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幻界,就是發明手環與大腦直接感應的增強現實技術的巨無霸公司,遊戲繭也是他家的。
韓序抽了一張紙,把手擦乾,重新望向鏡子裏的人。
楚酒的眉頭蹙起來,“你們明知道這個遊戲繭出錯了,還放任玩家進來送死?”
“不是,我們不知道。”韓序說,“我前兩天偶然路過這附近,發現這裏多了一個本來不應該存在的遊戲繭,就進來看看,結果發現它出了非常嚴重的問題。”
他的意思是,這個遊戲繭不是人為的,是系統自己生成的。
這就奇了。
韓序說:“這裏原本應該是一幢真正的辦公大樓,因為幻界系統出錯,才把它變成這樣。”
楚酒忽然明白了,“所以靳驚和很多員工,其實是原本就在辦公大樓里的人?”
韓序點頭,“對。他們的大腦被遊戲繭的信號污染了,變成了——”
“——真人版NPC。”楚酒接口。
靳驚他們和後來進入遊戲繭的玩家不同,在運作着整個遊戲,成了遊戲繭免費的臨時演員。
“出的錯不小,”楚酒說,“它還能不通過手環,直接影響大腦。而且控制大腦,讓活人停止呼吸和心跳,把人弄死。”
這件事非常嚴重,比簡單地多了個遊戲繭嚴重得多。
楚酒很清楚,幻界這種利用手環傳遞給大腦信號的AR技術,因為太過瘋狂,一直在聯邦舉步維艱。
這兩年,各界的反對聲一浪高過一浪,聯邦不得不制定了一系列法律法規,來限制這類系統的應用。
可是傻瓜都知道,它是革命性的新技術,在軍事和經濟領域的前景不可估量,一旦鋪開,一定會徹底改變這個世界。
聯邦一直都很重視這項技術,楚酒猜測,幻界之所以還沒有應用在其他領域,倒是率先推出了限定範圍的遊戲繭,其實是一種試探性的實驗。
現在實驗出大事故了。
韓序的眉毛蹙着,不肯多說,轉移了話題。
他說:“好在遊戲繭在開發之初,我們就特地設計了一個繞不開的底層邏輯,在外部不能關停遊戲繭時,可以進入遊戲繭,從內部用密碼關停。
“系統受這個底層規則的限制,一定會在遊戲繭內,向高資歷高活躍度玩家顯示它的強制關停密碼,它沒有選擇。
“密碼一定有合理提示,藏在遊戲繭里,你在逃生解謎遊戲裏找過關鍵道具么?一樣的。”
他把遊戲系統叫做“它”。
好像“它”很不聽話,需要設置底層邏輯來嚴加管教。
“這密碼會和遊戲繭里的某個關鍵角色綁死。我們把這種關鍵角色叫做——‘鑰匙人’。”
韓序說:“只要找到關停密碼,讓密碼完整地進入鑰匙人的視野,他的視覺信號會傳送回系統,就可以立刻觸發緊急關停機制,從內部強制關停遊戲繭,這種失控的局面立時可解。”
楚酒問:“所以這個遊戲繭里,鑰匙人是靳驚?”
“這個遊戲繭是系統出錯,自動生成的,我也不知道誰是鑰匙人,不過根據遊戲繭的基礎設置,鑰匙人必須要在遊戲繭有核心主導地位,能影響和推動遊戲繭內劇情的發展,所以按現在的狀況估計,大概率是靳驚。”
楚酒好奇:“密碼長什麼樣?”
韓序從口袋裏摸出兩張小紙片,給楚酒看,“這是我這幾天已經找到的。”
紙上是一連串的數字和字母。
一張紙下面標着“6/7”,另一張標着“7/7”。
看着相當眼熟。
韓序說:“密碼有幾百位,非常長,看來應該分成了七個部分,我不知道前面五份藏在哪裏。“
他不知道,楚酒知道。
是她的五片故事碎片,怪不得她的碎片背面寫着“1/7”。
她做過那麼多次代練,被系統判定為高資歷高活躍度玩家了。
韓序在遊戲繭里待了好幾天,要保持存活,還得找密碼,挺不容易,這位自己找煩了,想抓人來當勞工。
楚酒問:“為什麼不幹脆告訴其他人,發動大樓里的所有人一起找?”
韓序答:“系統會自動判定玩家活躍度,只把密碼有選擇地顯示給高資歷高活躍度玩家,告訴其他人也沒用。再說這是幻界系統的機密,幻界系統不止是遊戲而已,涉及到方方面面,我不能向其他人透露這種秘密。”
楚酒:“……我不是人?”
韓序不動聲色,“你看起來與眾不同。”
楚酒:真是謝謝你。
楚酒問:“所以你是想讓我從靳驚那裏幫你們找出這個什麼密碼。幫你們,對我有什麼好處?”
韓序答得很快,“關停遊戲繭,你才能平安回家。否則你覺得,你能在這個遊戲繭里活多久?”
“你能活多久我就能活多久。”
楚酒一邊答,一邊從口袋裏摸出剛剛拿到的兩張碎紙片。
韓序的話和乙女遊戲系統的提示一致,提示也說過——“只要在大樓內部找到五片故事碎片,你就可以安全地離開了”。
楚酒把兩張碎片的背面給他看,“是不是這東西?”
韓序完全沒料到,楚酒竟然二話不說,直接了當地把東西拿出來了。
他本能地伸手去接,楚酒卻退後了一步。
韓序沒再勉強,收回手,就着她的手看了一眼,吁了口氣,“沒錯,是它。你是怎麼找到的?”
楚酒不答。
韓序說:“應該還有三張。”
“能有兩張就不錯了,其他的我還沒找到。”楚酒看他一眼,把紙片收好,“堅持活到我找到另外幾片的時候,你不會連這點信心都沒有吧?”
三分鐘時間早就到了,因為洗手間裏現在是兩個人,沒什麼好擔心的,兩個人都不忙着走。
韓序好像還有話說。
他忽然問:“你是楚之章的女兒?”
他忽然提到爸爸的名字,楚酒沒出聲。
“楚之章是我以前的同事。”韓序依舊看着楚酒,“可是在看到你的檔案之前,我並不知道,他竟然還有這麼大一個女兒。”
楚酒想起來在哪裏見過他的名字了。
她上次闖入幻界系統時,看過一眼系統初期核心開發組的名單,裏面好像是有韓序這個名字。
楚酒:“哦。”
她隨便哦了一聲,毫無熱情,韓序並不在意,繼續說:“所以其實論理,你應該叫我一聲叔叔。”
叔叔什麼叔叔,隨便就想當別人叔叔,口氣倒是不小。
楚酒也有件事很想問問他。
“韓序,你每次是怎麼重刷身份,重新參加入職測試的?”
韓序不動聲色地看着她,“再找到一張密碼,找到了就告訴你。”
他不肯說。小氣。
不說就不說,楚酒也伸手到龍頭下,洗了洗手,心想,當務之急,就是拿到剩下三張紙片,得繼續走劇情,想辦法攻略靳驚。
楚酒思索着,一抬頭,目光瞟到鏡子裏的人。
她歪了歪頭,鏡子裏頂着同樣一頭紅毛的人也同步地向一邊歪了歪腦袋。
楚酒看了看“她”,又往另一邊歪了歪腦袋。
鏡子裏的人也往另一邊歪了歪腦袋。
楚酒偏着頭盯了“她”一會兒,忽然雙手飛快地比劃了好幾下複雜的手勢。
她的動作太快,猝不及防,鏡子裏的影子愣怔了一瞬,才連忙跟上。
慢了半拍。
它動作慢了,表情多少有點尷尬,大概是為了掩飾尷尬,臉上瞬間爆出青筋,眼珠尺寸暴增,露出鬼臉,對着楚酒呲牙:“哈——”
楚酒嗖地往後退了一大步。
她沒出聲,可滿臉寫着的都是:啊啊啊這玩意真的不是影子。
韓序哭笑不得,心想:非要試試那東西是不是影子,試出來自己又要害怕,這是圖什麼?
鏡子裏的鬼好像除了嚇唬人沒什麼別的本事,楚酒不再理它,問韓序:“你想說的都說完了?那我走了,還忙着呢。”
他都已經開始閑話家常了,大概是說完了。
韓序點頭。
楚酒拉開門出了洗手間,韓序也出來了,緊跟在她身後。
那頭着了火一樣的炸毛就在韓序鼻子底下晃來晃去,他忍不住悄悄伸手,在她頭上的紅毛叢里晃了一下。
沒碰到任何東西。
這頭髮是虛擬的,她本人不是這個髮型,估計是進遊戲捏臉的時候點了隨機。
韓序的注意力全在她的紅毛上時,腦中清晰地聽到一句話。
是楚酒的聲音:【這個‘叔’也未免靠得太近了吧?】
這不是她說出來的話,是她正在想的。
韓序在出錯的遊戲繭里,只要距離夠近,就能聽到對方的心聲。
前些日子,他研究那些出錯的遊戲繭時就發現,出錯的遊戲繭和很多遊戲奇葩地融合在一起了,有格鬥遊戲,塔防遊戲等等,甚至還有個乙女遊戲。
結果在上個遊戲繭里,他遇到一個稀有NPC,拿到一個益智小遊戲的系統,還附帶一個特殊功能——“讀心術”。
遊戲繭本來就能接收和處理繭內玩家大腦的信號,能聽到別人腦中的想法也不奇怪。
只是不太清晰,最好在一米之內。
很多一閃而過的心聲沒辦法捕捉到,但是時不時地,韓序還是能聽到一兩句清晰的話,比如現在。
韓序頓住腳步,和她拉開一小步的距離。
【還挺自覺。】
她正在想。
韓序默默地挑挑眉毛。
楚之章有這麼個女兒的事,是他最近無意中才知道的。
楚之章是他的同事,也是前輩,當初一起構建幻界系統時,整個團隊忙得日夜都在一起,不過楚之章這個人是個工作狂,和韓序兩個人的理念又有很大差異,兩人在工作上密切合作,私交卻很一般。
楚之章意外過世后,韓序也只不過出了數目合適的奠儀,就算盡到了同事一場的情分。
沒想到在這裏竟然會遇到他的女兒,還是個治安局正在到處通緝的在逃犯。
韓序本來不打算在繭里過於接近這個楚酒,沒想到她竟然這麼特殊。
第一次和她一起參加入職測試時,兩人坐得遠,沒聽到什麼,第二次測試,韓序特地坐在她旁邊。
聽慣了各種鬼哭狼嚎和絮絮叨叨的求神拜佛,楚酒的心聲特別地與眾不同。
她當時正在想什麼“攻略靳驚”、“故事碎片”、“愛慕之眼”、“重刷”。
緊接着,靳驚就打來電話,第二次點名讓她進了秘書處。
難不成她碰巧拿到了乙女遊戲的部分?
拿到特殊的遊戲系統,就意味着她可能被幻界系統判定為高活躍度玩家,更有可能拿到密碼。
結果她手裏還真的有。
韓序又低頭看看她的炸毛腦袋。
這腦袋還在胡思亂想:【他是爸爸以前開發幻界系統的同事,幻界系統雖然上線沒多久,但是開發了好多年,參加初期開發的,都是元老級人物,合理推測,這個“叔叔”,該不會真的很老吧?】
韓序:“……”
楚酒:【他看着倒是很年輕,但是遊戲繭里都是捏出來的假臉,皮下說不準真的是個老大爺。】
韓序覺得胸口有點發悶,默默地吐了一口氣。
他號稱編程奇才,少年成名,當初進幻界開發組時,比現在的楚酒年齡還要小兩歲,就算是現在,也就比她大個八九歲而已,怎麼突然就“大爺”了呢?
楚酒:【不過。】
韓序:?
楚酒:【不過,他能倒立着爬樓梯,身手還是挺矯健的——】
楚酒:【——你大爺就是你大爺,公園健身達人,精神矍鑠,老當益壯。】
韓序的一口氣噎在喉嚨里,不上不下,嗆得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