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83章
林淵恢復意識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乘南星的醫用催眠氣霧劑讓他睡了近十個小時。
謝天翊把人背得很穩,雖然行進速度不減,但林淵感到的顛簸幾乎微不可查;除了午飯時休息了一會兒,這個黑暗哨兵竟然也背了林淵近十個小時。
昏暗的天空開始積聚厚重的烏雲,遠處的夕陽卻如一抹暗紅的血跡,將天際線染成黑紅一片,給人一種觀之不詳的感覺。
很快,那片如血的殘陽就隱沒於黑色的雲層之中,天邊傳來隱隱的雷聲,豆大的雨點落了下來。
“這一路多謝你背我,現在可以放我下來了。”林淵貼近哨兵的耳側,對早就察覺到他清醒過來的謝天翊說道——雨天路滑,謝天翊已經背了他這麼久,既然自己已經醒來,沒道理還要繼續讓人受累。
嚮導語調清冷的話語伴隨着溫熱的呼吸在耳畔響起,謝天翊停下腳步讓林淵從自己背上跳下來;雖然約十小時的背人負重山路疾行讓他的雙臂和後背都有些酸痛,但背着自己心愛之人的他只感到甘之如飴,哪怕一旁的李望舒幾次要求換人背他都沒有同意,以「不要因此把林淵吵醒」回絕了。
其他默默趕路的嘉賓們看到林淵醒來也對他點頭示意;作為導致林淵昏睡的「罪魁禍首」,乘南星看着林淵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發現林淵沒有怪罪他的意思,總算在心裏暗自鬆了口氣。
作為一個生於和平年代的醫生,乘南星這幾天一直對於林淵的那種燃燒生命的狀態感到揪心;之前勸林淵及時休息最多的人就是他,但是林淵簡直比醫院裏最執拗的病人還要不聽醫囑,讓這位乘醫生也感到束手無策。
於是,今早得知飛行器沒有被星獸破壞,眾人暫時脫離星獸威脅、離開荒星有望;再加之看到身旁林淵那副精神不濟的狀態,情急之下乘南星便做出了直接用催眠氣霧劑把人放倒的舉動。
不過真的讓林淵陷入昏睡,乘南星的心中又開始生出怕林淵醒來後會責怪自己的念頭;雖然想讓林淵得到休息的出發點是好的,但醫生也知道他先斬後奏的做法確實違背了林淵本人的意願——畢竟,有時候「這是為了你好」的行為可能並不是對方需要的,反而會讓對方產生厭惡和抵觸之情。
為何曾經一心堅持正確行事的我也開始變得患得患失起來……我目前對林淵懷有的感情,到底是……看着前方謝天翊背後睡着的那個黑髮嚮導,乘南星目光複雜,腦海中的記憶開始閃回——
一邊說著「許熠是我的」一邊想要將自己推入泳池中的、狀若瘋魔的林淵;從醫院返回后對自己誠懇道歉,說出“為了能夠得到你的原諒,凡是我能夠做到的補償都會儘力去做”的林淵;在無數人的高呼聲中摟着自己的腰從數十米高的游輪瞭望台上一躍而下的林淵;假面舞會上和自己伴着小夜曲跳舞,在船頭一起看南十字星的林淵;托着自己的腰、耐心教自己游泳的林淵;白得晃眼的亂石灘,及時出現在心急如焚的自己面前,一邊遞給自己墨鏡一邊安慰自己、令人安心的林淵——
無比強大卻對自己毫不設防,被催眠噴霧包裹后瞳孔一瞬間放大,失去意識軟軟倒在自己懷中的林淵。
如果我們都能夠成功脫離險境返回帝星,我一定要花時間好好梳理一下思緒……乘南星知道自己的取向其實並非嚮導,但林淵無疑是特殊的那一個;一開始對於從醫院返回后整個人都變得有所不同的林淵產生的好奇和探究心似乎已經不知不覺間開始變質,變得想要從那個黑髮紅瞳的嚮導那裏得到更多感情反饋。
愈是細想,在醫院裏作為主任醫師一向強勢的乘南星便愈是對林淵醒來后是否會因自己的獨斷專行對自己產生不好的看法而感到忐忑不安;不過還好,醒來后的林淵明顯沒有責怪這位年輕醫生的意思。
看到乘南星對自己露出帶有歉意和忐忑的笑容,林淵以點頭作為回應,表示之前的事情自己並沒有放在心上。
畢竟對方的做法是出於擔心自己身體的好意,也並沒有造成什麼不好的後果;林淵不會責怪乘南星,只會要求自己以後更加小心謹慎,不要再犯與今日相同、因催眠噴霧失去意識的錯誤。
至於乘南星對自己產生的那些糾結心情,此時在補眠后精力再次充沛起來、一心只想着解決當前困境的林淵毫不知情。
——
此時眾人已經來到了飛行器所在的那座小山丘的山腳。雨勢也開始變大,雨水落在地面,衝擊得地表的塵土都飛揚起來。
雖然大家都知道冒着這麼大的雨連夜上山並非良策,但八位嘉賓們沒有在此休息過夜的意思。所有人都懷有一鼓作氣爬到山頂駕駛着飛行器立刻離開這顆荒星的念頭,就連因長途跋涉腳心都磨出血泡的顧炎彬都在咬牙堅持。
在山腳簡單地吃了晚餐填飽肚子補充夠熱量,披着各自空間鈕中的防水雨披,手持探照燈的嘉賓們立刻開始登山。
這座荒星山丘上並沒有前人開鑿的現成上山路徑,表面佈滿雜亂帶刺的低矮灌木和一腳踩上去就會滾落下山的碎石,爬起來很費時間;再加上下雨路滑、天黑視線不清,這段上山之路更是因此平增幾分難度。
為了防止有人腳滑掉落山崖,嘉賓們用登山繩索系在腰間、把所有人連繫在一起,由謝天翊和他的狼犬精神體在前方開路,後面的人排成一排踩着謝天翊的路線一路向上;林淵則選擇留在隊尾壓后,這樣有人腳滑掉下來的話他還可以用精神力繩索及時把人拉住。
上山的這一路林淵一共及時救下了三個腳滑的嘉賓,阻擋了兩次亂石滑坡;迎着重重敲擊在雨具上的暴雨,渾身濕透的眾人深一腳淺一腳地登上山頂的時候時間已經瀕臨午夜。
山區晝夜溫差本來就大,更別提八個人此時身上都被雨水淋濕,呼出的氣都在雨幕中變成了白霧;手提探照燈的燈光下,嘉賓們的嘴唇都因失溫變成了青紫色;身上的衣物也被沿途的植物刮劃得破破爛爛,裸露在外的皮膚上佈滿血痕。
不過,在登上地表平整的山頂,用探照燈照射到那三架在漆黑一片的雨霧中靜靜停放於此的飛行器的那一刻,所有人身上的疲憊感瞬間清空,之前艱難的上山旅途此刻終於到了收穫回報的時候。
“真的是飛行器!我們總算可以離開這裏了!!”顧炎彬一邊解開腰上的登山繩一邊深色激動地說道,哪怕這冷雨凍得這個嚮導瑟瑟發抖,但此刻他的內心已經變得一片火熱。
其他嘉賓也都面露喜色,向著飛行器的方向走去;然而,就在此時,安放於這片山頂四角、節目組之前準備的巨型打光燈突然於此刻開啟了,將整片山頂都照得一片雪白,也讓眾人不適地擋住了眼睛。
山頂的臨時信號塔閃爍着詭異的紅光,位於信號塔頂端的直播攝像頭髮出咔嚓咔嚓的機械聲,扭轉鏡頭將此刻山頂發生的一切錄入屏幕——
漆黑一片雨勢如瀑的荒星夜晚;驟然亮起的慘白色燈光;於雨幕中用手臂遮臉,影子被拉扯成扭曲長條狀的八人和三架飛行器於攝像頭中定格。
嘉賓失聯后的第七天零點二十一分。
因信號丟失黑屏了近一周的直播間再次被開啟了。
——
“卧槽!你們快看!飛行器終點的那個信號塔和攝像頭竟然恢復了!!”此時此刻,整整一周沒有睡一個好覺,全天都在盯着荒星攝像頭、吃住都在工作室的節目組製作人被工作人員們的聲音驚醒,瞬間從椅子上蹦了起來。
推開工作人員們擠到最前面,製作人定睛一看,直播間中果然出現了那八位失聯一周的嘉賓;除了衣服破破爛爛面上看起來稍顯狼狽,但此刻他們八人沒有一個人缺胳膊少腿,似乎正是在終點的山頂上檢查那三架飛行器。
“太好了!太好了,他們沒事……”眼睛中佈滿血絲的製作人喃喃道,淚水奪眶而出,哭得像個孩子——這些天來自與節目觀眾們的問責和諸位嘉賓們的親朋好友的施壓讓他苦不堪言,一旦嘉賓們出了事,單一個許家估計就能讓他就此消失在聯邦星域;一想到自己和自己家人可能要面對的黑暗未來,製作人頭頂本就稀疏的頭髮這幾天幾乎全掉光了。
製作人怎麼都想不通,此前九期都能順利拍攝的荒星生存環節為何到了這第十期就翻了車。先是安排在荒星上的工作人員集體失聯;然後是信號塔和攝像頭一個個的損壞;聽說許家派去荒星的保鏢團也都集體消失,暴怒的許家現在正在派出更多的人前往梅西耶救援,但因星獸出沒聯邦邊境荒星而被前去駐防的軍隊攔住,許家正在為此交涉……
除了許家,謝天翊的養父紅將軍也讓製作人感到背後一涼。比起火山爆發一般的許家,這位將軍的憤怒就如同深埋海面之下的冰山;在得到製作人關於謝天翊在荒星失聯的通知后,只是淡淡說了句「知道了」便掛斷了星網視訊,但他冰冷的、彷彿在看死人一樣的雙眸卻成了製作人一連好幾天噩夢的源頭。
這些天製作人和節目組的工作人員們幾乎天天都在祈禱荒星上的眾人能夠平安無事,而在聯邦諸多荒星上出現星獸的新聞被爆出后,所有人的祈禱內容又變成了梅西耶上千萬不要出現星獸……
“就是這樣,趕快駕駛飛行器返回帝星!!”時隔一周再次看到嘉賓們的身影出現在直播畫面中,製作人和工作日員們恨不得下一秒就看到嘉賓們乘坐飛行器起飛;至於他們這周為何會失聯,在荒星上遇到了什麼,此時都已經變得不再重要,只要人沒事兒就行。
除了激動的節目組,一直關注着直播間情況的戀綜觀眾們的彈幕也填滿了整個屏幕,雖然此時已是午夜,但經過星網觀眾們的奔走相告,頓時觀看直播的人數就破了千萬,「於荒星失聯的八位戀綜嘉賓們深夜再次出現」的熱搜瞬間空降聯邦娛樂區熱搜前列:
【嗚嗚嗚,棠棠!!還好你沒事,失聯一周真的嚇死我了(擦淚)】
【天啊……大家怎麼都變成這樣了,這一周都發生了什麼?!@節目組@節目組@節目組你們不出來解釋一下嗎?!】
【他們是不是遇到星獸了?新聞不是說最近好幾個荒星都出現了星獸嗎……】
【真遇到星獸你覺得我們還能在直播間裏看到他們嗎?沒有機甲和武器的八個嘉賓怎麼和星獸打?!說話前能不能過過腦子(鄙視)】
【草,上面的別烏鴉嘴!什麼星獸,我看你長得就像個星獸!!】
【看到嘉賓們正在啟動飛行器我就放心了……這倒霉節目不拍也罷,無論遇沒遇到星獸,現在聯邦邊域真的不安全,快回帝星吧!!】
此時,並不知道節目組此時有多焦心也看不到直播間的彈幕內容,甚至不知道此時的節目直播再次被開啟的八人冒雨登上飛行器,然而,在謝天翊和李望舒和陸離分別檢查完三架飛行器后,所有人的心都再次沉了下去——
這三架表面看上去全都完好的飛行器中,竟然有兩架都被人為破壞了內部架構,根本無法啟動使用。
而唯一完好的那架飛行器,最多只能承載六個人。
作者有話說:
通往生之門的門票只有六張,終有兩人要被關在門外。
幕後之人:來,讓全聯邦都看看你們在爭奪生存機會時的醜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