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佔便宜

對於一頭從元朝就開了靈智的老棕熊精來說，幾十年就彷彿一眨眼的功夫——它當然會帶來一些改變，但更多的時候……幾十年前和幾十年後的區別並不太大。

人們仍然用着銅錢，穿着粗麻布，吃着雜糧和鹹菜，平常難得見一次油水。

過去幾百年來，人們過的就是這樣的生活。年年有飢荒，月月有逃亡——真到了大災年份，賣兒鬻女甚至易子而食也不是什麼特別少見的事情。

至少熊池覓前半輩子是真沒少見過這樣的事情。

人就是應該吃不飽的，就是應該遭着苦難的。這樣的印象實在是太過深刻，甚至成為了熊池覓身上的某種“枷鎖”。人這種生物實在是太可憐了些——要多憐憫才行。

後來，當熊池覓拖着“病軀”大步流星進入供銷社想買糧食的時候，他幾百年裏形成的三觀被徹底震了一下。

誰能想得到，買糧食居然光有錢還不行，還得配上糧票？

因為這一次的遭遇，熊池覓徹底斷了從人間買糧食的打算。老熊覺着，這大概是最近幾十年的風潮——買不着就不買吧。

不買糧食，絕大多數人根本就活不下去。哪怕是自己種地，有一畝三分自留地的農民們，不把公社裏下發的口糧兌一部分粗糧充數，不用自家農副產品去城裏換糧票或者換現錢……那日子大概是過不下去的。

對熊池覓來說，每天在白山黑水裏整些野味吃日子也過得去。但是近些年來，除了狍子和飛龍以外，大馬哈魚之類的也越來越少。熊池覓甚至有時候忙活一天下來只能抓着兩隻松鼠。

老熊不是沒琢磨過，要和其他老鄉一起往北走——別的不說，反正聽說繼續往北走的深山老林里，老虎管夠。

哪怕不好吃，但那也是肉嘛！

要不是還惦記着想來看看黃小妹，熊池覓也許早就收起自己養的蜜蜂，朝着西伯利亞進發了。

為了儘快找個地方吃到宵夜，同時也是為了給自己減少一點維持人形的損耗，熊池覓最終選擇以自己作為交通工具——就當是爺爺背孫子玩了。

一頭大棕熊背着一個三歲小孩和一隻黃鼠狼在街上晃悠，這個場景肯定會嚇壞不少人。吳克昂斟酌了一下，決定調整一下自己的能力使用策略。

“一天之內，一頭棕熊背着本地陰陽公和黃鼠狼的時候是無法被人肉眼看見的。”

越是特定情況，持續時間越短，限制項目越具體，吳克昂使用自己真氣的消耗就越少。再加上陰陽公的節約能力，吳克昂這一次的消耗大約相當於一小時左右的壽命——雖然不太舒服，但是完全可以接受。

畢竟……如果大家一起步行，一個小時之後也未必能吃上飯。

一行“三人”最終選擇的目的地，是“粵來軒”。一家在寧遠以“昂貴”和“高級”聞名的粵菜館。

昂貴到什麼地步呢，1994年，吳寧生每個月的工資是660元。而在粵來軒吃一頓飯，四個人要花差不多2000元。

這地方開門就不是為了服務普通人的，要不是有什麼特別重要的商務宴請或者慶功之類的活動，寧遠本地的有錢人也不常來這兒吃飯。

好傢夥一碗白米飯賣十塊錢，搶啊？

吳克昂和黃奶奶最終選擇粵來軒，目的其實很簡單——他們倆身上都沒錢。

而粵來軒的老闆如今已經被吳友謙關到了小水晶球里。

考慮到林老闆曾經試圖對自己洗腦，吳克昂頓時一點吃霸王餐的負罪感都沒有了——你個狗東西想讓我殺了自己的親朋好友，我吃你一頓霸王餐怎麼了？

叫上一頭棕熊精來吃你一頓霸王餐又怎麼了？

你這純屬活該嘛！

在老熊的後背上，吳克昂和黃奶奶就達成了共識——吃，吃他娘的！

黃奶奶沒辦法變成人形，那就藏到了吳克昂的褲子口袋裏。熊池覓帶着吳克昂進了粵來軒，然後直接要了個包廂。

點菜過程由熊池覓一手包辦，他點菜的方法特別簡單——拿到菜單之後，熊池覓點着菜單第一頁上的“熊掌”道，“除了這個不要，其他的菜全部給我炒一本。”

現在是1994年，距離煤礦發家致富的年代還稍微有些距離。到飯店裏吃飯“炒一本”的做派自然引起了粵來軒服務員們的警惕。

然後他們的警惕就在吳克昂的胡話中煙消雲散。

來吃飯的明明就是林總的親爹，林總的奶奶和林總的鄰居二大爺，炒一本就炒一本唄！

為了吃到“解氣”，吳克昂還專門提醒了一下熊池覓，“您別端着非得留個人形吃啊，這效率也太低了！”

被提醒了的熊池覓恍然大悟，一陣藍光閃過後，一頭巨大的棕熊出現在了包間裏。熊爪刀鋒似的指甲上串着外皮棗紅酥脆的烤乳豬，一嘴一頭豬的吃法主要突出了乳豬太小以及熊嘴太大的矛盾。

不過，這個餐桌禮儀吃着解恨！

黃奶奶也沒一點都沒閑着。粵菜可能有一萬個缺點，但在烹飪雞肉上，粵菜說自己第二，天底下恐怕沒有哪個菜系敢說自己是第一。

在鹽焗雞白切雞手撕雞豉油雞的海洋中，黃奶奶吃的渾身上下油光水滑。

兩位長輩吃的都很開心很解氣，唯獨苦主吳克昂本人卻難以參與進來。

三歲小孩能吃多少東西！他又不肯浪費糧食，所以最後選擇端着一碟子鮑魚當零食啃，順便看兩位長輩表演“吃一本”的精彩演出。

過了大約一個小時的功夫，包廂的門忽然被推開了。氣勢洶洶的李萍渾身泛着紅光，手持電棍就往包廂里闖，“我警告你們啊，老娘今天剛剛收拾了一條不長眼的相柳，你們這幫妖怪衝著人用法術也挑挑時候……”話音未落，李萍就看到了屋裏正在一口一頭豬的熊池覓，在雞骨架中間鑽來鑽去的黃奶奶。

還有一臉苦相，捧着比自己臉還大的鮑魚正在啃的吳克昂。

李萍還沒琢磨明白過來現在是個什麼情況，吳克昂突然放下了手裏的鮑魚然後熱情招呼了起來，“晚上還沒吃飯吧？一起吃點？”

李萍有些茫然的點了點頭，她還真沒顧上吃完飯的事兒。

“再炒一本，還是不要熊掌。”這次吳克昂作為“林總的親爹”點了菜，他興緻勃勃的問道，“你要不要問問看其他同事們晚上吃沒吃飯？乾脆一起來吃嘛！”

“吃飯的事兒先等等。”李萍打斷了吳克昂的熱情招呼問道，“我們剛剛發現這裏有妖力……”

“為了吃飯而已。”吳克昂指了指熊池覓道，“我熊爺爺好些年沒吃過正經飯了，這麼吃飯它瓷實些。”

“啊……那就沒事了。”李萍轉身就想往外走，她可不敢在這個包間裏多待——這明顯是吃霸王餐的架勢，繼續留在這裏萬一被人老闆扣下了，李萍可付不起這麼一本又一本的菜錢。

“菜剛點完，吃了再走。”吳克昂叫住了李萍然後說道，“你就放心坐着吃你的——這飯店的老闆剛剛被咱們裝到了水晶球里，不會有人找你麻煩的。”

似乎是擔心李萍還有別的想法，吳克昂繼續補充道，“這頓飯算我請的——林老闆幹了那麼多混蛋事，我這算是正常索賠。”

李萍沒有了其他借口，於是只能找地方坐了下來開始吃飯。然後，這位公安出身的女警察就眯起了眼睛。

太好吃了！

粵菜口味並不清淡，它以“食材本味”為主要基調，與其說粵菜口味清淡，倒不如說粵菜的調味更偏向於食材本身。所以，粵來軒的菜色價格都不便宜——要保證食材新鮮，就得想辦法空運過來。

這家店的手藝可真不錯。

想到這裏，李萍的表情就有些遺憾。相柳被關進水晶球里之後，這家餐廳必然會倒閉——畢竟連老闆都沒有了嘛。

吳克昂看了一眼面帶遺憾的李萍，想了想問道，“你捨不得這家店？”

“這麼好吃！”李萍沒有正面回答，她只是指着自己面前的沙姜豬手強調道，“我從來沒想過，豬蹄不紅燒居然也能這麼好吃！”

“其實這主要是粵菜的功勞，倒不是這家店多了不起。”吳克昂想了想問道，“你覺着，這家店繼續開下去咋樣？”

“能開當然好啊。”李萍嘆了口氣，“要是能再便宜一點就更好了。”

放下鮑魚，吳克昂溜溜達達走到包房門口，然後叫來了服務員。

“讓你們店裏現在負責管事兒的經理來一趟。”說完了自己的要求后，吳克昂重新端起鮑魚開始啃，“哦對了，順便再給我拿一瓶健力寶或者旭日升，謝謝。”

“吃咋樣，幾分飽了？”吳克昂看着已經吃下去七八頭小豬的熊池覓問道，“熊爺爺，您這段時間有啥安排不？”

“差不多七八分吧。”熊池覓坐在地上，看了看桌子上的菜之後說道，“安排……最近沒啥安排。我倒是跟你奶奶念叨着要找個地方養蜂呢……”

“養蜂的事兒可能稍微得往後放放，現在也快過了合適的季節了。”吳克昂提議道，“您要是最近沒什麼事兒，這個生意熊爺爺您來接手怎麼樣？”

“我接手？別逗了，我又不會做生意。”熊池覓搖了搖頭，濃密的毛髮搖出了一陣烏黑的光澤，“這事兒我幹不成。”

吳克昂嘿嘿一笑，“您就只管吃就行，其他的事情有人負責——人可能要到了，您收拾一下咱們找個適合見人的姿勢？”

在一陣藍光閃過的同時，從包廂門口傳來了敲門的聲音，一個中年女性走了進來，她朝着吳克昂點頭道“林叔叔您好，我是粵來軒現在的負責人。”

嗯……也沒錯。林老闆的親爹那可不就得姓林而且還能當這個經理的叔叔嘛。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這家店的實際運營負責人了。”吳克昂朝着這位不知道姓什麼的經理率先宣佈了自己的決定，隨後說道，“你的任務就是竭盡全力讓店鋪運轉下去，除此之外什麼都不用管——店裏員工的工資一切照舊，每年年底扣除維護費用和稅款之後的利潤，你一個人拿兩成，其餘的全部分給員工。”

安排完了這些內容之後，吳克昂向經理指了指一旁的熊池覓道，“這就是粵來軒以後的董事長了——開除和招聘新員工必須經過董事長同意。”

經理點了點頭，彷彿這件事情本身就非常微不足道不值一提似的。

“熊爺爺，以後您就在這兒就業了。”吳克昂對熊池覓說道，“您每天的任務就是嘗菜——點菜的內容您想怎麼來就怎麼來，想點多少就點多少。做的好吃就行，要是做的不好吃，您問清楚是哪個廚子怎麼回事，把人開了就成。”

“您在這兒不要有任何‘得來不正’的想法。”吳克昂對熊池覓認真道，“這家飯館換我不再追究相柳的責任，這其實算是便宜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