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江如練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好。
無論是卿淺眼底蔓延的冰霜,還是挽袖子的乾淨利落,都讓江如練懷疑。
師姐是不是自己想打架,故意拿她當借口?
大概是看她呆在原地,卿淺把袖子往上卷了又卷,直到露出手臂上一圈勒痕。
淡青色、有的地方甚至已經發紫,將細膩如玉般的藕臂從中截斷,由此顯得觸目驚心。
她鴉羽似的睫毛垂落,輕聲道:「那隻狐狸傷了我。」
悶悶不樂的樣子讓江如練一陣恍惚,這語氣、這動作,怎麼像是被欺負了,來找她幫忙出頭?
這念頭只出現了幾秒,就被心疼和生氣擠了下去。
「九尾就不是什麼好妖!」
她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快步上去查看卿淺的傷勢。
托着受傷的那隻手臂,皺着眉仔細瞧。
淤青應該熱敷,她身邊沒熱毛巾,索性將自己的手掌輕輕覆上去,還問:「疼不疼?」
卿淺搖頭,一聲不吭,卻往江如練身邊靠了靠,手搭在她的肩上。
乖得讓江如練心軟。
嗯,雖然江如前一秒還覺得師姐冷得像塊冰,但不妨礙她現在想把師姐捧手裏。
江如練捂了好久,直到把那片皮膚都捂暖和了,才咬牙切齒地說:「打,這就去教訓她一頓。」
她眼中躍動着灼灼的光,渾身上下是凜然的戰意。
見小火苗迎風而漲,卿淺終於滿意了。
*
望舒節將至,塗山鎮十分熱鬧,慶祝用的紅當作天幕,每家每戶房檐下都掛有圓滾滾的金色月亮燈。
挑着冰果子叫賣的小販穿過古街,想去碼頭擺攤。
剛到,就見一隻眉目穠麗到刺眼的妖,站在九尾狐石雕前。
上下打量一番后,直接一腳踢了上去。
小販大驚,龜龜,這可不興踹啊!
碼頭的石雕等同於九尾狐本人,其上附有她的一抹靈識。
這妖膽子可真肥,居然敢挑釁九尾姑姑。
他才感慨完,一股可怖的威壓橫掃四方,旁邊的小兔妖頓時跪坐在地。
大妖的身份展露無遺,她就是來砸場子的!
因為怕被波及到,街上的妖怪飛快收拾好東西,呼啦一下作群鳥獸散,整個碼頭瞬間被清空。
今天風大,顧曉妝攏着吹散的頭髮,縮在南枝身旁瑟瑟發抖。
她不明白,為什麼江如練和卿淺出來打架,非要拉上她們。
兩個都弱小又無助,幫不上什麼忙,只能吶喊助威。
幾分鐘后,一陣陰風從塗山頂上刮過來,顧曉妝不得不眯起眼睛。
等風停下,九尾已經穩穩噹噹地坐在了一處房檐上。
她換了身繁複的禮服,依舊翹着腳,高跟鞋掛在足尖,不肯好好穿。
九尾蹙着細眉,不高興得很。
仔細看就會發現她頸側的黑髮齊齊斷掉,十分顯眼。甚至白皙的脖頸上有一道已經結痂的劍傷。
江如練隱晦地瞄了眼身邊披着硃色羽衣,需要她幫忙出頭的師姐。
某些人絕對不像看着那樣柔弱,很可能只是裝裝樣子。
但在江如練心裏,師姐就是懼寒、體弱的易碎品。
房檐上的狐狸眼角泛着紅,嬌滴滴地抹眼淚:「幹嘛呀,你們兩個合夥欺負我是吧?」
江如練嗤笑一聲:「誰欺負你了?」
她還沒找這狐狸「理論」呢,居然反被顛倒黑白。
見她不信,九尾捂着胸口,哀怨道:「你家師姐差點划傷我的脖子,好凶哦~」
卿淺也蹙眉:「淤青沒敷開,手有點疼。」
她說完單手抱臂,羽衣裹着她清瘦的身形,總顯得空蕩蕩的,掛不住。
江如練磨牙,已經開始準備揍狐狸了。
這下子顧曉妝算是看懂了,哪需要加油助威啊。
卿前輩只需要往那一站,江隊就跟打了嘰血似的,恨不得把九尾活剝了。
江如練從不廢話,順着風掠上去,好給九尾來上一掌。
見一抹紅影氣勢洶洶地衝過來,九尾在心裏破口大罵,這鳳凰眼睛不好使吧?
誰傷得更重難道看不出來?
昏君!妥妥的昏君!盡中些美人計。
她突然變成一隻狐狸,毛茸茸的九條尾巴呈扇形張開,踩着屋脊上就想溜走。
然而江如練也變成小鳳凰,振翅追了上來。
狐狸躲閃不及,被一頭撞下屋。
但她在空中調整姿勢后,躥到楚江上方,炸了毛。
怕破壞望舒節的佈置,兩妖都很有默契地選擇了空曠的地方。
在瞥見那隻赤色小鳥后,顧曉妝脫口而出:「江隊的原形這麼袖珍?!比畫像上那隻小——」
她沒說完就被捂住嘴,南枝食指抵着唇,一個勁地使眼色:「噓、噓。」
鳳凰自尊心很強,說不得。
此刻天上,小鳳凰追着九尾狐一陣猛啄,還專啄狐狸的尾巴毛。
狐狸也不甘示弱,扭身就是一口,鋒利的犬齒堪堪劃過鳳凰的尾羽。
江如練暗自慶幸,幸好她大部分尾羽變成了羽衣,否則指不定要被咬掉好幾根。
一時間狐毛亂飛,期間偶爾夾雜着幾片羽毛。
沒有技巧,全是蠻力。
大妖打架就是這樣,最原始的方式,最極致的享受。
人族就不一定能理解了,顧曉妝直接看傻眼。
而短短几分鐘內,卿淺抿了三次唇,攥了兩次衣角,還往前走了一步。
真的很像是忍不下去,要把那兩隻拉開。
江面上打鬥已經進行到白熱化階段,狐狸一躍而起,試圖用爪子把鳳凰拍下來,被後者靈巧地躲過。
而小鳳凰旋身,帶着尖利指甲的尖爪抓住一根尾巴,拔起一大把毛。
南枝還不覺得有什麼,顧曉妝就已經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嘖嘖,看着就疼。」
撲通一聲,狐狸墜入江里,濺起巨大的水花。江浪翻滾,很快便沒了她的身影。
這一架分出了勝負。
打贏了架,小鳳凰自半空俯衝而下,劃過一道靚麗的飛行弧線,直奔卿淺。
眼看快到了,她卻在中途猛的急轉彎,拐到了顧曉妝面前——
狠狠地叨了她的頭。
顧曉妝先被絢麗的紅色翅膀糊了滿臉,緊接着額頭上傳來的一陣疼痛。
「嘶——」
她痛呼出聲,可憐兮兮地捂住頭,摸到了一個小小的淺坑,新鮮出爐的。
沒破皮也沒流血,就是疼。
罪魁禍首已經飛到卿淺肩上,炸着羽冠瞧顧曉妝,鳥臉上寫着「猛禽」兩個大字。
不準說她小!
她胸脯的起伏很明顯,全身羽毛蓬起又緩緩收好。
明顯打得興奮了,低頭用喙梳理了一下尾羽,半張着翅膀,在卿淺耳邊「啾啾喳喳」了好幾聲。
顧曉妝是聽不懂的,她見卿淺漫不經心地側着耳朵,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裝樣子。
沒曾想卿淺當著她的面頷首:「你去。」
江如練就真的飛走了。
溝通過於絲滑,顧曉妝驚得合不攏嘴。
她扭頭扯南枝的衣擺:「你聽得懂嗎?」
南枝搖搖頭,指尖點了點顧曉妝額頭上的紅痕,渡過去一道冰涼的靈氣止痛。
隨即溫和地笑道:「不是一個品種呢。」
不是一個品種,那卿前輩和江隊就是啦?
這兩個太離譜了,相處方式再一次刷新了顧曉妝的認知,並且堅定了她沒事別湊上去的想法。
但是找卿前輩還是可以的,她哆哆嗦嗦地走上前:「前輩,接下來我們是要?」
卿淺半掩着臉,打了個哈欠,眼眶裏沁出了一點淚珠子。
「等一等。」
過了會兒,江里浮上來一隻濕答答的狐狸。
九尾狐在岸上甩毛,原本黏在一起的毛髮被甩干,恢復了一些蓬鬆感。
可惜有條尾巴斑駁不堪,有一段時間都得禿着了。
「現在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隔着許遠,卿淺的聲音卻直接傳到了九尾耳朵里。
九尾抿了抿毛耳朵,一屁股蹲坐下來:「哎呀,行吧,我不回答怕是又要挨揍了。」
卿淺問出了第一個問題:「為何要幫青蛇?」
狐狸在甩自己爪子,嘴巴里卻傳出嬌細的女兒聲。
「她給我開出了無法拒絕的價碼,再說了,只是借個地方而已,我沒理由拒絕呀~」
沒什麼信息量的一句話。
卿淺知道,再問下去九尾也不會說,乾脆換了個話題問:「有沒有關於鳳凰的記錄?不是江如練,是其他鳳凰。」
「嘖嘖,直接喊名字,叫得這麼親密呀。」
狐狸相當人性化地掩嘴笑,只是因為她尚在原型,看起來非常彆扭。
她趴下來,慢悠悠地回憶道:「我還是三尾狐狸的時候,是聽說過昆崙山上住了只鳳凰。」
卿淺聽得很認真:「能再具體點嗎?」
「寒澗知道吧,關押了無數邪蟲魔物的地方。」
狐狸的九條尾巴晃個不停,其中一條尾巴尖最「禿」兀。
「那時候我聽我族中長輩說,寒澗的封印開裂了,不少蟲子着了魔似的湧向崑崙。正巧有隻大妖看上了崑崙那塊地,前後夾擊,那鳳凰就是這麼隕落的。」
崑崙,卿淺之前從未聽師尊提起過。
不知畫像上的,是不是九尾口中那一隻。
信息在卿淺腦海里挑選歸納,她有些不解,自言自語道:「它可以逃,為什麼不走。」
卿淺知道鳳凰的飛行速度,它若是一心想躲,很難有妖追得上。
更何況還有能夠辟邪驅魔的鳳凰火。
「我怎麼會知道呢。」
九尾前爪抓着地,伸了個懶腰:「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以為鳳凰族滅絕於世了,哪知道還能再飛出來一隻。欸,你問這麼多鳳凰的事幹嘛?」
卿淺搖了一下頭,她也不知道。
只是靠直覺,覺得畫像上的鳳凰和師尊關係匪淺。
就像她第一眼看見那處縛陣,就知道畫陣的人受過師尊指點。
她垂頭整理思緒,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江如練就風風火火地趕回來了,手裏還捧着碗東西。
見面先道:「冰果子,快嘗嘗,化了就沒那麼好吃了。」
她興沖沖地把那碗小冰球往卿淺手上塞,揚起一個燦爛的笑:「久等了,我們去逛星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