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凱莉 - 城牆與龍鱗之環
（ChapterVIII:Kelly-TheWallandTheRingofDragonScale)
沙粒被狂風席捲到空中，形成一條條碎裂的長龍。
整個天空都變成了土黃色，耳朵除了呼嘯的風聲聽不到任何其他聲音。
凱莉穿着防沙服，戴上了頭巾、口罩以及特質護目鏡，跟着上尉走上了甘泉鎮老舊的土城牆。若不是戴着護目鏡，像這種天氣是根本不可能在室外睜開眼睛的。
這種小玩意的鏡片據說是矮人通過沙子製成，現在用來抵禦沙子，也算是物盡其用。
但儘管如此，能見度仍是不足三米。黃沙卷着細小的石子，無時無刻都想要鑽入人的眼睛、嘴巴、鼻孔。就算隔着布料，閉緊了嘴巴，她仍覺得吃了滿嘴沙子，口中十分難受。
土城牆約莫三米多高，由泥巴和磚石砌成。
這座牆北部連接着神火山東南山脈，南部連接着魯加奇奧山北部，將山區與沙漠分隔開。
西邊是神火山區的死木林，東邊是拉格爾沙漠。
這道牆是由西向東進入沙漠乃至自由港的唯一咽喉要道，是巫師發源地與王國之間的屏障，駐紮的戍邊士兵們時刻監視着黑暗之地可能漏網的巫師殘餘。
不過，在如今的死木林中，除了尼亞城，只剩下空無一人的驚懼堡和廢棄的監牢堡。又還有什麼會動的東西會從西向東而來呢？
據說，原本這城牆自南側繞城一圈，又從東部連回北部的神火山。但現在，東部和南部的城牆早已全部倒塌，這正是格里菲斯·格里菲斯伯爵的傑作。
城牆上每隔百米有一個塔樓。
凱莉發現，本該在城牆站崗巡邏的士兵們現在卻都縮在這裏躲避沙暴。他們大多數靠着牆角打着瞌睡，少數正聚集在一起閑聊或賭博，身上都或多或少都綁着繃帶，像是剛剛經歷過戰鬥。
當勞倫斯帶着凱莉經過時，士兵們都會一陣慌亂。睡過去的會被醒着的人一腳踹醒，接着趕忙握起被丟在一旁的長矛，在上尉面前將身子站的筆直。
“長官好！”高昂的口號聲消散在沙暴的呼嘯中，就像他們消失的崗位一樣。
勞倫斯對士兵們微微點點頭，他並沒有責罵任何人，徑直帶着凱莉繼續向前。
凱莉隱約看到城牆下不遠處有幾棵相距甚遠的枯樹，正孤零零的被沙暴瘋狂吹打着。它們枝葉散落，不斷晃動着腰身，看起來搖搖欲墜，但仍固執的站在原地，奮力抵抗着自然的力量。
她和勞倫斯沿着城牆走了足有半個小時，在離開最後一座塔樓后，上尉帶着她來到了位於城牆下方的一處單層的平頂磚房。
凱莉用了很大力氣，才和勞倫斯一起關上了沉重的木頭房門。
將沙暴趕出去的一剎那，她的耳朵頓時感到輕鬆了許多。
兩人脫下防沙服后，在門口留下了兩個小沙堆。
房間的客廳並不大，一眼便可望到包括卧室在內的所有角落。
盾牌堆成一摞摞的被安放在了牆角，和一些盔甲、頭盔放在了一起。牆邊有數個武器架，上面插滿了長矛和長劍。幾張長弓掛在一旁的牆壁上，遮住了唯一的窗戶。
這些武器裝備大多有着明顯的銹斑，顯然也從沒有打過釉，不過都是一塵不染，看起來倒也顯得沒那麼陳舊。
一把擦得閃亮的火石連弩被單獨放在壁爐旁的桌子上。
凱莉大概猜到，這一定是勞倫斯上尉的專屬武器。
“房間擠了些，但住我一個也足夠了。”
勞倫斯點燃了壁爐內的柴火，並從架子上摘下一個水壺。隨後找出兩個杯子，自己先漱了漱口，接着將另一個遞給凱莉。
凱莉吃了一驚，她本以為這裏是個儲藏武器的倉庫，但沒想竟是上尉本人的住宅。
這位甘泉鎮的軍事指揮官，竟然像一個倉庫管理員一樣住在這種破爛的小房間內。
她想起自己在奎爾龍斯的住宅，那棟有着寬敞院子、帶有花園和露台的兩層小樓，頓時倍感慚愧。
這時，只聽噗的一聲，勞倫斯將漱口水直接吐到了壁爐內，燒紅的木炭發出呲呲聲，冒出了些許白煙。
“我不明白……”凱莉喝了口水，頓時感到自己嘴裏就快要能和泥了，急忙也學着勞倫斯的樣子將水吐進了壁爐。“……那些士兵沒有在自己的崗位上，您為什麼不責罰？”
“這是他們的假期，中士。每當沙暴來臨，我就會允許他們放假。沒人能在這樣的沙暴里作戰，包括我們的敵人。”
上尉說著，端起水壺喝了幾大口，接着拉開椅子坐下，並示意凱莉也就座。
“八十七人，這就是甘泉鎮現有的全部兵力。包括我，格里菲斯大人，和他手下的三名騎士，以及廚房的伙夫、服勞役的苦工在內。所以，我需要所有人時刻保持清醒，不會浪費人力去沙暴里吃沙子。更何況，這些年來，從來沒有一個人從那邊出來過。”
凱莉頗為驚訝。
甘泉鎮雖偏遠，但怎麼說也是市鎮級別，至少應有一個營的兵力駐紮。現在看來，實際卻還不足一個連。
不僅如此，他們竟然還有沙暴假期這種荒唐事。
這是一個徹底的防禦漏洞，如果我想要進攻甘泉鎮，便會選擇在這種時刻。
她並沒有多言。
因為正如勞倫斯說的，在城牆的另一側，根本不存在任何的威脅。而且在這樣的天氣下確實沒有展開任何軍事行動的可能。
不過，沙暴雖兇險萬分，卻不是能阻擋住所有人，比如她率領的小隊。
她看了看上尉身上穿戴整齊的盔甲，猜測勞倫斯口中所謂“他們的假期”，並不包括這位軍官自己。
“您剛剛提到……敵人。”坐下后，凱莉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問，“據我所知，南方沙漠裏的瑞格人近些年來安分守己，並沒有對王國有過越矩的行動。”
“不錯，自黃沙之戰後，那些包頭巾的游牧民就像是被關進籠子裏溫和的兔子，他們從來不會離開奧古克以北超過十里。”
勞倫斯語氣平淡，臉上浮現出輕蔑的笑容。他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對瑞格人使用了歧視的稱謂，或者說，他根本不在乎。
如果這裏的人和你一樣都繼續使用“包頭巾的人”這樣的稱謂來稱呼瑞格人，他們或許早晚會真的會成為敵人。當然，凱莉不會愚蠢到當面點評一位上級軍官對於其他人種的歧視問題，這輪不到她管。
“你聽說過‘龍鱗之環’嗎？”
勞倫斯上尉將左臂手肘支在桌上，手掌支撐着他佈滿雜亂茂密鬍鬚的下巴，表情複雜。
“一個不該存在於世間的犯罪組織。他們會躲在陰暗的巷子裏偷偷砍下我們士兵的腦袋，或者潛伏在士兵們的家中將他們扒光衣服，釘死在自家卧室的牆上。”
“異教徒，亡命徒，強盜，劫匪，叛徒，逃兵……那些膽敢褻瀆神明、藐視律法、反對教團和王國的人，都成了龍鱗之環的成員。”
勞倫斯的手掌緊握成拳，牙齒在嘴裏狠狠摩擦發出的聲音。
“他們偽裝成鎮民，潛伏在鎮子中伺機破壞。又或許他們本來就是鎮民，卻被異端份子蠱惑，誰知道呢？鎮子裏每天都有士兵在死去，每個人都有嫌疑。也許你已經遇見過不少他們的成員了。”
“當我們在鎮子裏發動抓捕時，他們會向西越過城牆防禦的漏洞逃進死木林，或向東逃進死亡之海，火山和沙漠成了他們天然的避難所。”
想到駐軍可憐的人數，凱莉對城牆的防禦漏洞感到萬分的遺憾。
此時她注意到，勞倫斯的眼中開始燃燒着憤怒。
“一周之前，我們在鎮子裏抓捕了幾十個嫌疑人，將他們關進了審判所等待裁決。沒想到，龍鱗之環的異端份子竟敢公然沖入審判所，阻攔教團的審判！”
“他們先在東側廢棄的城牆外製造騷亂吸引我們的注意。我他媽早就應該重新修好那邊的破牆！當我帶隊趕到時，幾十名潛伏者在鎮子內的混蛋發動了突然襲擊，他們佔領了城牆的一部分，使我們遭受了內外夾擊。”
“這場戰鬥，我損失了二十九人……二十九名英勇忠誠的黃沙團戰士！殘餘的異端分子越過城牆，向西逃進了神火山區，隱藏進了那片該死的林子中……”
“所以，我命令巡邏隊出擊清繳，但那是我做過的最錯誤的決定。他們至今沒有回來。”
說到這，虯髯滿面的上尉忽然將他用來支撐下巴的大手掌猛地拍在桌子上，桌上的水壺和杯子跟着跳起。好在凱莉反應迅速，伸手一欄，這才沒有摔碎。
她靜靜的聽着勞倫斯的講述，感受到了上尉心中的自責與憤怒。也已大概猜到了勞倫斯此番話的目的。
“甘泉鎮面臨著嚴重的危機，我能預感到，異教徒對鎮子的總攻很快就會開始。如果我是領主，現在就會把全部鎮民關起來一起一個個審問。可惜，就算真的那樣做，恐怕也已於事無補。”
勞倫斯望向被封死的木窗，他似乎能看透那些厚重的木板，穿過沙暴的阻攔，眺望到遠方。
“我在這裏守了三十年，我不希望甘泉鎮最後落在龍鱗之環那些人手裏。”
凱莉站起身子，問道：
“您需要我做什麼，上尉？”
（凱莉·刃舞將會在第三十八章回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