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宗人府

第159章 宗人府

消息傳來,朝野震動。

如果下巴驚掉有聲音,那麼肯定如山呼,似海嘯。

據悉,皇上往暢春園途中被一毀容、殘疾、口不能言攔龍輦訴冤。那斗大的,血寫的冤字讓人見之心悸。

事出突然,鑾儀衛人慌忙護駕,欲把這人趕緊押下去交付刑部或者大理寺。

可康熙這會子雖然還沒處處寬仁,自號仁皇帝。但也有了那麼幾分苗頭,聞言趕緊呵斥住了鑾儀衛。並把人喚到近前來,細問有何冤屈。

但據實相告,不存在任何攀誣的話。自有聖命天子為其做主,不讓任何一個百姓蒙受冤屈。

那人聞聽后,忙叩頭。

一臉虔誠,滿是沉冤即將得雪的歡喜。

隨後,他就給康熙表演了一手絕活。用嘴叼起伊鳳前些年研究出來並開始售賣的鉛筆,在紙上筆走龍蛇地寫下了好長一段話:皇上,學生是康熙四十二年進士林子鈺,學生冤深似海,還請皇上為學生做主啊。

康熙震驚:「你既然是進士出身,應該早就被朝廷授官,因何竟落到如此境地?」

衣衫襤褸、貌陋身殘。手不能寫,口不能說,竟……

竟比路邊乞丐還要凄慘些。

讓康熙不受控制地往壞處想,腦補了不知道多少賊子謀害天子門生的劇情。

結果,那人雙眼含淚,無聲痛哭。

少頃,又熟練叼起筆快速寫到:「學生系家中獨子,父母相繼去世后,偌大家業被無良族親們虎視眈眈覬覦。學生如稚子抱千金於市,危如累卵……」

在他的不斷書寫中,一個發憤圖強的少年終於考中進士,卻終落深淵的故事躍然紙上。

高中之後,少年因掛着家中事務,所以婉拒了朝廷授官。一路奔波千里,回到家鄉繼承祖業。肅清那些試圖落井下石、趁人之危的渣親。

歷經兩載,終於理清了家中那團亂麻。思量着回歸京中,報效朝廷。結果……

林子鈺淚目,眼中恨意翻湧,快速寫下心中構思了千萬遍的內容。

結果因經商才能入了福敏公主法眼,被高薪誠聘,也算名動一時。只可惜好景不長,不多時就遭了世女懷疑。恐他心生妄念誤了公主,所以百般羞辱……

見事情竟牽扯到了兩個最疼愛的孫女,康熙當時黑了臉:「你是說,你如今這傷是世女作為?」

那「你但凡敢敷衍半句,就即刻人頭落地」的威脅眼神,讓林子鈺一驚,趕緊咽下了繼續攀咬,直接把珠珠釘死的想法。

而是瘋狂搖頭,迅速寫下學生不知,但學生確實……確實知道一個驚世駭俗的大秘密,可能……

可能會讓人起滅口之心。

當他第一次提及兩個寶貝孫女的時候,康熙就迅速屏退左右。就怕傳揚出去,影響了她們姐妹倆的名聲。結果……

那人所謂的大秘密一寫出來,還是讓他眼前一黑:「這……你確定?」

是。

那人寫到,此事說來匪夷所思。學生初聽亦是萬般震撼,再想不到世上還有人能如此……

可證據如山,容不得學生不信。

直親王當年並未傷及根本,這麼多年無嗣,皆因他對自己下了狠手。服用虎狼之葯,斷了生育希望罷了。太醫不知是才疏學淺,被其蒙蔽。還是畏於其威懾,不得不三緘其口。

總之將聖明天子蒙在鼓裏,利用您的愧疚之心一路青雲直上。從不甚得寵的光頭阿哥,到如今風頭無兩的直親王。

一雙女兒,一個破例恩封,成了親王世女。一個越級特賞,當了和碩公主。

全家受益,只有皇上每日悔愧無極。學生恰逢其會,知悉其中真相。再不忍心聖明天子被如此欺辱,於是冒着生命危險而來……

等胤礽接到消息急急策馬而來,就看到自家皇阿瑪臉色鐵青,目光狠厲,明顯氣得不輕。

他也不敢怠慢,趕緊上前行禮。

然後就被叫過去,看見了那些讓他狠狠揉眼,嚴重懷疑自己視力的那些鉛筆字。

啊,這……

胤礽駭然:「這不可能的吧?大哥至誠至孝,天下皆知。怎麼可能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再者說,當時,珠珠牙牙學語,敏敏甚至還在襁褓。莫說日後出類拔萃,以女子之身繼承王爵。她們姐妹兩個能否平安長大都是未知之數,大哥怎會進行如此豪賭?再說……」

再說在這之前,大哥有多盼著兒子,那是有目共睹的呀!

受傷之後,他又是多傷心落寞,多絕望痛苦。

至今想來,仍歷歷在目。

胤礽跪下,一臉認真地道:「皇阿瑪千萬審慎,別被小人蒙蔽,聽信了他的讒言,白白傷了大哥一片至誠至孝之心。」

林子鈺震驚,真·沒想到皇家居然還有骨肉親情。

這太子不但沒有落井下石,趁機把直親王踩死。還一臉情真意切地幫着求情,開口就給給他扣了頂居心叵測的帽子。

生不如死這麼多年,林子鈺只靠一股子復仇的執念撐着。

若能將直親王一家子拖下水,報了他毀容殘身之恨,便死他也心甘情願。

因此上,拿出相關證據之後,他又叼起筆寫道:證據在此,還請皇上御覽。為證明學生並非誣告,學生,學生願意以死證明。

說完,他就狠狠咬舌。

死志頗堅。

康熙駭了一跳,趕緊傳太醫:「不管用什麼法子,務必保住他性命!」

「嗻。」

太醫恭謹稱是,趕緊着手救治。忙活許久,到底是留住了他一條性命。然後,就是緊鑼密鼓的調查。

雖事涉機密,且事隔多年,很多事情上已經無從考究了。但林子鈺都能查到,並掌握關鍵證據,更何況康熙這個九五之尊呢?

沒過旬日,結果就到了康熙手上。

縱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看到暗衛呈上來的結果時,康熙也還是忍不住眼前一黑。

他身邊,胤礽趕緊扶住他:「皇阿瑪,皇阿瑪您冷靜點。這,這不可能是真的,大哥他……他最是孝順,還盼子心切。而且……」

橫豎不管怎麼說,沒見到大哥,沒聽他親口承認,胤礽說什麼都不信的。

康熙其實也不信。

哪怕已經證據確鑿,十有八·九那逆子就是……

康熙擺手:「好,那咱們這就啟程回京,直接往直親王府,與他當面對質,看他到底是怎麼個說法。」

胤礽恭聲應諾,連連答應不迭。

實際上卻各種想法子,試圖給他好大哥通信。不管原因如何,事情真假,好歹把這個事兒先應對過去,別讓好好的父子之情折在這事兒上。

可惜朝野之間都知道他雖常被胤禔懟生懟死,卻對大哥敬得深沉。

他家皇阿瑪也知道。

自從那個什麼林子鈺攔路鳴冤開始,他整個太子就被嚴密監控起來,根本找不到絲毫通風報信的機會。

連太子妃跟他們所出的三子一女都被看得牢牢的。

報信?

笑死,他們根本連暢春園大門都出不了,更不知道鹽打哪兒咸、醋打哪兒酸。

只無限惶恐,以為他這個東宮頂樑柱犯了什麼事兒。太子妃嚴密約束宮人,好生打理宮務的同時。還不忘親自洗手作羹湯,委婉勸誡,隱秘表達她跟孩子們與他同甘苦、共命運的心思呢。

讓胤礽無奈之餘還有滿滿的感動在心頭:「放心,孤無事。」

只這五個字,就讓聰穎的阿午窺見端倪:「既然與阿瑪無關,那皇瑪法如此就是為了防止您通風報信?能讓他這般防範,您這般冒險也要嘗試違逆聖意的,怕也只有大伯了。可……」

「大伯已經托養病之名,行偷懶之實數年,皇瑪法也沒這般大發雷霆。難道是那個攔路鳴冤的?」

饒是聰慧如阿午,也再想不到大伯還有自己毒自己,絕了自己後嗣那樣的極限騷操作。所以發散思維,直接往胤禔的職務——兵部、撫遠大將軍與前天津衛八旗水師上想。

什麼吃空餉、殺良冒功等等要命的罪名一個接一個往外冒。

氣得胤礽咬牙,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胡思亂想些什麼呢?你大伯頂天立地,每一分功勛都是實打實來的,再無半點虛假。」

哦哦。

阿午長出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如此兒子就不用再為難,不用力勸您拋開私情,以大清天下為己任了。」

不必大義滅親。

胤礽:……

若真那麼簡單就好了。

父子多年,他可太知道皇阿瑪因大哥的傷與後遺症,有多後悔、愧疚與自責了。

甚至珠珠跟敏敏姐妹倆越優秀,他心裏就越五味雜陳。常想着若當初自己不以身犯險,是不是就不用好大兒拚死相救,就沒有後來種種了?多年愧疚如蟲蟻般,十幾年如一日地啃噬着他的心。

因而對大哥頗多容忍讓步,將他捧到某方面甚至……甚至比太子還有過之而無不及,讓索額圖等太子黨都惴惴不安。只慶幸好在大阿哥無嗣,否則的話……都說不得皇上會不會廢了太子,改立直親王。

現在告訴他,所有一切都是做戲。他那些個愧疚、不安等等,都……都是大哥的順勢而為……

把自己代入到皇阿瑪的身份想想,胤礽也忍不住那種要殺人般的憤怒。

越了解,越惶恐。

生怕他們父子反目,質問現場變成父子相殘局。胤礽打從暢春園往直親王府的一路,就死死跟着康熙,並一直不停說和。

氣得康熙怒目:「再多廢話一個字,你就給朕滾下去!」

胤礽死死捂嘴,再不敢多說。

只馬車稍一停穩,就忙不迭跳下來。小太監似的,躬身立在車前,試圖攙扶他老人家。

不想康熙直接跳下馬車,連個好眼神都沒給他。

胤礽悻悻摸鼻,趕緊一溜煙跟上。

一家四口歡歡喜喜用膳,房門突然被踢開什麼的。直親王還沒等動怒,就看到了他家阿瑪那比鍋底還要黑的臉。還有他身後,眼神亂飛,急得腦門子冒冷汗的胤礽。

他那口型是……

林子鈺?

早就付之一哂的名字再度被提出,胤禔整個懵住:那個糟心玩意僥倖逃得一死,難道還敢出來嘚瑟?

直親王以為當年事天衣無縫,根本沒往那上頭琢磨。只以為那林子鈺又出了什麼噁心招兒,把他家皇阿瑪也給噁心着了。

忙親手盛了羹湯,雙手奉到他家皇阿瑪面前:「菊花枸杞烏雞湯,湯鮮味美,還疏肝理氣。您兒媳婦近來的新發明,皇阿瑪賞臉嘗嘗,給點寶貴意見?」

換做以往,好大兒如此殷勤,康熙就算生再大的氣也不回駁了他臉面。

如今?

帝王冷笑,直接將那湯碗砸到了地上:「疏肝理氣?呵呵!朕只覺得怒火鑽天,恨不得毀天滅地,又豈是區區一碗湯能化解的?」

胤禔一臉霧,半是好奇半是委屈地道:「那也跟兒子無關吧?全大清上下,哪個不知道兒子最是孝順?」

感覺已經被孝死了的康熙沉沉凝眸,揮退身邊所有伺候人等,卻將胤礽跟胤禔一家四口留下。一瞧這個陣容,再看皇上那滿臉譏誚,伊鳳心中就滿是不安,該不會……

不,不會的!

胤禔雖然是個傻大膽,但終究不蠢。那麼要命的事兒,他肯定做好善後了……吧。

可惜,怕啥來啥。

康熙冷笑過後問道:「孝順啊!成,若你真的孝順,那麼,朕問你幾個問題,你給朕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皇阿瑪請問,但凡兒子知道……」

「你肯定知道。」康熙眯眼:「朕且問你,康熙二十九年,你從征噶爾丹時救駕受傷之後就哭訴自己力不從心事……」

「皇阿瑪!」伊鳳急急跪下,滿臉求肯:「這些話,哪是兩個姑娘家能聽的?兒媳求您開恩,便問,也讓她們姐妹倆出去再問吧。」

孬好不計,把她們姐妹倆先摘出去再說。

否則此等欺君大罪,她們若是一道兒旁聽了。那可就要麼一道被處置,要麼皇恩浩蕩一道開釋了。依着康熙此時憤怒,前者後者的可能……

就還挺低的。

可惜她一片慈母之心,珠珠跟敏敏雖感動卻萬萬不能受的。

這不,珠珠當即便笑:「額娘多慮了,女兒往來征戰,袍澤、屬下與敵人等,可都是鐵血漢子。那些個葷話,女兒都不知道聽了多少,哪兒還在乎那些個?」

「就是就是。」敏敏點頭:「那些不講究的客商,甚至以青樓為家,連談生意都不肯挪個地兒。敏敏見識的大場面,只會比姐姐多再不會比姐姐少的。」

別想以這種理由攆走咱們倆!

橫豎咱們一家子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註定跑不了,也絕不跑。

伊鳳咬牙,康熙也冷哼:「跟你們阿瑪一個德行,都是不知道感恩的,不孝!」

以往,康熙就算再怎麼生氣,也怕給好大兒帶來不好影響。那不孝子三字在喉頭嘴邊翻轉千萬次,也從未輕易罵出口,如今卻是再也忍不住了。

珠珠跟敏敏隱晦交換了個眼神,心裏陡然一沉。

胤禔:……

胤禔在他家皇阿瑪問出這個問題來的時候,整個人就激靈靈打了個冷顫。皇阿瑪氣成這樣,並有此一問,已經篤定並掌握了相關證據吧?

林子鈺那混賬就是告發之人?

雖然胤禔不知道他到底從哪兒知道的消息,又知道了多少。但心裏還是後悔,後悔當日太慢吞吞,斬草未除根,留着那噁心玩意兒坑害他們一家子。

萬般痛悔中,胤禔捂臉:「回皇阿瑪的話,當時是的。兒子也不知是何原因,當時確實……」

「你兩度說當時,那也就是說後來恢復了?什麼時候恢復的?你又因何決定對自己痛下狠手,服下那絕嗣的虎狼之葯?」

問出這話的時候,康熙目光如鷹隼般,緊緊盯着胤禔。

直看得他心中一苦,果然!

該知道的,他老人家都知道了。現在抗辯無益,只能他把事情全部攬下。千千萬萬的,別讓皇阿瑪把怒氣撒到福晉身上。否則他圈禁不算,還很可能變鰥夫。

分分鐘算明白這賬的胤禔跪下:「回皇阿瑪的話,兒子,兒子回京后就基本恢復了。但彼時謠言四起,塵囂塵上。皇阿瑪、額娘跟諸兄弟都對兒子空前關心,福晉更對兒子百依百順。兒子……」

「兒子沉醉不已,再也不願回到以往那等被皇阿瑪忽略,與太子明爭暗鬥還爭不過的凄慘落魄。所以,所以就繼續裝着,想,想着多享受些時日。」

「不想謠言愈演愈烈,您對兒子也越發關注。甚至還封了兒子做郡王,賞兒子雙俸。兒子歡喜之餘也忐忑,怕萬一您知道了憤怒,寵愛沒了,爵位也沒了,連太子都不肯乖乖被正曲為直。」

所以,所以年紀輕輕欠考慮的他出了那麼個昏招,直接對自己下了狠手。

說完,胤禔還對伊鳳長長一揖:「福晉對不住,累你為了爺當了許多年「妒婦」,累你這麼些年來被人嘲笑無子。千錯萬錯都是爺的錯,爺等會子就給你寫封和離書,你帶着孩子們大歸吧。」

伊鳳知道他是極力要把她摘出來,但此情此景,她能扔下他自己回娘家么?

她不想,康熙也不能讓啊!

但為了小命故,裝不知道可以有:「這,這怎會?爺您……您糊塗啊!那等虎狼葯,會不會傷身體?有無解藥啊?若有,您且快快服下。便妾身年紀大了些,也可以與您納幾個美妾……」

關乎一家子小命的時候,伊鳳演技空前大爆發。

把個被夫君蒙在鼓裏十幾年的形象演繹得入木三分,那哀怨、那委屈、那憤恨而又掩不住的焦灼擔憂。

真讓聞着傷心,見者流淚。

可惜再優秀的演技,也感動不了鐵石心腸的帝王。

受了十幾年驚天巨騙的康熙誰都不信了,只想派人把人把直親王府團團圍住。把所有可能知情者關起來細細審問,看這逆子是不是到了這時候還在撒謊。

是的,沒錯,康熙再生氣,起初也是想着圈禁。

但太子求情:「皇阿瑪,不管當年事出何因,橫豎事已至此,已經無法挽回。您就,您就大人不計小人過,看着大哥這些年所立的赫赫功勛上,從輕發落吧!」

「大哥,大哥你快跪下,跟皇阿瑪認錯。說你願意接受太醫診脈,好好治療。咱們將功補過,多多為愛新覺羅家開枝散葉,以彌補前罪……」

能不能行的,先把眼前這關過了再說。

得說胤礽絕對是好意,但胤禔無法接受啊。

他家珠珠千辛萬苦才終於當上王世女,說他真治好了、也有了兒子,那珠珠要如何自處?而且,福晉都三十了,再行生育必然艱險重重。再加上他們夫妻情深,他也心無旁騖。

種種考量之下,胤禔果斷搖頭:「此事爺雖有錯,但如今,卻不悔。我家珠珠允文允武,聰慧絕倫,多少個兒子也比不過。有她們姐妹兩個,我這一生便足矣,不需要再生其餘子女。」

這態度一出,愛藍珠姐妹兩個固然萬分感動。

康熙卻要氣炸:「不悔?好一個不悔!既然如此,你這不孝子就給朕滾去宗人府吧!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什麼時候再與朕說。」

胤禔跪下:「若如此能讓您消點氣,去就去吧。不過……」

「一人做事一人擔,兒子自己做的決定,皇阿瑪能不能開恩讓兒子自己去吃宗人府的牢飯,饒了福晉跟您一雙無辜的孫女兒?」

「無辜?」康熙冷笑:「待朕把所有事情都查清楚,再來看爾等到底無辜不無辜吧!」

說罷,康熙就直接命人圍了直親王府,將他們一家四口都送進了宗人府大牢。

得知消息的四阿哥胤禛飛馬趕回來,自動請纓:「涉及皇族成員,讓普通官吏審理終歸不妥。兒子不才,在刑部多年頗有辦案經驗。若皇阿瑪不嫌……」

「嫌!」康熙冷臉,特別的斬釘截鐵:「朕嫌你私心重,恐你假公濟私。將這麼多年所學,都用在為你那好大哥開托上。」

胤禛:……

在皇阿瑪洞明一切的眼神里,還真說不出自己絕對不會的話來。

只再一次緩緩跪下,為自家大哥的人品與忠孝擔保。

呵呵。

康熙冷笑:「朕曾經也是這麼想的,以為諸子之中保清最孝。為了護佑朕,他甚至悍不畏死,以身擋噶爾丹射來的利箭。結果……你也不必多說,跟太子了解一下你那好大哥到底做了什麼吧。」

胤禛了解完后,整個人都懵了。

他大哥不愧是他大哥。

他為了與福晉相守,空置了兩個人事宮女。他大哥這是為了不讓大嫂再受生育之苦,直接給自己來了個狠的嗎?

「誰知道呢?」胤礽長嘆:「不管其中理由到底是什麼,皇阿瑪此次都雷霆震怒。嚴令孤不得再求情,否則以欺君論處。大哥此次,怕是……」

怕是得比老三還慘,說不定從親王被擼成白板。大侄女好不容易當上的直親王世女,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有王位能繼承。

胤禛:……

雍郡王沉默,夜裏都在輾轉反側。想着該怎麼勸說皇阿瑪回心轉意,將此事交託到他手上。只還沒等他想出妥帖法子來,康熙就已經下令讓裕親王保泰主審此事了。

保泰,已故裕親王福全第三子。與其父一樣,是個鐵杆帝黨。

慣會聽皇命從事。

這人選一出,諸皇子們心中就是一個咯噔:皇阿瑪避開所有皇子阿哥,這……這分明是怕他們徇私舞弊,分明沒想着大事化小啊!

因為康熙嚴令,除了太子跟恰逢其會的胤禛外,其餘人等都不知他們敬愛的大哥到底犯了什麼罪。只知道自己決不能袖手旁觀,得為營救出一份力。

為此,老九老十還積極聯絡,要把弟兄們擰成一股繩。

大家齊心合力的,先把大哥一家搭救出來。

結果開局就遭遇大敗,毓慶宮閉門謝客,四哥搖頭不語。氣得老十拍桌:「呸!虧他們倆整日裏大哥長、大哥短,十足萬里挑一好弟弟模樣。結果大哥一遇到事兒,他倆比誰跑得都快,真是忘恩負義!」

一個個也不好好算算,自己受了大哥大嫂多少好處。多虧了小侄女才終於過上躺贏生活的十貝勒堅決不做那等狼心狗肺之徒,積極聯繫其餘兄弟們。

胤禔性格爽朗,武藝超群又戰功赫赫,本就在諸皇子中頗有人望。

自從知道自家皇阿瑪壽數,徹底放棄奪嫡之意,甚至對自己下了狠手后。夫妻倆就一直與兄弟姐妹們為善,打量着他們撒手人寰后,大傢伙能瞧着昔日情分上多看顧兩個女兒幾分。

多年付出自然有所回報,除了知情不敢火上澆油的太子跟胤禛外,所有成年皇子都被說動。

大傢伙一起往乾清宮。

康熙正怒火蒸騰着,哪裏肯聽他們替逆子說情?

直接令梁九功傳口諭:「直親王蓄意欺瞞君父不忠不孝,其罪當誅。朕念及父子情分,法外開恩,只暫押宗人府。待所涉案件悉數查明后再做判決已屬寬宥,爾等莫胡攪蠻纏。着速速離去,莫復多言,否則以同罪論處。」

不忠不孝,其罪當誅!!!

這八個字一出,所有人心頭猛跳,越發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皇阿瑪就……

就對他素來鍾愛的長子發了這麼大火呢?

延禧宮的惠貴妃也雲裏霧裏的。

明明前幾日,皇上還一臉欣慰,誇她為他生了個好兒子。然後好兒子娶了個好兒媳,生了一對好孫女。把他們一家四口誇上天,怎麼轉眼間人就被他關進了宗人府大牢?

連找了數個理由,眼珠子都盼酸了也未等到聖駕往延禧宮后。惠貴妃終於坐不住,一身素衣,粉黛未施地就去了乾清宮昭仁殿求見。

梁九功試圖勸返,卻只見她凄然一笑:「唯一長成的兒子、唯二的兩個孫女都下了宗人府大牢,梁公公倒是告訴本宮得如何才能冷靜?」

梁九功:……

「罷了,本宮也不為難你。只請你幫着捎句話,求皇上見見本宮。便死,也讓本宮死個明白。我兒戰功赫赫,兒媳貢獻良多。便兩個孫女都是對大清有功的,倒是犯了多大罪竟讓皇上狠心至此?」

「朕狠心?」殿內,聞聽了她這質問的康熙大怒,三步並作兩步地衝出來:「你只管為你兒子叫屈,怎不問那逆子到底做了什麼好事呢?來來來,你且進來,朕與你好生說道說道,看那逆子到底做了什麼……」

惠貴妃喉頭一緊,心中慌亂。只覺得康熙接下來的話,絕不是她愛聽的。

可惜,盛怒中的帝王並沒有給她選擇的權利。直接屏退左右,竹筒倒豆子似的把事情怎麼來,怎麼去的都說了。然後才問惠貴妃:「換你是朕,要怎麼處置那逆子?」

惠貴妃:!!!

惠貴妃驚得下巴差點脫臼:「這,這不可能吧?皇上莫看胤禔如今對珠珠跟敏敏好,但實際上他最是盼兒子,心心念念搶在太子前頭誕下皇長孫。伊爾根覺羅氏連開兩朵金花,他嘴上不說,心裏別提多失落了。」

「而且那麼些太醫診治,兢兢業業多年。就算他有心瞞天過海,也不容易……」

惠貴妃還沒等說完,林子鈺的狀紙、相關證據,胤禔本人的供詞等,就悉數被塞在了她手裏。一一看過之後,惠貴妃整個人都傻了。

直接脫簪待罪,求皇上重懲那逆子。但……

他混賬,他欺君。

但他福晉也是苦主啊!好端端的,誰能想到枕邊人竟荒唐至此?若不是皇上開恩,允愛藍珠以女子之身納婿承爵。那被人嘲諷無子絕嗣,將來在養子身邊艱難度日的人裏面也有她的。

兩個孩子更一直被蒙在鼓裏,全不知情,所謂不知者不罪……

見康熙不語,她還直接哭訴:「皇上,珠珠跟敏敏雖優秀不下於男子,到底還是女兒家,名聲要緊啊。還請您開恩,將她們娘仨個先放出來,讓胤禔那混賬個人造業個人擔去。那般肆意妄為,皇上就算砍了他,妾身也絕無二話。」

說罷,她還再度跪下。

可惜康熙未置可否,只命她退下。

千算萬算,再沒想到蠢兒子竟如此膽大妄為的惠貴妃一路哭着回延禧宮的,當晚就因心思鬱結而引發高熱。

太子直接嘆了句可憐天下父母心。

說惠貴妃娘娘定是憂心大哥一家才這般突然病倒的,皇阿瑪或可開恩暫釋大哥他們一家子過來侍疾。到底娘娘比皇阿瑪還長三歲,已近花甲了……

康熙直接冷笑:「橫豎你不管什麼事兒,都能繞到給你那好大哥求情上,把朕的話當耳邊風唄?行,三令五申還犯是吧?來人啊,送太子回毓慶宮。禁足三月,抄寫孝經百遍。」

「也好醒醒腦子,知道知道兄友弟恭之外,還要孝道二字!」

免得頻頻為那逆子求情,屢屢戳朕的心窩子。

大哥因何身陷囹圄而沒鬧明白,轉眼間惠貴妃抱恙、太子禁足的消息又都接踵而來。

所有人等心中愕然,皇上竟,竟氣成這樣?

不但駁了惠貴妃的面子,還暗指,好吧,應該說明示太子不孝。

父子相得了三十幾年的帝儲終於出現了分歧,太子能順利度過此關,重新得回君父信重寵愛么?會不會……

諸皇子與他們身後站着的各府勢力深思。

若太子與皇上也終於逃不過子壯父疑,帝儲相爭的命運。他們……

他們是不是也有機會?

以往太子地位穩如磐石,他們就算有點什麼小心思也得藏得好好的。不敢爭,也沒有一爭之力。但若太子真失寵於帝王,那他們誰又比別的兄弟差了啊!

胤禟可沒心思理會這些個風起雲湧,他現在就萬分忐忑。

終於探聽出來的那麼點點眉目里,一切源於那衣衫襤褸比乞丐還不如,毀容、手腳殘疾還啞巴的康熙四十二年進士林子鈺的冒死告狀。

曾為整治那癩·□□出過力的胤禟懷疑大哥是替自己背了鍋。

有了功名的讀書人都是天子門生,進士更有了外派做官員的資格。是個准官員了,再行戕害怕是更得罪加一等。

這也就解釋得通為何大哥一家子都被關押,連兩個侄女都不例外了。

皇阿瑪怕不是覺得他們團伙作案。

自以為找到了癥結所在的胤禟沉吟,終於下定了決心,寧死也得力勸皇阿瑪,保大哥一家子無恙。

為此,經年也未見得能上一回早朝的九貝勒難得上朝,還在袖子裏直接藏了毒藥。

打算來出死諫。

知悉他這想法的胤俄高高挑起大拇指,決定見賢思齊,第二天早朝時就有了個極為震驚眾人的亮相。

但見十貝勒一身囚服,帶着枷號,就這麼大大方方的出現在朝臣面前。

看得胤禛眼皮直跳,本着兄弟情分勸他停止作死。卻才開口,就被狠狠鄙夷了:「忘恩負義、貪生怕死的鼠輩,離爺遠着些!你不肯幫大哥說情,爺卻不願瞧着兄長受苦。好容易皇阿瑪上朝了,你可別攔着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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