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飛瓜點穴

004:飛瓜點穴

好夢留人睡,晨曦噴薄,妙朦還在香夢沉酣之中,夢笑一聲,心花怒發,開在臉上,宛如草甸上盛開的迎春花。

胡九郎把野渡邊的漁舟拴在胡楊樹上,離岸去採集蜂蠟,還有蜜獾也喜歡吃的蜜漿果。

田間油菜花絢爛,坡上桑樹林蔓延,鳥從山林飛出來,雄飛雌從,彼此呼應。天生萬物而育之,眾生以食為天,這些飛禽和胡九郎差不多,是向菜子湖那邊覓食去。

白鷺嘎嘎的叫着,一對對盤旋在菜子湖的水面上,看見魚蝦,便一頭扎進水裏,叼出來吞進嗉子裏。

“想是帶回去喂雛鳥吧?”妙朦眼睛在看,心裏在想。

她是剛剛醒的,一綹青絲拖在枕上臂下,眼睫上帶着睡意惺忪的模樣,眼神里還留着春夢怡人的喜悅。

回想前夢,電光火石,身心交融,妙朦嬌羞不勝,捂起臉來,身在被裏扭的股兒糖一般。被面上的一水秋香色的綢紗上,只有鴛鴦戲水的圖案,並無五子登科的吉語。

妙朦看出這個差別,知道不在田家的婚房,“難道不是夢,竟是真的和秦朗,和秦朗做了夢裏的那些夫妻之事?”

怔了一怔,一掀手撩開被子,看見玉體橫陳,一絲不掛。細細的檢點,雲痕雨跡,點點斑斑,明明白白。

“我是秦朗的人了!”

喜盡憂來,“回頭怎麼向田家,向田子汝交代呢?這種事情,萬不可叫他們知道,只能瞞着——能瞞多久瞞多久。雜種不雜姓,只要我不說,也沒人知道。”

穿衣坐起,心說等秦朗回來,合計一個萬全的主意,再回田家去。痴看那一對鳥兒嗉囊鼓鼓的飛回去,心間不禁說道:“虎毒不食子,鳥痴更愛雛,我這肚子裏,如果有了,我和秦朗也該學學這鳥兒的育兒經。”

草長鶯飛,棄舟上岸,欲要去林中遊玩一番,又怕秦朗回來,不見了她,心生焦急。只在周邊看了看,便回到漁船,坐看雲影徘徊水中,靜等情郎歸來。

胡九郎攀岩走壁,如履平地,不知從何處學得這般功夫?

仰手摘了蜂窩裏大半個蜂蠟,放入背後的背兜。網兜里還有鮮果堅果,胡九郎鎖系了袋頭,抬頭看看上方松樹露出岩壁的虯根。

把手摳進岩隙里,甩身送腳,腳點些微突出來的一處石頭邊沿,指推趾擊,合成一股反衝之力。九郎利用此力,送身向上,蹦起一丈多高,搭手抓在松根。

無處立足,他便一隻手懸在那裏,騰出一隻手來,向那蜂窩中摸取結塊的蜂蜜。

地上景物,悉收眼底:參天桑木,鬱鬱蔥蔥,其間小徑,隱隱現現,草蛇灰線,翻山越嶺,通向後山的桑家莊去了。

桑家莊住着桑柏二姓,是洪武年間先後搬來隱姓埋名的,桑姓男女乃是右丞相李善長的後裔,柏姓則是鎮北大將軍藍玉的家奴——不拘本姓,一律改為柏姓。

此庄擇地於此,藉著山形地勢,水隔林封,與世隔絕。耕織自養,煉鐵煮鹽,輕易不與外界交通。

桑雲善蠶桑,採桑棲鸞嶼。

蠶絲為籠系,桂枝為柄骨。

頭上分肖髻,耳中湖貝珠。

下裙綉百蝶,茜紗為上襦。

雌鷺瞅伴侶,瞅它瞅桑女。

雄鷺見好女,撲扇啼不住。

庄頭村尾,也有桑林,桑雲有違庄規,來此採桑,是愛看鸞鳳成雙,尤其是鸞鳥為她而爭鳴的樣兒,更是有趣。心想修得來世也做一隻鸞鳥,飛出庄外,終身大事,免受一庄一姓之拘束。

田鯨乍見桑雲,酥了半邊膀子。木木的看了一回,退步沒山林,抽刀撥開枝葉,細細的端詳,暗暗的懷想:“侄兒媳婦,與她姐姐鍾妙朧是孿生的姊妹,此女如何生的似妙朦若此!不是看她手上拿的物事,還以為就是妙朦呢!”

身後的管家詹光,慣會觀言察色,取好賣乖,看出了主子的花花腸子,忍不住獻起媚來,出謀劃策,道:“老爺必也看出來了,這女子與小鍾少奶奶像的一個模子拓的似的,少說也有七八分相像!若再開了臉,又添一二分。遲不見,早不見,此時叫老爺遇見,必是來替老爺們解難的。”

“此話怎說?”

詹光堆笑附耳,“鰲老爺最怕的,莫過於沒法向鐘鳴鍾節度交代。一口袋蒙了回去,做個備卷豈不好?依我說,這是天意,並不是我想出來的主意。”

“天意,就是天意!”田鯨道是不迭,“有了她,找不見妙朦固然可惜,也不至於坐以待斃。照着妙朦,把她教習教習,打扮打扮,蓋了鼻尖的美人痣,不知情的,誰能疑到這偷梁換柱的主張?”

說干就干,也不用親自動手,一聲令下,自有詹光拿上口袋,帶人去套那人間的尤物。

桑雲扎掙驚呼,胡九郎循聲而來,摸索背後,拿出堅果,彈指“嗖”的一聲,詹光後腦重重着了一擊。回頭轉面,面門又中了一彈,“噯呀”一聲,栽倒在地,抱頭揉額,揉出雞蛋大的一個血紅的大鼓包——青里泛紫,紫里泛青。

“沒用的東西!”田鯨朝詹光罵了一句,唾了一口在地下。

“老爺息怒。”詹光忍痛道,“那小子用飛瓜點穴偷襲,點了奴才完骨穴。”

田鯨運氣動指,戳了兩戳,非但未解開穴道,詹光一發痛的不堪忍受,滿地打滾,口中不住的哀嚎:“急痛鑽入腦,痛煞我也。”

田鯨知道遇上了高手,不敢大意,拔出腰刀,挺刃相向,口裏道:“親骨幹難斷家務事,多管閑事多吃屁。我說小兄弟,我們萍水相逢,何必傷了和氣?”

“不錯,天和之氣不該傷,亦不可傷。”胡九郎一面走來,一面道,“光天化日,強搶民女,天良何在,人倫何存?”

“強搶民女,何從說起?想是兄弟誤會了。”田鯨呵呵笑道,“家醜不可外揚,說來慚愧,家門不幸,侄媳不守婦道,淫奔野合,教壞世人。不可放縱,所以大費周折,拿回家廟動用了家法,發還她娘家。”

“捉賊拿贓,捉姦拿雙,這裏既無姦夫,又無贓物,叫人怎麼相信呢?”

田鯨叫他問住了,心生憤怒,好容易壓制住了,嘿嘿笑了兩聲,問:“聽小兄弟的意思,非得失身,方可捉拿,竟不許防微杜漸么?小兄弟年輕,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淫*婦之淫,有身心二淫。

聖人立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規矩,非唯防身,也防非禮之視,非禮之言。‘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私自出門至此,其心可誅,就當嚴辦。我安慶田家,高門大戶,丟不起這個人!”

田鯨自露家門,意在恫嚇,叫着狗拿耗子的小子知難而退。

胡九郎淡然只是一笑,道:“田家是爆發之戶,我也聽說了些不三不四的閑話。原來不信,目下親眼見了,不得不疑。天不藏奸者,何也?在乎路見不平,人人出手相助,不可旁觀者也。吾是天生之赤子,身體髮膚,受之於天,豈能置天命於不顧哉?我要親口問一問袋中人,才敢相信你所言非虛呢。”

“大膽狂徒!”詹光腰椎以下,癱瘓在地,指手動嘴,虛張聲勢,“我們鯨老爺禮賢下士,耐心和你說理,你竟敢動疑?我們鯨老爺一言九鼎,豈是信口雌黃之輩?”

“不知者不為罪嘛,稍安勿躁,不必見怪。”田鯨向詹光說了,回頭道,“小兄弟小小年紀,便有順天之德,田某佩服得很吶。只是春閨少婦,不好拋頭露面的,所以那袋子裝了。小兄弟要問,就向袋子問吧。”

胡九郎聽了,取出一顆草莓,飛彈過去,隔空解了桑雲的穴道。隨即就聽見袋裏呼喊:“公子救命啊,他們是強人土匪,我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家,不是他家什麼少奶奶!”

既然露餡,多言無益,田鯨先下手為強,一招橫掃秋風,刀隨人轉。人如陀螺凌空旋,刀似花瓣周邊開。

胡九郎避實擊虛,早已盪在一邊,去來如電,目不暇接。回來原處時,伸手一捉,拿住田鯨的腳脖子,逆向一轉,卻未聽見意料中的踝斷之聲。

田鯨倒也有兩把刷子,情急之中,抽出光腳,逃過一劫。單手着地,翻了幾個筋斗,方才站住。面有餘悸,一時之間,不知是戰是逃。

胡九郎拋開靴襪,怒喝一聲提醒他,“還不快滾?”

家丁四散,田鯨也落荒而逃,只留下詹光孤零零趴在地上,雙手支地,俯伏磕頭求饒。胡九郎覺着一陣風吹入心田,拿心眼觀之,只見:

【情操系統】

【獎懲:獎勵人性氣體100升,依據用戶預設,自動替換等量的獸性氣體。】

“多行不義必自斃。”胡九郎說著,唾了一口在他後腦勺上,解了他的穴,“留你性命改過,若再做歹,天譴地埋,死有餘辜!”

詹光腿腳能動,跪拜搗蒜,撒丫子去了。

胡九郎心念妙朦,送了桑雲回去,哪有領茶領謝的工夫,歸心似箭,三步並作兩步,向河邊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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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教有神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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