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開三腔
法醫解剖室的環境如此惡劣，姜武根本無法想像夏衛國平作是如何工作的。
要知道很多屍體高度腐敗，散發著惡臭味兒，“巨人觀”的屍體甚至可能釋放有毒氣體。
一些解剖的硬件設備沒有也就罷了，如果沒有通氣層流的條件，是有可能傷害到法醫的身體。
“師傅，咱們縣就這一間法醫解剖室？”姜武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嗯。”夏衛國放下手上的勘查箱，開始戴乳膠手套，“這還是局裏申請下來的，配有一個水槽和解剖台，有些縣城殯儀館的解剖室連水槽都沒有，需要自己動手去外面提水。”
“這條件，還不如去露天解剖呢。”姜武嘀咕了一句。
夏衛國一笑，“你說得沒錯，如果屍體腐敗程度太高，氣味兒太難聞，我有時候會去殯儀館後面的一塊空地上解剖。不過也是在人少的時候解剖，人多了，有人圍觀的話，影響不太好。”
姜武沒想到自己調侃的一句話，居然還是真的。
這放在後世，是不可想像的。
“不廢話了，準備開始吧。”
姜武立刻戴好口罩、帽子，還有乳膠手套。
“小姜，手套要多戴一層。”夏衛國提醒道，“解剖的時候可能會弄破外面的手套，如果沒有多層保護，那就有暴露感染的風險。”
特別是那種無名屍體，不少都有烈性傳染病。
“好。”姜武戴上了兩層手套，來到解剖台前。
……
解剖台。
女屍躺在上面。
夏衛國沒有立刻開始動手，而是微微欠身，朝屍體鞠躬，“不好意思，冒犯了。”
姜武也學着夏衛國的動作，朝女屍鞠了一躬。
夏衛國看見姜武的動作，微微點頭。
“小姜，關於屍體解剖，我不知道你們在大學裏，老師是怎麼教的。但是我曾經受到一位老法醫教導，他告訴我法醫一定要克服四道難題——看、聞、觸、聽。”
姜武一聽，立刻來了興趣。
這些老一輩法醫的經驗，可是書本上都沒有的。
“每個人面對屍體的反應都不同，有的一看可能就會吐，有的聞不得那種氣味，還有人害怕觸碰屍體，甚至有人聽到解剖的聲音就會吐。”
夏衛國緩緩道。
“我至今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在解剖間看到屍體的情形，那具屍體是新鮮的，摸上去軟軟的、冰冰的。那一剎那的觸感，讓我終身難忘。”
“我記得老法醫說過一句話，他說法醫是生者，屍體是死者，法醫鑒定屍體其實就是生者與死者的對話。”
“他每次解剖屍體前，都會向逝者先鞠躬，以示尊重。只有尊重每一個解剖對象，讓逝者‘說真話’。”
夏衛國“鞠躬”的習慣，也是傳承自這位老法醫。
姜武默默聽着。
他意識到，這個時代的條件確實很艱苦，但是卻有如此多讓人尊重的法醫老前輩，令人神往。
姜武的心中第一次出現了一種悸動。
來到這個時代，或許不虛此行！
……
解剖之前，夏衛國對屍體再次進行了屍表檢驗。
屍表檢驗大部分在現場完成，現在只是再次復勘，避免遺漏。
夏衛國拿起姜武上午的屍表檢驗，看完以後，頗為滿意，“小姜，你開過三腔沒？”
法醫屍體解剖一般分為系統解剖和局部解剖，所謂系統解剖一般指常規的解剖方式，要求開“三腔”即為顱腔、胸腔、腹腔，取病理檢材。
局部解剖則是作為系統解剖的補充，一般是針對可能有損傷的局部區域進行解剖，通常是會陰，脊髓，腰背，臀部和四肢等地方。
“開過三次。”姜武點點頭，這三次都是在前世學校時，跟着指導老師一起完成的。
“你們學校的條件還不錯，本科生都能親自操作。”夏衛國笑了笑，“那這一次，你來開三腔吧。”
“好。”姜武沒有絲毫猶豫，說完他右手已經拿起了解剖刀。
通常來說都是先解剖胸腹部，然後才解剖頸部和頭部。
除了是因為習慣先易后難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由於頭頸部的血管豐富，先解剖胸腹部之後，血液會流失一部分，對於頸部和腦部的解剖觀察比較有利。
姜武拿着解剖刀，從下頜下緣正中線開始，沿頸、胸腹正中線繞臍左側至恥骨聯合上緣切開皮膚及皮下組織。
這就是從上到下的“一字切開法”。
這種解剖的切割方法最大的優點就是省事，快捷，能夠應付絕大多數的屍體解剖。
但有個很不好的地方就是，當解剖完成後，即便縫合好，由於衣服不可能遮擋住全部頸部，往往會暴露出位於頸部正前方的縫線部位，從美觀上有所欠缺。
歐美國家國外相對比較偏愛“Y字形切開法”，切線分別從左、右乳突向下至肩部，再向前內側切開至胸骨切跡處會合，胸腹部切口同上，剝離頜下及胸前皮膚，將皮瓣上翻蓋於顏面部，暴露頸前器官。
這種解剖對於頸部有傷口或損傷的時候，可以較好的保留體表的損傷情況。
國內一般在頸部損傷多而明顯的時候才會採用“Y字形切開法”。
“手挺穩。”夏衛國微微點頭，姜武不僅沒有任何緊張，反而很順利完成了“解剖第一刀”。
從這點上，夏衛國就能看出姜武的底子還真不錯，是塊干法醫的料子。
姜武一刀切開皮膚和軟組織。
胸部的切口直至肋骨面，然後直接把皮膚、脂肪、肌肉作為整體的一層，從肋骨面向兩側剝離。
剝離開之後向兩側外翻軟組織層。
死者家屬，也就是那個中年男人，哪看過這種場景，臉色陡然一變，連忙轉過身，弓着背，左手捂嘴，右手扶住牆。
他感覺胃裏翻江倒海，隨時要吐出來一般，再也不敢回頭看解剖畫面。
……
剝離胸壁軟組織和肌層時，姜武用鑷子提起腹膜並切一小口，用刀將提起的腹膜小心切開，然後再沿肋弓切斷連於胸壁下緣的肌肉，擴大腹腔。
這時候，“三腔”之一的腹腔，就算是打開了。
等到腹腔剖開，肋骨面完全暴露之後，再準備開胸腔。
姜武再用解剖刀自第二肋軟骨開始，刀刃向外側偏斜，沿肋骨與肋軟骨交界處內側約1cm處逐一切斷肋軟骨及肋間肌，用解剖刀呈“S”形切斷胸鎖關節和第一肋骨。
“這裏要注意一下。”夏衛國突然提醒道，“如果說死者年紀比較大，第一肋骨往往鈣化比較明顯，我們就會用咬骨鉗將第一肋骨夾斷。”
姜武點點頭，他將肋骨完全切斷之後，提起肋弓緊靠胸骨及肋軟骨後壁將橫有胸骨部和縱隔結締組織分離。
揭去胸骨就算是暴露出胸腔，胸腹腔開完了，血液也流的差不多了。
姜武便開始解剖頸部的淺層和深層的肌肉。
這個時候就是逐層分離。
往往是沿着肌肉的筋膜用刀尖的背部來鈍性分離，還得避免損傷頸部的大血管。
頸部解剖完了，基本普通屍體的軀幹部位就算是解剖完了，一般這時候才會開始解剖頭部。
姜武讓屍體處於仰卧位，頭部放於木枕上，先要用手術刀剃乾淨頭。
給屍體剃頭，這可是個技術活兒。
姜武看了眼夏衛國，他還真沒做過這個。
夏衛國一笑，“三腔都開得這麼好，一個剃頭卻把你給難住了，我來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