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死諫
大哥身在宗人府,太子二哥禁足中。
三阿哥以為自己就是眼下最長,理應調和好諸兄弟之間矛盾。遂趕緊皺眉輕咳:「老十,你的規矩呢?你四哥也是……」
「也是個屁啊!也是。」胤俄冷冷一眼橫過去:「不說你,便老實窩着得了。兄長怎麼了?二侄女那話說的好,有志不在年高,無能枉活百歲。所謂的兄長,不也就是比爺早生那麼幾年?真遇上事兒啊……」
胤俄特別嘲諷的嘖了一聲,給了他個你們都不大行的眼神。
可把胤祉氣得,差點顧不上自己文弱,根本打不過老十那五大三粗的。就在這金鑾殿上,早朝之前,狠狠給他一頓。
好在胤祺及時說和,讓他想起了這茬。改動手為冷哼:「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的東西。你就作吧,作到皇阿瑪龍顏大怒,送你去跟大哥作伴就老實了。」
胤俄壞笑勾唇,氣死人不償命:「與大哥在宗人府大牢把酒言歡,也好過在這看某些孬種、虛偽之人的嘴臉。」
「你!」胤祉被氣的臉色鐵青,剛要罵將回去,就聽着靜鞭響,聖駕將來。
他就是有再多氣,也得暫時咽回去。
只等着皇阿瑪看到老十那荒唐樣之後,怎麼龍顏大怒,狠狠處置他。
一想想信重多年,引以為傲的好大兒其實一直在演他。藉著他的自責與愧疚一路青雲直上,年紀輕輕就到了親王位,還差點世襲罔替什麼的,康熙就忍不住肝火大炙。
偏其中內情還……
很離譜到他只要提一提,就覺得整個愛新覺羅氏的名聲都沒了。根本都不好與皇子皇孫、文武大臣們交代其中內情。倒讓他們一遍遍地,提起那逆子往日功勛,懇請他網開一面。
直親王當年舊傷嚴重,這幾年都一直養病呢云云。
真是越想越堵。
為此,稱得上勤政的康熙都破天荒地連罷了幾日朝。
今日終於能平復好心情臨朝了,結果放眼一瞧。好么,人群之中,老十那憨憨竟身戴枷號,一身囚服地裝扮。還剛隨着大流給他請過安,就立馬嗷地一嗓子嚎出來:「皇阿瑪,皇阿瑪!大哥素來孝順,對底下的弟弟妹妹們也都疼愛體貼。與朝廷社稷,更是功勞赫赫。您前幾日不還說,有子如此足堪誇耀生平了么?」
「何以轉瞬之間,就將大哥狠心下獄?兒子百般打聽,也不知到底為何。只知大哥忠孝兩全,人品貴重,就算偶有行差踏錯,也不至於被關宗人府啊皇阿瑪!」
康熙冷笑:「你不知道,好一個你不知道。你這混賬東西連其中究竟都不知,便敢當殿求情,是把朕的話當成耳邊風了?」
胤俄跪下:「兒子不敢,兒子……」
「兒子就想給大哥擔個保,求您仔細徹查,莫冤枉了他去。便兒子不知,也願意相信大哥。若他有罪,兒子願意與他同罪。您看,兒子這枷號都戴上了,囚服也穿好了,足見一片赤誠。」
康熙:!!!
康熙氣得粗喘,死死盯着胤俄。不防備這時,萬年不曾出現在早朝之上的胤禟也直直跪下,掏出了藏在袖口中的毒藥:「皇阿瑪,兒子也願意性命擔保。大哥他絕對是個好兒子,好兄長,好父親與好臣子。」
「沒有他,康熙二十九年您不會安然無恙,征伐噶爾丹也不會那般順利。新疆之地,不能那般順利地被收歸大清。困擾咱們大清多年的準噶爾汗國不會那麼快化為烏有……」
「就憑這般忠孝,這等赫赫之功。不管他有什麼不妥,皇阿瑪您都,都大事化小饒了他這一遭吧!」
這邊願意一起下獄的憨老十還沒摁住,那邊狗老九就開始以死相逼?
那一聲聲的至孝、好兒子,如一個個響亮的巴掌,狠狠地摑在康熙臉上。讓他恨不得時光倒轉,光陰重來。讓他穿回到康熙二十九年,拆穿了胤禔那個混賬。狠狠打他一頓板子,讓他膽大包天,欺君枉上不孝至極。
可往日回不去,其中根由他又不齒提。只能咬牙切齒地瞪着兩個不孝子:「朕曾着梁九功給爾等傳過口諭,胤禔欺君罔上,罪不容誅。誰若再求情,與彼同罪。」
「是!」胤禟跪下,恭敬磕頭:「皇阿瑪確實下過這等口諭,兒子等也不敢或忘。但文死諫,武死戰,臣之分也。不管是身為臣子,還是身為兒子,胤禟都覺得自己必須站出來。拚死諫言,免得皇阿瑪在怒火之下做出後悔一生的決定來。」
打從看到十哥那身打扮開始,十四就知道今兒必定有一場大戲。
是以,從一開始,他就丁點不敢分神。
可……
可再沒想到,事情竟然就……就幾句話之間,到了如此劍拔弩張的地步。十哥願意同罪,九哥不惜生死。那,那作為大哥小迷弟的他,也不能落後啊。
而且剛剛,九哥還說大哥與他們素來交好,此時大哥遇難,當弟弟的還不伸出援手等什麼呢?
本就有幾分俠義之心的十四立即熱血上頭,時刻準備着。
這不,胤禟話音剛落,他就緊跟着跪下:「皇阿瑪,兒子也願意以性命擔保,大哥絕無欺君罔上之心。他之孝,一直是兒子這些弟弟們所學習的榜樣……」
什麼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什麼叫按倒葫蘆又起瓢?
老九老十這對蠢貨還沒收拾住,轉眼十四這個逆子又蹦達出來了?
康熙氣得怒火直衝天靈蓋,瞬間燃斷了他那根名為理智的弦。使得他三步兩步跨下丹墀,徑直拔了御前帶刀侍衛腰間寶劍。瘋了似的要砍向十四:「願意以性命擔保是嗎?如此,朕今日就取了你的狗命!」
那裹挾着滿滿怒意的一劍瘋狂而來,十四整個人都懵了。還是胤祺手疾眼快,死死抱住了康熙的腰:「皇阿瑪您息怒,息怒啊!十四弟再怎麼如何,也罪不至死。」
康熙氣到發抖:「老五你鬆開,今兒今兒朕非劈了這個逆子不可!」
「朕三令五申不許給胤禔求情,偏他們一次一次忤逆,還敢以性命相挾。不就是打量着朕顧念血脈親情,不會狠心要了他們的小命么?如此,朕就讓他們求仁得仁!」
這胤祺哪裏還敢撒手?
他只會更死命的抱着自家皇阿瑪:「皇阿瑪您息怒,您曾誇過十四弟,說他頗有俠氣。那現在這般,不正是他的俠氣之所在嗎?」
諸皇子與滿朝文武等也都呼啦啦跪下,積極幫十四阿哥求情。
結果自然是火上澆油,越求,康熙心裏怒火越炙:「俠氣?朕看他是傻氣,晦氣!尋常人家打架拉架,還得弄清楚前因後果呢。他可倒好,什麼都不知就願意以性命擔保,以死來威脅君父。」
「原本,朕還要與你們的好大哥留了幾分臉面,既然你們這樣的話,那好啊。朕就告訴你們,朕為何將他們下了宗人府大牢,又為何說他欺君罔上,不忠不孝。」
諸皇子心下齊齊一驚,直覺接下來的內容恐怕不是他們想聽的。
一直未曾言語的胤禛火速跪下:「皇阿瑪,使不得呀,皇阿瑪!」
康熙冷笑,果然,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心疼那逆子的。不管知情不知情,就沒誰站在他這個老阿瑪這邊,設身處地的為他想過。既然如此,他又要為誰着想呢?
「你們口口聲聲說他救駕,言他孝順,對大清功勞赫赫。朕從未否認他之功,這麼多年也一直厚待伊。但這些,都不是他仗着皇寵肆意妄為的理由!」
「二十九年,他救駕之後受傷。明明傷勢不如何嚴重,他卻堅稱自己有心無力。朕一直深以為愧,為之延醫問葯多年。一直努力治好他,也將他從一個普通阿哥寵成了和碩直親王。結果呢?所謂的傷勢,根本就是誇大其詞。直親王府多年未聞嬰啼,是因為他自己服了絕嗣之葯……」
轟隆隆。
如晴天霹靂,打在所有人頭上。
又好像萬鈞巨石被扔進了平靜的海面,頓時激起千層浪。
滿朝嘩然,紛紛懷疑自己的耳朵瞎了。要不然,要不然怎麼會聽到如此驚世駭俗之內容?
絕,絕嗣葯啊!
大阿哥竟然,竟然對自己下了如此狠手后悄***把原因歸結到當年救駕的傷勢上,踩着皇上的心疼愧疚一路青雲直上……
代入到皇上的視角想一想,哎喲喂!
個頂個的呼吸加重,想要拔劍劈了逆子有沒有?這,這真不能怪皇上。是,是大阿哥太……
太過了些。
讓人都忍不住,想要為皇上鞠一把同情淚了。堂堂帝王,竟被矇騙多年,被玩弄於鼓掌之上。不管是情感還是尊嚴,都讓人大呼受不了啊。
人群之中科爾坤更驚呼一聲,直直仰倒。
竟是厥了過去。
康熙就是再氣再惱,再懷疑那逆子萬般都是假,只對伊爾根覺羅氏的心思為真。為了讓她免受生育之苦,不惜對自己下了狠手。頗有幾分遷怒之意,但也不得不考量科爾坤獻上水泥之功。
趕緊着人傳太醫,好生與他診治。
等科爾坤悠悠醒轉之後,不禁感動的老淚縱橫。直說自己沒教好女兒,連累了大阿哥。他願意辭官歸隱,被貶為庶民。換皇上開恩,留女兒女婿性命云云。
康熙擺手:「是那逆子膽大妄為,若說錯,也是朕教子無方,與卿何干?」
「太醫說你憂思過重,傷及臟腑。需得好生調養,否則可能會累及壽數。辭官之事再不必說,親家且休息月余,等身子養好了再來為朕分憂吧。」
科爾坤還要再說,康熙卻擺手命人護送他回府。
無奈之下,科大人只好一步三回頭,拖着沉重的病體一點一點出了乾清宮。到了乾清門跟前,就看到除了太子和大阿哥之外的所有成年皇子排排跪,並帶着同款震驚表情。
尤其穿着囚服戴着枷號的十阿哥胤俄,那悔的喲!
都恨不得要以頭搶地了。
真·千想萬想,想破了腦袋也沒料到,大哥居然是以這樣神奇的理由被皇阿瑪下了宗人府大牢,得了那不忠不孝,欺君罔上之語啊!
早知道……
「早知道爺就換一番說辭,再不這麼火上澆油。既沒幫上大哥半點忙,還把皇阿瑪氣夠嗆。」
「不止呢!」料理完手中事,終於有精神出來料理這幫逆子的康熙冷笑:「你還狠狠坑了自己一下。不是囚服都穿上,枷號也都戴上了嗎?別浪費了。來人呢,送你十阿哥去宗人府大牢。」
「對了,那倆願意同罪的也別落下了。都給朕洗乾淨脖子等着,胤禔那逆子若是有事,你們也別想好。」
左右侍衛聽命而行,很快就把老九、老十、十四都送進了宗人府大牢。
至此,太子禁足,九、十、十四與胤禔一道團聚宗人府。
沒有十八阿哥身死,帳殿夜警的康熙四十七年秋,九龍也照樣倒霉了五個之多。
讓伊鳳嘆為觀止。
再沒想到,避開了一廢太子這個天坑。沒有了康熙着群臣擁立新太子事,也還能有老九□□葯,老十戴枷號。十四被康熙拔劍追着砍,老五拚死抱腰等事。
生讓他們因為自家這不省心的傢伙,結伴同住宗人府大牢。
同沒想到的胤禔撓頭:「對,對不住弟弟們了啊,讓你們因為兄而受這般苦楚。」
「嗐!這有個啥?」胤俄笑着擺手:「手足兄弟么,自來就講究個肝膽相照。大哥以往疼弟弟們,弟弟們自然也不能瞧着大哥受苦。就……就是吧,想破了弟弟這笨腦子也沒想到,大哥您……」
「您居然是以此等理由被皇阿瑪關進來的,弟弟那些個相信你人品,狠誇你孝順的話。現在想來,倒有些落井下石的嫌疑了。」
不但於事無補,還給自己湊了宗人府大牢的行程。
不過不打緊。
他額娘是溫貴妃,外家是鈕祜祿氏。本身着族大姓,又出過額亦都這麼個五大臣之一。別說不知者無罪了,就算是有,皇阿瑪也會不看僧面看佛面。九哥跟十四弟的情況也差不多,就是大哥……
胤俄撓頭,耿直發問:「我的親大哥哎!您倒是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又咋想的啊?居然用那麼……那麼決絕的法子。把皇阿瑪氣的喲,那臉色,嘖,都跟鍋底順色了,你那好岳父登時就嚇昏在朝堂……」
胤禔臉色一變,趕緊問起自家岳父狀況。生怕皇阿瑪一怒之下把他的國公給擼了不算,還搭進去個戶部尚書的職位。
聞聽他老人家不但沒有遷怒,還給岳父傳了太醫、允了休假養病等后。胤禔才長出了口氣,暗道幸好。
至於胤俄那個問題……
胤禔當然矢口否認,絕不承認自己情種本種。
「為免你們大嫂再受生育之苦服絕嗣葯?想得倒是挺好,下回別再想了。畢竟她剛知道的時候,整整哭了三天。眼睛都快腫成桃兒了,看着爺的眼神里都含着恨。為啥?你們忘了?比起爺,她才是更盼着早早生下嫡子,好在皇家站穩腳跟的那個啊。」
現在瞧着珠珠跟敏敏兩姐妹好,額娘對她們多如珠如寶。
當年姐妹倆相繼出生,大阿哥府連開兩朵金花的時候,她老人家可不滿意了。甚至幾度要賜人進府呢,多虧了爺有心結,不想讓庶子生在嫡子前面而堅持拒絕了。
為把心愛的福晉摘出來,大阿哥只能默默對額娘說了聲對不起。
而且,他也並沒有胡說八道不是么?
這話,胤俄聽着、胤禟跟十四聽着,裕親王保泰安排的人也在暗處悄悄聽着。
為了從這一家子日常談話中得到更多有用線索,保泰還特意破格沒把他們分為男監女監。
而是將兩間相鄰的監牢打通,裏面高床軟枕地好好佈置了一波。渾然兩間卧房的樣子,連恭桶都是上好紅木所制。伙食上,更是珍饈佳肴不斷,還能讓他們一家四口隨時點餐。
豪華富庶的,好像不是個牢房,而是他們直親王府別院似的。
闊綽得讓老十嘖嘖稱奇:「虧皇阿瑪左挑右選,避開了咱們兄弟,結果人交到保泰手裏,還過得越發滋潤了。」
聞訊趕來的保泰無奈攤手:「沒法子,漫說咱們這些個皇室宗親,但凡有幾分血性的,誰又能不敬佩直親王、不崇拜直親王世女呢?連百姓們有如今這好日子,都要常感念大嫂發現了那土豆、牛痘等。」
「若他們一家子在為兄手裏受了磋磨,那全大清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夠淹死為兄了。」
所以,咱絕不是同夥,公平公正着。
如此待遇,只是作為一個大清子民對英雄的基本尊重罷了。不信你看這一個柵欄之外,你們兄弟仨就是天壤之別。
黑漆漆一間牢房,隨隨便兩堆稻草。
什麼特殊待遇沒有,倒是那稻草里的耗子、蟑螂的怕是不少。
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被差別待遇的老十:!!!
「保泰哥,你這可就不講究了。弟弟,弟弟是被皇阿瑪送進來,與大哥一道同甘共苦的。」
再沒有一樣坐牢,還分出個豪華版跟乞丐版的。
對此,保泰只笑着攤手:「這可怪不得為兄,皇上特意交代了。務必讓你們哥仨嘗嘗宗人府的苦,看你們日後還敢不敢動輒與哪個同甘共苦,以死來威脅君主。」
胤禟a;a;a;胤俄a;a;a;胤禎:!!!
不管他們怎麼好話說盡,狗保泰也照樣半點情面不開,一句皇命難違把他們堵得死死的。
氣得胤俄想咆哮,卻死死壓着不敢喊。
怕啥?
當然是怕鬧騰大了,不但沒給自己爭來跟大哥一樣的待遇。反而連累哥嫂與侄女們也跟着一道睡稻草、吃窩窩頭啊。
胤禔的重點卻都在保泰透露出來的死諫二字上,急忙忙刨根問底。誓要通過他們,把自己一家被抓之後的種種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是的。
雖裕親王福全活着的時候就對兒子千叮嚀萬囑咐,說康熙二十九年,多虧了大侄子,他這個撫遠大將軍才沒被罰得更慘。他們這一脈,都得記着大侄子恩德。偏趕着大侄子命苦,竟無男嗣。若日後,他跟他那兩個格格若遇到了什麼為難之事,裕親王府一脈都得儘力助之。
保泰自己也萬般崇拜這個大堂兄,也願意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照顧他。
但他到底不是個蠢的,知道自己能有今日到底靠着哪個。所以除了生活上的便利不怠慢外,其餘外間的消息,除非在康熙允許的情況下,否則半點都別想進了他們一家子耳朵里。
如此嚴防死守下,胤禔不該聽到的外界消息是丁點沒聽到。
只時常被問詢,到底因何對自己下如此狠手?大福晉確實不知情么?那康熙四十二年的進士林子鈺如今毀容身殘,可與你有關之類之類的問題。
胤禔也是個當阿瑪的。
清楚皇阿瑪便一時着惱,恨不得劈殺了他。可實際上,不管是念着父子親情,還是前頭他那些個赫赫之功。也不會真箇把他怎麼了,最多,最多把他從直親王再擼回光頭阿哥。
可福晉不同。
再為皇家做多少貢獻,她也還是個皇子福晉。為皇家綿延子嗣才是第一要務,斷不能落個迷得皇子為其主動服下絕嗣葯的罪名。
所以甭管保泰怎麼問,他的答案也始終就是那麼一個。
開始的時候,確實不怎麼靈光。滿心惶恐畏懼之中被皇阿瑪呵護寵溺,於是心生沉醉,愈發貪婪。就算好了,也死死瞞着。後來……
總之一步步行差踏錯,都是他貪婪之過。
至於那林子鈺?
胤禔皺眉,滿臉厭惡:「爺倒真是萬般瞧不上他,想給他一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可惜人賤自有天收,沒等爺下手,他就自己倒了霉。」
保泰大奇:「大堂兄此話從何說起?」
若非必要,胤禔再也不會提起那個宵小之輩來,平白污了自己的嘴。
可那貨跟打不死的蟑螂一樣,上次僥倖逃過,這回又來攪風攪雨。甚至還翻騰出來他這段陳年往事,將他們一家子坑進了宗人府大牢。胤禔要是不弄死他,才是咄咄怪事呢。
於是,一個跟林子鈺自述完全不同的版本被娓娓道來。
驚掉了一地眼珠。
「什麼玩意兒?」胤俄這暴脾氣先嚷嚷起來:「當年,當年那一個月就掙爺兩年俸銀的林進士林子鈺,居然……居然是那麼個玩意兒,還存了那等心思?」
「丫丫個呸的,那混蛋王八羔子哪來的狗膽呀?大哥沒直接打殺了他,都已經宅心仁厚了。他特么的不感恩戴德,還敢得瑟着告御狀?」
提起這個,瑚圖裡宜敏比就滿心愧疚:「都是我年輕不懂事,只看能力未看人品。以至於……」
「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是我坑苦了阿瑪額娘和姐姐嗚嗚嗚……」
瑚圖裡宜敏比崩潰大哭:「我我我,我這就去找皇瑪法磕頭認罪。讓他老人家有什麼怒火都衝著我發吧,放過阿瑪額娘和姐姐。」
胤禔狠狠揉了揉她的頭:「傻,這關你什麼事?自來只有千日做賊,千日防賊的。那混賬東西居心叵測,又哪是你個初出茅廬的小姑娘家所能應付的?乖,別自責了。到底紙里包不住火,阿瑪既然做過,自然就有水落石出真相大白於天下的一天,與你無關。」
「可……」
「沒什麼可不可的。」胤禔笑:「再怎麼論起來,你阿瑪我也才是罪魁禍首。是爺當時急切,鑽了牛角尖。」
雖然這麼多年過去,事實證明,他的當機立斷絕對是最優解。
可到底年輕沒經驗,又過分自信。
掃尾不夠利落,才讓林子鈺那廝尋到了蛛絲馬跡。成功告御狀,害妻小受苦,弟弟們跟着一起倒霉。
若能重來一次的話,胤禔想,他一定乾乾淨淨,利利落落地掐斷所有線索。也絕不給林子鈺那廝半點逃脫的機會,康熙四十四年,就讓他徹底閉嘴。
同樣的遺憾,胤禟也有:「早知如此,爺那會子就不該派人給他下什麼啞葯。而該給他點伸腿瞪眼丸,讓他徹底上西天。」
保泰:!!!
就沒想到,這裏面還有胤禟的事情。
但既然聽見了,就是意外之喜。裕親王趕緊着人上紙筆,讓九貝勒說出他的故事。
「沒什麼好說的。」胤禟咬牙:「那龜孫先前裝得好,把爺都給騙了。還想着他是個可造之材,將他引為知己。結果那廝長得美,想得更美,竟還對敏敏起了覬覦之心。」
「珠珠親往江南徹查,好么!那混賬玩意兒七分真,三分假,竟還是個專門靠吃軟飯為生的。趕着他命苦,惹着咱們家小福星,落了個毀容的下場。」
「開始,爺有所不知,被他求到門上還跟着焦心,急急忙忙幫着請了太醫。後來知曉他的齷齪心思后,哪裏還能容得?唯恐他胡言亂語,怪我們敏敏的名聲,所以就派人毒啞了他。」
說到這兒,胤禟還有些可惜。
遺憾自己當初一時心軟,沒有直接斬草除根。否則的話,如今也不至於兄弟幾個排排在宗人府大牢裏坐。
保泰:……
虧了哥哥你不夠心狠,否則的話,咱這宗人府大牢你也許就不是體驗,而是要常住了。
那林子鈺再怎麼不堪,也是皇上欽點的進士。
響噹噹的天子門生。就算有何違法亂紀之事,也有刑部、大理寺等會審,交給皇上勾決。而不是你個區區貝勒就能動用私刑,輕易決定對方生死的。
胤禟冷哂:「理兒是那麼個理兒,可易地而處,換成是你,能不顧侄女名節上告刑部、大理寺?」
保泰:……
行吧,他也不能。九堂哥慈叔叔之心,無可厚非。稍後到皇帝叔叔面前,他也得給美言幾句。
然而並沒有什麼用。
經過了早朝那茬兒,康熙現在一聽着胤禟、胤俄跟胤禎的名字就頭疼:「別說了,就算那件事事出有因,朕不予追究。他今兒身□□葯,試圖以死威脅君父的事兒也是大不孝。不是以性命擔保,不是願與他們大哥同甘共苦么?朕成全他們,讓他們把宗人府的牢底坐穿!」
皇帝叔叔正在氣頭上,保泰也不敢多勸。只沉吟道:「那,那林子鈺要怎麼處理?珠珠行事謹慎,早年調查他的時候,就收集了許多切實證據。現在瞧着,那人確實居心不良。應是攀附不成而心生怨恨,蓄意尋釁報復。」
康熙當日為證實林子鈺所告真假,早就做好了相關調查。
對此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如今見胤禔一家子跟胤禟都老實交代,沒有絲毫隱瞞誆騙。他這滿肚子氣倒是消散不少:「查!給朕細細的查,看他身後到底站着哪個。竟然能躲過層層守衛,將那麼個玩意兒放在聖駕往暢春園的必經之路上。」
「查明白之後,就給他個痛快吧。」
免得他仗着那個用嘴叼着鉛筆寫字的能耐敗壞敏敏名聲,肆意抹黑皇家顏面。
至於揭發有功?
呵呵。
敢打那利用一朝天子對付他心愛長子的算盤,他就得做好被清算的準備。康熙眯眼,滿臉殺伐。
保泰恭謹稱是,心裏默默替那林子鈺念了聲該。
讓他先懷惡念,區區爛泥竟敢肖想中天皓月。嘖嘖,也不打聽打聽瑚圖裡宜敏比是什麼意思,為何得了這麼個名字。
被反噬了還不趕緊收手,現在終於求死得死了吧?
才在生死邊緣走一遭,越發覺得生命美好的林子鈺:!!!
拚命搖頭抗拒,叼着筆寫下「我冒着生命危險向皇上示警,再怎麼也是有功在身,你們不能這麼對我。我,我要見皇上!」
保泰嗤笑:「見皇上?就你!呵呵,快給本王收起你那痴心妄想吧。老實交代,還能給你個痛快。不然的話……」
「看到那些刑具了嗎?本王保證,會找最好的大夫吊著你的命,好讓你有力氣一樣一樣的體驗過去。反反覆復,直到你願意坦白為止。」
林子鈺瘋狂抗拒,拚命搖頭。想說你不能,我也是正經的進士,朝廷並沒有取消我的功名,刑不上士大夫,你不能……
可他早年被胤禟下了啞葯,哪兒還說得出話?
只能憤怒地瞧着保泰,嘴裏啊啊地喊着。
看出他要表達意思的保泰諷刺勾唇:「都這步田地了,還不忘你那進士功名呢?敢把算盤打到皇上身上,能只死你一個都已經皇恩浩蕩了,你可別給臉不要臉。」
林子鈺駭然,死死盯着保泰。
對方見狀笑得更諷刺:「怎麼?你那點小九九都寫在臉上了,還指望能瞞得住誰么!老實點吧,爭取少挨幾樣刑。」
曾以吃軟飯為業的傢伙,能有什麼節操呢?
幾遍大刑過後,林子鈺就什麼心思都沒了,只求速死:對方很謹慎,幾經偽裝,轉了很多道。但學生……哦不,草民曾吃過虧,又向以探聽消息為長。自然想盡法子,摸清楚了對方身份。免得被賣了,還替對方數錢。
保泰皺眉:「少廢話,直接寫,到底是哪個在暗中助你,讓你順利告了御狀的?你們如何聯繫,他又有何目的?」
林子鈺瑟縮,趕緊省略各種鋪墊,直接寫了八阿哥府四個字。
讓保泰悚然一驚,趕緊追問他可有什麼證據。可此時,對方受刑太過生生疼暈了過去。保泰大急,趕緊命人搶救:「一定一定要把人給爺治好了,絕不能有絲毫差池。」
是。
大夫們恭謹應聲,紛紛拿出看家絕活來。
但治病治不了命。
便華佗在世也還有治不了的曹操呢,再厲害的大夫也不過是凡人罷了。那林子鈺前頭咬舌自盡過,傷才將好又受大刑。知道自己再無幸理后,更毫無求生慾望。
以至於這一暈,就再也沒有醒來,只給保泰留下了讓他頭禿的八阿哥府四字。
最重要的原告兼證人在他手裏被審死了,還又牽扯出來個皇子阿哥。更事涉皇帝叔叔最最忌憚的同室操戈、手足相殘什麼的,保泰整個人都不好了。但事已至此,他瞞不住也不敢瞞。
第二日清早,還沒等上朝呢,他就滾到了康熙所宿的乾清宮昭仁殿門口請罪:「侄兒無能,不但沒有第一時間審出具體結果來。還,還因用刑太過,讓那林子鈺受刑不過……死了。」
「什麼?」康熙狠狠皺眉,看侄子愧疚得都要哭出來了。想想自己那天不假年,早早離開的親哥,到底沒捨得再苛責什麼。只盡量平和地道:「無妨,那廝本也其心可誅,權當他是提早服刑了罷。」
「保泰莫慌,你頭一遭當此重任,有些紕漏也是在所難免的。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凡事只要做過便不愁找不到線索,只慢慢仔細留意就是。」
「線索倒也不是沒有,只有些……有些過於匪夷所思。侄兒不敢擅專,還請皇上御覽。」保泰抿了抿唇,趕緊把那張皺巴巴的紙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