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出獄
康熙不耐煩細聽安郡王那些個異想天開,他只關心,這其中到底有沒有老八跟他福晉的手筆:「他是真不知道,還是揣着明白裝糊塗,甚至樂見其成?尤其郭絡羅氏,真從頭到尾一點都不清楚?」
「瞧她平時把胤襈拿捏得死死的。婚後多年至今無嗣,後院乾淨得連根草都不長。悍妒如斯,能容得了身邊奶嬤嬤如此作耗?」
能丁點察覺都無?
這話說出來,他怎麼就不信呢!
咳咳。
最開始的時候,胤禛也不信。畢竟別的不說,八弟妹瞧着可精明能幹極了,再不是個眼裏能容得了沙子的。
可前前後後調查了許多天,綜合她本人、八弟跟所有涉事者的口供,她還真是……
從頭到尾都被蒙在鼓裏。
因為反覆確認過,胤禛這話回得斬釘截鐵:「回皇阿瑪的話,按着現有的證據、證詞,八弟妹確實不知情。這奶嬤嬤雖是其生母在時便精挑細選的,心腹中的心腹。但……」
胤禛苦笑:「您別忘了,她生母也是安親王岳樂的庶女。她,她精挑細選的,本也是其嫡母精心安排的。根底上就不清白,後來額駙明尚因詐賭被您判了個斬監候,其妻不出半年便抑鬱而亡。岳樂恐外孫女受苦,特意接回府中教養,一應吃穿用度比府上正經的格格還好些。」
老鴰佔了鳳凰窩,一應待遇還遠超人家正經鳳凰什麼的。
要是不被安親王府那些正經孫女們嫉妒排擠,才真真出鬼了呢!
礙於安親王岳樂,她們倒也不敢對郭絡羅氏太過分,但她身邊的奴才們卻免不了要當出氣筒了。
吃了兩回苦頭后,安嬤嬤就忙不迭找如今的安親王府內當家,三繼福晉赫舍里氏投了誠。言說自己本就是先頭的嫡福晉派去庶女身邊的,如今嫡福晉去了,現在府中是您掌家,奴婢自然也是您的奴婢。
送上門來的眼線,誰能拒絕呢?
於是從那以後,安嬤嬤這個最被郭絡羅氏信任的奶嬤嬤就主動倒戈,賣主子賣的那叫一個業務熟練。
此番機緣巧合之下,竟讓瑪爾渾發現了林子鈺的所作所為。
早年舊怨加上心中那點隱秘的小心思,很快就讓他決定干一票大的。最次狠狠噁心胤禔一把,發揮得好沒準讓皇上跟太子之間產生不可調和的矛盾。
然後情況愈演愈烈,康熙廢太子,八阿哥找到機會一飛衝天。
若順利的話,他們也是皇后外家了呢!
當然,這利潤越大風險越大的道理馬爾渾也懂着呢。為防萬一失敗,牽連到自家身上。也為了防止胤禩真箇一飛衝天之後,忘了他這個大功臣。
所以居中聯絡的事兒,落在了安嬤嬤身上。
打好了便是查到她,皇上也會龍顏大怒,要麼賜死郭絡羅氏,要麼遷怒於胤禩。根本不太可能細查,暴露出背後的他來。
「還真是,真是很妥當的小算盤呢!若不是有你,沒準真讓那混賬東西給得逞了!」康熙咬牙,再看胤禛的眼神就充滿肯定了。
胤禛不卑不亢的拱手:「皇阿瑪過獎了。打從起意往刑部歷練的那天起,大哥就曾反覆教導、訓誡兒臣。言說刑名之事事關百姓生死榮辱、律法清明甚至國家穩定,斷斷不可輕忽。」
「兒雖不敏,卻也一直牢記大哥教導,片刻不敢或忘。尤其此事,還牽扯到諸位兄弟清白甚至身家性命。兒臣自然更得小心謹慎,不放過任何一個嫌犯,也絕不容忍任何人拿兄弟們為刀,百般利用迫害……」
這個關頭提及胤禔,那目的豈不是禿頭上的虱子──明擺着?
不過這一次,康熙卻沒有震怒。
而是意味深長地瞟了他一眼:「胤禔倒是沒白疼你!」
胤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前些日子,皇阿瑪正在氣頭上,兒子唯恐求情不成反而火上澆油。遂一直不敢輕易開口,而今已經過了這麼久,想來皇阿瑪怒氣也有所消散,所以……」
「大哥始終不肯說,兒子也無從了解他做此決定的背後原因究竟為何。只看他除了此事之外,對皇阿瑪萬千恭敬,處處掛心。對底下的弟弟妹妹們盡心儘力,差事上……差事上雖稱不上多兢兢業業,卻也屢建奇功。」
「皇阿瑪您就大人有大量,多看看他那麼些的優點,略微忽視他的錯誤唄!所謂瑕不掩瑜,終究……」
「終究是朕頭一個長成的長子,終究於朝廷數度立下赫赫之功。罷罷罷,那混賬東西不孝,朕卻不能不慈。你且去,傳朕口諭,將他們一家四口都放出去吧!」
哎???
皇阿瑪非但沒雷霆震怒,將他也關進宗人府大牢。還,還順着台階走下來,就這麼輕易答應放人了?
驚喜來的太快,胤禛整個人都懵了。
康熙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怎麼著?處心積慮,想方設法求情。朕真答應了,你還不情不願上了?」
「不不不不不!」胤禛趕緊把頭搖成波浪鼓,連滾帶爬地跑開:「兒子哪能不願?做,做夢都想不來這樣的好事兒!皇阿瑪別惱,兒子這就去,這就去。」
「嘿嘿,一事不煩一主。您看大哥一家四口都被放出來了,那九弟、十弟跟十四弟是不是也……」
也能脫離坐牢生涯,回他們各自府邸或者宮中了?
想想那三個以死威脅的逆子,康熙就氣不打一處來:「他們?還是多關些時日吧!也好反省反省,知道知道。朕這個皇阿瑪不是他們想威脅,就能威脅的。」
啊這……
胤禛撓頭,還想再說點什麼。可康熙卻直接揮手,示意他跪安了。
大哥一家被釋放,八弟和八弟妹洗清嫌疑,自然也沒有繼續留在宗人府的道理。倒是仗義的九弟、十弟跟十四……
一想想稍後,胤俄必然會有的萬千鬧騰。
胤禛就忍不住眉心一痛,出宮后連宗人府的大門都沒進。直接着蘇培盛去給保泰傳信,言說自己去逮罪魁禍首了。讓他受點累,把大哥一家子和八弟兩口子都放出來。
保泰:!!!
保泰心中暗暗咒罵了破四哥千百回,這也還得不情不願地挪去大牢。
先把兩位苦主放出來。
恭喜他們洗脫嫌疑,就此脫離此處,可以回八貝勒府了。
終於重回自由,胤禩自然滿心歡喜。倒是郭絡羅氏憂心忡忡,幾度欲言又止。到底還是忍不住問道:「保泰兄弟,你能不能給八嫂子個準話?那,那安嬤嬤到底受了哪個指使?」
這事很快就會被昭告天下,倒也沒什麼好隱瞞。
保泰笑着拱手:「八嫂子客氣了,沒什麼不能說。對,就是您想的那個,安郡王馬爾渾。他對大堂哥有舊怨,又對八堂哥寄予厚望。想着攪風攪雨,助八哥趁勢而起呢!」
啥東西???
胤禩驚呼,當即嚇出了一腦門子白毛汗:「長生天啊,他咋那麼敢想?太子爺文韜武略,寬仁愛民,屢屢被皇阿瑪誇獎,稱其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便阿午兄弟幾個,都個頂個出類拔萃。他……」
「他是腦子進了多少水,才敢生出如此妄念?黃天在上,皇阿瑪沒有因此而懷疑爺吧?」
保泰笑:「八哥莫憂,四哥小心查證數日,在皇上面前力證你跟嫂子的清白。皇上自然再沒有任何誤會的,否則的話,也不會馬上派人將您一位放出來呀!」
對對。
胤禩心有餘悸地點頭,決定出去后第一時間就去找四哥道謝。感謝他不辭勞苦,小心求證,救了弟弟一條狗命。
答案明晰,證據確鑿。
郭絡羅氏,再無僥倖,豆大的淚珠刷地滑落眼眶。
既怒又恐。
一直以來,安親王府都是她最大的依仗,也是她敢在太后與康熙面前堅持拒妾的底氣所在。陡然間靠山變兇手,差點坑掉了她小命什麼的,自然讓她怒火大炙。
恨不得撕碎了那狠心舅舅。可憤怒之後,又是滿滿惶恐。
先帝大漸之時,曾恐皇子們年幼,支撐不了大清這偌大江山。有意將江山傳給堂兄岳樂,雖然後來因為太后和臣子們的反對未能成行。
但亦不妨礙今上因此妒忌,愈加防備於安親王,也就是她郭羅瑪法。
不過郭羅瑪法戰功赫赫,又管着正藍旗兵馬。皇上就算有什麼心思,也頗多顧忌。至多在他老人家離世之後,藉機褫奪了他的親王位。
把她指給胤禩為妻,想借他的手將正藍旗的兵權收回來。可現在……
如此大的把柄在手,皇上哪還用得着什麼懷柔政策?
只需要把舅舅所為昭告天下,朝野之間都得一派叫好聲,絕不會遇到任何阻礙。而她,自此以後,不被休棄甚至病逝都是好的,還哪敢拿喬?
胤禩將她這萬般忐忑看在心裏,到底輕輕一嘆,拉住她的手:「事已至此,福晉就別傷懷了。就算舅舅,哦不,馬爾渾……」
「就算他此番在劫難逃,你還有爺。還是咱們八貝勒府的女主人,得替爺管理這偌大府邸呢。」
「爺您……」郭絡羅氏心頭一顫:「您還願意,願意與妾身再做夫妻?」
「說的什麼傻話?罪不及出嫁女。莫說他只是舅舅,便是岳父,也帶累不了已經出嫁的女兒。你我是皇阿瑪聖旨賜婚,正經拜過天地的夫妻。自然生同衾,死同槨。如今才短短几年,福晉就要拋下爺不成?」
胤禩生母良妃衛氏是出了名的美人,胤禩肖似她。
不但長得極其俊美,還自有股子溫潤如玉的味道。讓郭絡羅氏便明知道兩人政治聯姻,也忍不住漸漸沉淪。像護着寶貝的巨龍一樣,死死捍衛着自家夫君,絕不跟別的女人分享一絲半點。
如今俊美青年眉眼含笑,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說出如此暖心話語,把她感動得瞬間淚目。
夫妻兩個緊緊抱成一團,他們身邊的保泰呀了一聲,火速用手捂住眼睛。
然後手指叉得開開的,透過指縫看得那叫個目不轉睛。
郭絡羅氏羞惱,火速上了馬車。
送走這一對兒,保泰再回宗人府大牢時嘴角還噙着笑。
依舊枷號在身的胤俄激動,趕緊湊到柵欄前大喊:「保泰哎!爺聽說四哥已經查明真相,八哥跟八嫂子都已經出去了。那,那接下來是不是該輪到咱們兄弟了?」
這麼多天過去,皇阿瑪的氣該消得差不多了……吧!那對於他們兄弟幾個的小懲大誡,是不是也能告於段落了?
這話一出,胤禟跟十四也都立即雙眼晶亮,滿含期待地看過來。
啊這……
保泰心中千百次咒罵狡詐四哥。
然後才狠心搖頭:「不成呢!四哥倒是給你們幾個都求了情,但皇上覺得,覺得你們兄弟三個以死相逼,未免太膽大妄為。就該好好長個教訓,以儆效尤。」
「再有人胡鬧之前也得審慎考慮一下,他老人家雖然不如唐明皇一日殺三子的乾脆,關三子卻沒有問題。」
胤禟a;a;a;胤俄a;a;a;胤禎:!!!
三臉驚呆,無限懵逼地看着保泰對他們搖頭嘆氣之後,迅速揚起笑臉。
對隔壁豪華牢房的大哥一家子說:「恭喜大哥大嫂和兩位小侄女,皇上言說大哥雖不孝,他卻不能不慈,不能不顧念你們一家三口昔日赫赫之功。所以小懲大戒之後,就准你們回直親王府了。」
說完,他對那獄卒一使臉色。
後者恭敬行禮,趕緊打開牢門:「恭請王爺、福晉、世女跟公主出獄,恭喜您幾位重獲自由。」
胤禔意外挑眉,四弟應該只是順口試探,結果皇阿瑪順手推舟,還真就把他們給放了。
看來……
皇阿瑪應該是完成了他所說的查驗,相信了他的說辭。
還好還好。
胤禔長出了一口氣,伸手攬住了伊鳳的胳膊:「連累福晉許久,終於可以重見天日了。」
伊鳳有些不自在地往出抽了抽胳膊,結果對方卻越摟越緊。她只好放棄掙扎,咬牙切齒間卻把話說的漂亮:「爺言重了。夫妻本是一體,自然禍福與共,沒什麼好說的。」
愛藍珠目光微閃:所以,是危機徹底解除,阿瑪不必再狠心裝着對額娘不好了嗎?
也不知道那日阿瑪進宮,到底跟皇瑪法說了什麼。能讓他老人家這麼快就平息怒火,終於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夢境之事,除了康熙之外,胤禔夫妻兩個可不希望世間再有第四個人知道。
康熙也是同樣想法。
於是涉及到胤禔為何如此重罪,卻能先一步走出宗人府大牢的原因。父子兩個都很默契地,甩鍋給父子親情、往日功勞。
介於這些年來康熙對胤禔的種種寵愛,倒也沒有人對此提出質疑。
只胤禛跟愛藍珠這對叔侄有些納悶。
不過兩人再如何聰明,也終究是土生土長的大清人。沒有經過信息大爆炸的洗禮,沒看過鋪天蓋地的穿越重生小說。再怎麼也想不到,伊鳳是個穿越又重生的。
利用自己上上輩子和對於大清歷史的了解,做了這麼許多事。還編了這麼個夢境的幌子,成功騙到了胤禔與康熙。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
現在他們一家四口正整齊劃一地捂着耳朵,看胤俄瘋狂跳腳。
正兒八經犯錯的人都已經被赦免,求情的還要繼續住八簡陋版宗人府大牢。這其中落差……
就很難不讓十貝勒暴怒。
可惜宗人府大牢的門緊緊關着,鑰匙被獄卒穩穩拿着。保泰這個宗人府府的新宗令就在牢門外,一臉歉意地看着他。
言說只要有皇上口諭,他就立馬放人。
否則的話,十哥你就是叫破喉嚨,也無濟於事的。
胤俄氣到變形,還是伊鳳微笑安撫:「幾位弟弟都是為了咱們一家子,才有今日之難。你們這相護之恩,嫂子與你們大哥沒齒難忘。」
「這樣吧,讓保泰堂弟着人拿紙筆來。你們三個每人寫上一封悔過書,越態度誠懇越好。稍後,咱們一家子往宮中謝恩的時候,轉呈給皇阿瑪。便一次兩次沒有效果,弟弟們也千萬堅持。我們都已經出去了,皇阿瑪自然也不會關你們太久。而且……」
愛藍珠笑着接過話頭:「而且皇瑪法已經明確說了為何要多關你們些日子,那可不就是給叔叔們機會,讓你們快點知錯認錯並保證積極改錯嗎?」
態度給足了,皇瑪法自然也就能網開一面了。
「大侄女此言有理,來人呢,快快快,快筆墨紙硯伺候!」沒等他們三個回話,保泰就先激動起來。真·恨不得這悔過書能即刻奏效,讓他立即送走這三尊大神。
有被嫌棄到的兄弟三個齊齊一哼,到底為了宮中府中的高床暖枕,暫時放下了所謂的面子問題。
齊刷刷開寫。
不過頓飯功夫,就洋洋洒洒寫了數千字。
胤禔妥善收好,在幾人期待的目光下認真保證:「你們放心,你們的用心為兄都牢牢記着呢!但有丁點機會,不會忘了幫你們求情的。」
「可別了吧。」胤禎皺眉,有些遲疑地道:「大哥才剛出去,可別因為咱們又觸怒了皇阿瑪。橫豎,橫豎虎毒不食子。皇阿瑪也是為了教育弟弟們,讓弟弟們認識到自己的錯誤而已。了不得多住些時日罷了,大哥可千萬別為弟弟們以身犯險。」
「對對。」同反應過來的胤禟鄭重點頭:「當日求情,是因弟弟們尊敬、信任大哥之故。是弟弟們心甘情願,大哥不必因此而有任何負擔。更不必將搭救咱們,當成自己應盡之責。只珍重自身,別再故地重遊,弟弟就放心了。」
胤禔臉上笑容一僵,隔着柵欄重重地拍了拍胤禟的肩膀:「你小子,明明做生意的時候八面玲瓏,怎麼對自家大哥時就不肯好生說話呢?」
故地重遊……
這地兒,就算享受再怎麼奢華特殊的待遇,又哪個想來?
嘿嘿。
胤禟撓頭:「自家兄弟,哪有許多客氣?自然不用像在商場一般,帶着層層面具。」
說罷,他趕緊後退了兩步,離開自家大哥的攻擊範圍。然後才對敏敏囑咐,言說這段時間他們爺倆都在坐牢。
生意相關的事情,暫時由五哥跟十一弟幫忙打理。不過……
胤禟攤手:「他們兩個一對門外漢,能管好什麼呢?捨不得侄女兒你多多費心,好生看顧一一了。」
自家份內之事,敏敏當然不會推脫:「九叔放心,一切有我!」
一一交代完畢后,一家四口就在保泰的護送下出了宗人府大牢。才剛到外面,就看着弘暉正含笑立於馬車前。
「阿瑪事務繁忙,實在分身無術,額娘一介女流也不好來此。遂派了侄兒為代表,恭迎大伯、伯娘與兩位姐姐回家。大伯、伯娘和兩位姐姐辛苦了。額娘已經往你們府上,着人準備了柏葉水,豬腳面……」
胤禔笑着拍了拍弘暉肩膀:「如此,便辛苦我大侄兒了!」
「大伯說的這是什麼話?雖您憐惜侄兒,不捨得侄兒與額娘分離。大姐姐出類拔萃,也輪不到侄兒兼祧。但阿瑪額娘耳提面命許久,大伯與伯娘疼愛多年。在侄兒心中,大伯與伯娘也如侄兒另一個父母,兩位姐姐自也是侄兒親姐。此番大伯受難,侄兒什麼忙都沒幫上,已經很愧疚了。這些許小事,又算得了什麼?」
弘暉搖頭,一臉落寞。
可惜他人小力薄,又被阿瑪約束着不敢火上澆油。
就算看過了千百次,胤禔一瞧見弘暉小臉認真,滿滿都是侄兒日後必定與您養老送終的孝心時,也還是忍不住心頭翻滾。
特別想把臭弟弟按在地上狠狠摩擦一頓:讓他胡言亂語,給小小的弘暉帶來大大壓力。
正在安郡王府抄家的胤禛狠狠打了個噴嚏,他拿出帕子擦了擦,抬頭瞧了瞧外面的日影。
想着此時此刻,弘暉應該接到他大伯了。
而他大哥,一定邊坐在車上往直親王府,邊欣慰於他這個當弟弟的細心體貼吧?
嘿嘿。
大哥大嫂跟大侄女曾在他人生最最悲傷無望的時候,給他帶來親情溫暖。讓他已經黑白的世界,重新變得五彩斑斕。
沒有大哥大嫂和大侄女,就沒有今日的雍郡王。
他念着昔日之恩,手足與叔侄之情,覺得再怎麼結草銜環也不為過。可誰又不喜歡自己的心意被重視呢?
胤禔哪知道他家四弟還這般自戀呢?
只馬車粼粼,一路回到了直親王府。遠遠的,就聽着一陣鑼鼓喧天。打開車帘子一瞧,好么!
竟是一隊舞龍舞獅的。
熱熱鬧鬧的表演中,就聽安順兒喊了聲來了來了,快點火。接着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就開始響起,頓飯未歇。
一問,安順兒就擺手:「這可不是奴才們自作主張,是貴妃娘娘早早就吩咐好的。說主子們今年簡直流年不利,好好的還……總之要放鞭炮,多多放,把所有晦氣都崩走。」
那舞龍舞獅來頭更大,竟是太后一早就吩咐好的。
但等着他們一家子出獄,就一定安排上。
啊嘞!
那可是懿旨,皇上都得照辦,誰又敢反抗來着?
到了大門口,烏拉那拉氏微笑福身:「恭喜大哥大嫂終於脫離藩籬,快跨個火盆去去晦氣吧。」
胤·大老爺們·禔愣住,剛要謝絕,就被自家福晉拉住:「快快快,別拂了四弟妹一番好意。」
於是,一家四口齊跨火盆、泡柏葉澡、吃豬腳面等等一系列去晦祈福的行動陸續展開。
真·伊鳳活了三輩子都不知道,竟還有這麼多講究系列。
全部流程走一遍,已經過了午後。一家子不敢再怠慢,趕緊坐車往宮中謝恩。
自從胤禔一身侍衛服地入宮,說了那麼番驚世駭俗之語后。康熙連着幾夜輾轉反側,派人反覆查驗、耐心求證。
結合了伊爾根覺羅氏閨閣中的表現,與她生完瑚圖裡宜敏比后那些層出不窮的發明。
還有後續對他們一家四口的分別詢問等,終於得出結論:胤禔所言雖然有些天方夜譚,但極有可能是真的。不過到底是他們夫妻誰做的夢,卻要打個問號。
康熙更傾向於是胤禔福晉伊爾根覺羅氏,因她翻天覆地,好像換了個人般的巨大變化。
可是……
茲事體大,一不小心就可能被打成妖言惑眾,危及自己與家人的性命。
若真是伊爾根覺羅氏的話,她應該是留一手,而不是直接和盤托出。連他能享多少年國祚,兩廢兩立太子,晚年諸子奪嫡等要命事,都一一分說明白。
因此上,康熙又把被自己列為重點嫌疑人的伊鳳去掉,信了胤禔的那番說詞。
也把自己代入到胤禔那個處境想了想,發現……
就也不怪孩子對自己下狠手。
實在前有太子跟索額圖虎視眈眈,他這個阿瑪又一度想把孩子當著磨刀石,起磨礪太子的作用。以往胤禔對皇位有所寄望,便再如何艱難,或也願意為那麼點微薄的希望而努力。
但夢中所見,他享受國祚整整六十一年。
一甲子還有餘呢。
連太子都沒跳齣子壯父疑的窠臼,更何況是他?
還不如狠狠心,舍了那養不大的嫡子,將自己從奪嫡的旋渦里摘出來。用夢中那些個機遇,造福整個大清。
而現在看來,胤禔以一己之力盤活了大清與蒙古的關係。改變了征噶爾丹的結局,為大清添了新疆一地。牛痘、土豆、蒸汽機等等發明發現,將大清整個引領到了個新高度。
當然最最緊要的,還是胤禔花樣開解,促進和諧了他跟太子間的父子、帝儲關係。
助力太子早早娶妻,誕下了夢中所沒有的三子一女四個嫡子女。
保證大清下一代,下下一代的帝王都是天縱之才。
康熙盛世的繁榮至少還可延續百年。
如此大功之下,那些以前想來不忠不孝,忤逆至極的舉動都成了為成大事的隱忍,為大清繁榮的犧牲。
都知道康熙是個偏心眼,素來愛則加諸膝,惡則墜諸淵。
之前氣胤禔欺騙,把他這老阿瑪當傻子愚弄。連孫女們都跟着一道下了宗人府大牢,十四幫着求情差點兒被他一劍砍死。
如今得知「真相」,又欣慰又歡喜又愧疚的。
瞬間又變回了以往那疼愛兒子的好阿瑪:「直親王一家求見?那還不快宣!趕緊的,給你大阿哥準備他喜歡的明前龍井,大福晉最愛六安瓜片。世女喜歡茉莉花茶,公主獨愛奶茶。着人悉數準備好了,可別有所錯漏。」
「嗻。」
梁九功應聲而去,親自派人準備着。
那次第,親王都能順利出來不說,還讓皇上關愛勝過往昔。日後必然一兩個人之下,萬萬人之上,可怠慢不得啊。
「不孝子胤禔攜妻小見過皇阿瑪,給皇阿瑪請安。」甫一進得昭仁殿,胤禔便麻利跪下,砰砰磕頭。
三兩下間,那腦門子就通紅,隱約見了血。
光聽着那聲兒,伊鳳都覺得好疼好疼。偏作為妻小,她們娘仨還得跟着。
好在康熙來得快,三不五步便到了跟前,一臉疼惜地將好大兒扶起:「你啊你,也忒地實誠。真因磕頭便把自己磕壞了,心疼的還不是朕這個老阿瑪?」
「是兒子思慮不周,讓阿瑪擔心了。」
康熙皺眉:「你啊你,都眼看着要當瑪法的歲數了,還這般不持重。此次便罷了,再不許有類似事。」
不準隱瞞不報,更不許擅自做決定。
見他如此,胤禔就知道這篇兒是徹底翻過去了。聞言忙笑着點頭:「哎哎,聽皇阿瑪的。這段兒獄中風雲,也讓兒子深深知道了謹言慎行的重要性。日後再不敢擅專,必找皇瑪法商量,聽取您的意見。」
至此,康熙才滿意點頭。
隨後又問及兩個乖孫女如今狀況,連伊鳳都被愛屋及烏地關心了兩句。
瑚圖裡宜敏比瞧着氣氛正好,忙眼神示意自家阿瑪上叔叔們的悔過書。雖然希望不大,可萬一呢是吧!
但結果沒有萬一,只有一萬。
康熙直接把那三封信放在桌案上,連瞧都沒瞧一眼:「小混賬們本事不大,膽子倒不小。還什麼文死諫武死戰,臣之分也。不好好收拾一回,其他人有樣學樣,芝麻綠豆大點的小事兒就如此,日後還了得?」
「此事朕心中有數,你們且往延禧宮吧。這些日子,你額娘沒少為你們一家子燒香拜佛。你們過去勸慰一一,也好讓她安心。不過……」
康熙眸光嚴厲地看着他,給了個一定要保密,連親娘老子都不許透露分毫的警告眼神。
「兒子遵命。」胤禔恭謹回話,略寒暄了幾句后一家子四口就往延禧宮而去。
聽說兒子已經出獄,正在乾清宮給皇上謝安,惠貴妃一整個娘娘都精神百倍起來。什麼兒媳喜歡的茶水、點心,兩個孫女偏愛的器皿、菜色啊,都一一安排上。
於是,等胤禔撩起袍袖跪倒在據說特別思念、牽挂於他的額娘面前。
就發現什麼流淚、心疼,都是假象。
額娘連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他,只對着兩個孫女噓寒問暖,一迭聲說瘦了瘦了,瑪嬤的乖孫女們吃了大苦了。瑪嬤着人準備了好謝你們姐倆喜歡的菜色,好好給你們補補。連福晉都被萬千關心着,只有他無人問津。
咳咳。
胤禔使勁兒刻了兩聲,彰顯自己的存在。結果額娘一個眼刀子凌空而來:「咳什麼咳?你這混賬東西膽大妄為,害本宮兩個乖孫女與你一道受牢獄之災。更害嘎珞……」
一輩子腰桿挺不直,被人嘲笑無子。
想想,就讓惠貴妃心疼的不行。忙拉着伊鳳的手道歉:「是額娘不好,額娘沒教好他,縱着他這般胡作非為,額娘對不住你……」
其實特別快樂,重生以來就沒受過哪怕一丟丟委屈的伊鳳唇角輕勾,極力幫自家爺洗白。結果……
好像有點適得其反。
娘仨齊努力,才總算把惠貴妃哄好。
與此同時,皇上念及直親王往日種種功績份上,對其從輕發落的消息就傳遍了京城的角角落落。
不出兩日就順着船隻、車馬,傳到了天津,到了薩拉耳朵里。向來兢兢業業爭當天津八旗水師第一強兵的他嗷一聲蹦起來:「長生天保佑,世女終於出來了。今兒的訓練到此結束,解散!」
說完,也不管那些錯愕的兵丁是個什麼反應,他就一溜煙地跑去請假去了。
延宕了許久的求婚,必須安排上!
馬武狠狠皺眉,瞧着一臉倔強的長子:「雖然皇恩浩蕩,到底還是把他們一家子給放出來了。但終究有前頭那一場,直親王他……以後還能不能是個親王都不好說,你……你要不還是等等,等塵埃落定了再……」
薩拉趕緊搖頭:「兒子中意的,始終是世女,與她到底是何身份無關。前頭趕上那檔子事兒,兒子不好再繼續提親,也不好貿然火上澆油,將他們一家四口陷入到更被動的局面。如今可算把世女盼出來了,兒子一息都不願再耽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