐在竹鋪子上乘涼時，毛坨曾經多次指着那遠遠地時隱時現的光亮說，那裏就是常沙。他心裏知道：毛砣的家就在那裏。他突然情不自禁地向著東方向著常沙呼喊：

“毛砣，我來了！”這一聲，喊得他淚流滿面。

他突然想起了什麼，從堤上跑下來，輕輕地來到了菜園裏。他朝着菜土的邊上那一線他親自種下的向日葵注視着。

啊，高傲的向日葵，

你是那麼獨立，

你的頭上戴着皇冠，

金色的花朵，

總是迎接初升的太陽。

你不辭辛勞，

分分秒秒都向著太陽。

你追求陽光，

你喜歡溫暖。

你把燦爛的笑容，

無私的獻給了光明。

日落西山，

你把高貴的頭顱低下。

你在思考，

你在漫步，

你在調整方向，

第二天黎明，

你又向著東方。

你永遠向著太陽，

你永遠跟着太陽走。

我愛你，向日葵，

我要像你一樣，

永遠跟着太陽走。

“大哥，吃飯了。”妹妹們在大聲喊。

他的思緒被妹妹們的呼喊喚回。

他連忙從菜園裏跑出來，走到灶屋裏，剛在飯桌旁坐下，媽媽就特意盛了一碗飯遞過來，他拿起筷子一撥，忽然一股濃濃的香味撲鼻而來，原來飯下面蓋着一個蔥煎雞蛋。他不知不覺的激動得眼淚都流出來了。馬上起身抹掉眼淚，把那個煎雞蛋分作四份，夾給了三個妹妹和爺爺。

“今天，本來要多煎幾個雞蛋的。一看，雞窩裏碰巧只有一個。”媽媽見此情景，便進行了說明。

“媽媽，我比吃了人蔘都要高興呢。”

早飯後，建滿他們父子兩來了。

“老大，你真的考起了？”建滿說完就看着牆上那個廣播箱子。

老大微笑着點點頭，知道建滿也是聽了廣播。

“好角色，真不錯。前年冬天向陽花大隊考取一個，今年夏天我們東方紅考取一個。星火公社三年考兩個，真是稀奇。真為我們荷花園長了臉。”建滿的父親星保爹滾着喇叭筒煙往嘴巴邊一抹說。

這時，滿叔和蒲叔也來了。

“老大是我們龍氏家族的第二個大學生。第一個大學生是大行里的銀輝。他考的是西城交大。”蒲叔對爺爺說。

“老大是我們五行里的第一個大學生。也是我們龍氏家族的第一個文科大學生。吾之‘之乎也者’，有傳人也。不亦悅乎？”爺爺捋着鬍鬚咬文嚼字地說。

“不管怎麼樣，總而言之吃國家糧噠。衝出荷花園噠。”滿叔說。

“是啊。只怕是衝出鄉關了。”老大說。

這時，他突然記起小時候爺爺教的一首詩。便情不自禁地念起來：

“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朝放蕩思無涯。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觀盡常沙花。”

“是長安花。”爺爺糾正。

“我只能觀常沙花呢。”

不知什麼時候，那個在湖邊放鴨有點口吃的叔叔他也來了。一進門就向著爺爺抱拳說：

“真...是...龍生龍啊...鳳生鳳，老老老鼠子...子子子...生來會打洞。恭恭恭喜啊，五叔。”

這個口吃叔叔住在荷花園對面的向陽花大隊。

“同喜同喜。”爺爺說。

“只怕會要殺啊，殺...殺頭豬，豬吃吧。”口吃叔叔又說。

“那是肯定的。要殺豬請客擺酒席。”媽媽也激動地說。

“那不僅是你們東方紅荷花園的喜...喜事，也是我們向陽花龍家灣的喜...喜事。只怕是我們全公社的喜..喜事。我...我...我們公社三年考了兩個這樣的……好角色都是我們龍家的好兒郎。應應應......該，殺殺殺......豬。”

“喜宴就定在八月二十八日中午。就在那天早晨殺豬。請你們那天都來幫忙。接屠戶的事情就請星保爹多操心了。今天中午，你們就都在這裏吃個便飯。”媽媽當機立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