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破落宅院
老郎中坐於床榻旁,沒有着急診斷病疾,而是先讓葉子軒伸臂把脈,察覺無甚其餘異樣后,老郎中才打開木箱。
羅青側目而視,知物術一條條窺探鑒別。
“黑狗血:黑色公犬的血為大陽之物,黑犬毛髮無雜色,為純陽,此狗血為純黑公狗血,擁有驅邪避煞之用,效果更佳。”
“挑瘡銀針:一根挑千瘡,已頗具克制毒瘡之能,即便是祀力所賦,也有幾分抵抗餘地。”
“……”
老郎中行醫多年,醫箱中不缺乏對付病疾的物件。
老郎中命侍女燒好開水,準備好沐浴桶后,自醫箱中先取出四根掛有玳瑁的紅繩,綁在葉子軒四肢,號稱‘束邪祟’,之後又取出一片柳葉,令葉子軒含在口中,喚作‘封天門’。
若木箱中有一枚玉肛塞,羅青都懷疑是不是也要塞入尾椎菊花中了。
最後老郎中手拿一小碟,先後倒上黑狗血、糯米、硃砂等物,臨到了了,不忘朝里吐上幾口醞釀良久的唾液。
老郎中手裏多出一根木棒,將小碟里混雜一團辟邪祛祟的玩意兒搗碎,拿來挑瘡銀針,在碟中蘸了蘸,目光移向葉子軒慘不忍睹的兩瓣屁股以及後背上,開始以針法挑刺。
治個病症講究極多,花樣繁雜,根本不像是個正經郎中。
不對,在魑魅魍魎橫行的世道,似乎這才是最正經的醫治法。
難怪老郎中大方給予《金匱藥方》,合著那書只是醫術的細枝末節。真正驅邪核心之術,還是貓兒教虎,留了一手。
羅青盯着老郎中手裏銀針,似見有一股氣血之力順針而下。
老郎中手法嫻熟,一刻鐘光景,葉子軒屁股以及背上的膿瘡即統統施針完畢。
他擦了擦額頭密佈的汗水,顯然一番施針,對他同樣不甚輕鬆,將銀針收入醫箱中后道:
“葉少爺,膿瘡已全部被我與你血肉挑開,去沐浴一番,把身上瘍瘡清洗掉罷。
我再開一份補藥,一日兩服,不出數日,病即消矣。”
葉子軒興奮地自床榻上跳下,光着屁股嘗試行走,果覺不再疼痛,他嚷嚷道:
“爹,我真好了!”
葉老爺含笑拂須。
老郎中從箱中取出一小瓶艾草研製成的清香粉末,遞給羅青道:
“你去與葉少爺一同去,瞧瞧是否有膿瘡之餘未曾剔除乾淨。
在沐浴水中的加入艾草末,能祛餘毒。”
羅青心下一喜,面色如常地接過艾草末,跟於葉子軒之後,一路往浴堂去。
知物眼傳訊葉子軒身上膿瘡乃是沾染了瘍瘡侯遺留物所生,羅青正盤算着找個時機詢問葉少爺去過何地,好去一探究竟,老郎中就恰使他去加艾草末。
可謂是瞌睡來枕頭。
葉子軒不着一縷,甩着胯下銀針,興奮闖出卧房門,朝隔壁浴堂去,碰上紅着臉的侍女,亦毫無羞愧之感,反而挺了挺腰,得意洋洋。
紈絝之性一展無遺。
葉子軒瞥過一眼羅青,大大咧咧要勾肩搭背,卻被嫌棄的羅青躲過,他不以為意道:
“兄弟如何稱呼?”
羅青笑道:“葉少爺叫我羅青即可。”
二人走入浴堂,葉子軒豎起大拇指道:“老郎中醫術超絕,且性情古怪,羅兄能得老郎中青睞,相比定是人中龍鳳。”
羅青往浴桶中倒入艾草末,謙遜客套應了兩句,“只是運氣好罷了。”
葉子軒進入浴桶,身軀下沉,長呼出一口氣,呻吟一聲,罵罵咧咧道:
“那甚麼狗屁瘡真是痛得難忍。”
一直待在一側的羅青心中一動,趁勢問道,“葉少爺昨日去了何處,怎麼今日就奇怪地得了毒瘡?”
葉子軒沉吟半響,和盤托出,並未有何隱瞞。
原來是昨日黃昏時刻,葉子軒幾人聽說鎮西南有一處荒廢宅院,有邪穢作祟,幾個少年郎沒見過世面,認為小鎮有回煞伯庇護,不會有甚麼邪祟敢來作亂,你一眼我一語的刺激下,便大着膽子前往院中,作死地逛了一圈。
不過照葉子軒所言,除卻院中冷颼颼之外,並無發現其他異樣處。
可今日,他卻得了這倒黴毒瘡。
“與我一道前往荒宅的幾人,一個個活蹦亂跳,屁事兒沒有,只有我得了瘡。
真是晦氣!”
葉子軒憤憤不平道。
羅青皺眉沉思,猜測葉子軒應是在院中撞見了瘍瘡侯的遺留物。
羅青又詢問了荒宅位置以及其他具體細節,打定主意前去瞧瞧。
葉子軒一行人趟好了路,說明其中確無能致命的東西存在,而且他有知物眼傍身,並能看見旁人不可見的東西,自身安全當更高些。
況且為了那能令人中瘡的遺留物,值得冒險一去。
畢竟羅青到今日,手頭除一把殺豬刀外,無甚防身物。
兩名侍女伸出蔥白小手,手握搓泥巾,為葉子軒搓掉膿瘡。
換了兩桶水后,羅青見其背後再無膿瘡遺留,拱手告辭。
“羅兄,待閑暇時,莫忘了找我飲酒。”
臨走時,葉子軒大大咧咧道。
其人在回煞鎮遇見之人中也算是一朵奇葩,看似不着調,但絕對不傻。
適才和他交談,見羅青乃老郎中弟子,多有拉攏二人關係之意。
至廳堂時,老郎中與葉老爺已洽談完畢,羅青抱起木箱時,都覺沉重不少。
治好葉子軒膿瘡,葉老爺給予老郎中金銀看樣不少。
老郎中望着含笑拱手的葉老爺,回眸淡淡道:“葉老爺不必遠送。”
回途中,各有心思的師徒二人一路無話。
————
日暮。
小鎮西南。
羅青站在荒廢宅院門前,仰目張望。
宅院牆頭不見一隻鎮煞風獅爺,屋脊上亦難見一頭脊獸,這也致使其院中滿是常人難見的霧靄一般的臟物。
羅青蹙起眉頭,走近漆層脫落的斑駁大門前,輕輕推開。
“嘎吱——”
寂靜無人的巷道中,門聲格外刺耳瘮人。
門開出一條縫隙,一股陰風呼嘯而來,宛如臘月霜寒。
羅青精神抖擻一震,自懷中抽出昨日那把殺豬刀,攥在手中,才小心翼翼跨入門內。
殺豬刀不知單漢從哪得來的,沾過不少血,知物眼窺探之下,顯示其具較強的驅邪破煞之效。
此刻所用,恰當其時。
走進院中,身後門扉因風推搡,自動閉合。
嘎吱——咚!
羅青淡漠回神,瞥向院落。
入眼之處枯草與嫩芽野蠻雜生,頗為荒穢。
顯然是長久無人居住,且無人踏足之地。
羅青凝神斂氣,眸中重瞳閃爍。繞鋪磚的走廊而行,一磚一瓦,一草一木,盡數映入眼帘,唯恐錯過分毫。
瘍瘡侯遺留物到底是何種物件,羅青完全沒有頭緒,可能是一件掉落的玉佩,可能是一隻鞋子,甚至可能是一坨屎、一塊血肉,都並非不可能。
單看今日老郎中木箱中的諸多物件,便可大抵知曉,不能以常理論之。
陰氣陣陣,霧靄沉沉,羅青所過,臟氣如兵卒見大將,自然分列兩側,待羅青走過,又相互交合。
周身數尺丈許之地,臟氣不近。
也就是葉子軒幾人正值少年,血氣旺盛,臟氣臟物‘攆’不走原魂,若氣勢稍弱之人來此,輕易即會丟魂失魄。
不多時,尋找遺留物的羅青走至一口枯井前。
“秸井:乾枯的水井不受井神餘力庇護,多有邪祟孕育,兩百餘年前亂兵殺至此地,驚駭卿之妻為免受辱,曾攜寶投井而亡。
兩三百年煙雲散去,秸井中孕育牛鬼蛇神,極為危險,不過仍需一段時日出世。”
羅青皺眉沉吟,聽得訊息,腳下遠離井口幾分。
對於知物眼零星隻言片語,羅青難以分析出這驚駭卿身份。也對秸井中孕育,暫時無法出世的牛鬼蛇神不感興趣。
真正令羅青關注的一點是,攜寶投井而亡。
那寶貝想必仍在井中。
但羅青不敢窺探。
寶貝雖重,可也要有命拿不是。
葉子軒講述荒落院時,不曾提起井口,想必不在其中,若幾人果真傻愣愣往井中摸索,估計見不到翌日太陽。
羅青遠離秸井,又四處探查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