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伊人有容
我越來越覺得,現在已經漸漸捲入一個神秘莫測的事件來了,只是我們根本就沒有什麼頭緒。張越之教授屋外,這麼寒冷的天氣半夜凌晨有人幾小時蹲守,那個女學生肯定是和教授有某種關聯,是他的學生嗎?還是什麼親朋?據我所知,張越之一生未婚,也沒有子女,但他的師友子弟關係網絡倒是很廣,卻不是一時半刻能梳理清楚的。我用力搖晃腦袋,想把腦中的雜念搖走,還是先把眼前的事搞清楚吧。
回到宿舍已經是三點多了,我和大寶沒有半點睡意。大寶把那照片用數碼相機正反面都拍了照,放入電腦里觀看。這是一個好辦法,比直接觀看輕鬆有效多了,那張裴、張二人的合影照也一併拍下來存入了電腦。
照片在電腦上看來顯得格外清晰,這顯然是一個絕美的年輕姑娘,美得令人窒息,不過二十來歲年齡,正是女人最美好的年華,臉型五官膚色都精緻得恰到好處,我和大寶看着,都不禁心生神往。照片下方,有一行手寫字體:1959年4月伊容照相館留念。
我問大寶:“能不能找到張教授的履歷,越詳細越好,看看他1959年的時候在哪裏?”
大寶下樓取來了他的筆記本電腦,在網上搜索張越之的資料,馬上出來了很多結果。張教授在業內外都有廣泛的知名度,所以很容易知道他的生平事迹。出生於1925年,西安人,18歲的時候考上了BJ某著名大學,主修歷史專業,但因為戰爭緣故中斷了學業幾年,直到建國初期的時候才大學畢業,留校任教了幾年後,於1955年調來我們這省城大學,從此直到去世,一直都在省城大學工作,那麼1959年的時候,他應該是來到了省城。
我嘿了一聲,“原來張教授和我是正宗老鄉啊,我老家現在也是屬於西安的。”
大寶沒好氣:“別提你的老家了,去都沒去過兩次,西安話你會說嗎?我現在只想知道,這女的和教授是什麼關係?為什麼照片會放在相框背面?不敢見人嗎?其他照片都沒了,怎麼會單單保留這一張?”
我說:“寶,你這是一個疑問嘛?都好幾個了。”我估算了一下年齡:“1959年,教授是34歲,這女的二十來歲,是他的學生?還是……他的戀人?”
“你看看這裏。”大寶換到照片背面,“你剛才拍照沒看到這個嗎?”只見照片背後寫着一行娟秀的小字:贈越之留念。“是學生的話不會這麼直呼老師名字的。”
我對此表示贊同:“那麼應該就是他的戀人了,教授一生都沒有結婚,他們之間是發生什麼變故了嗎?整整五十年了,這麼美的姑娘也得七十多歲了,又能上哪裏去找啊?”
大寶忽然感慨起來:“也許,我是說也許,張教授一生未婚,可能就是因為這女的,也許這女的因為什麼意外不在了,而教授過於痴情,於是一生不婚,世界上這種人雖然少,但還是有的。你沒聽過一句話嗎,紅顏薄命,這麼漂亮的女子,往往命運不是很好。”
我罵道:“什麼亂七八糟的,紅顏薄命都出來了。”不過我心裏還是暗暗承認大寶說的也是有一定道理的。以張教授的相貌、社會地位以及個人財務條件成家娶老婆那是根本沒問題的,婚姻是絕大部分人必須經歷的人生,沒有婚姻的人生無疑是不完整的,但肯定有其內在原因。
我忽然想到了他和裴儒林的那張合影,便問道:“你找找看有沒有張教授在XJ羅布泊考察的經歷,或者是關於羅布泊的著作?據我所知,羅布泊一帶在古代是西域文化的中心,對於一個歷史學家來說,價值是非常大的。特別關注一下他八十年代初的活動動向。”
大寶在電腦上查了半天,才告訴我:“沒有!看了很多篇他的訪談介紹,還有在省城大學的官網上,有他所有著作和論文的目錄集,根本就沒提到過XJ。”
我覺得有點心灰意冷,大寶卻突然想到了什麼,說:“你等等。”他又在電腦上鼓搗起來,我也沒去打擾他,在自己的電腦上尋找“伊容照相館”的線索,五十年前的一家照相館,可能早就湮沒在時間的塵埃里了,不過找一找總是好的。
果然不出我所料,網上衝浪一大圈,結果是一無所獲。不單單是省城,放眼全國,也沒看到一個符合要求的結果。我看大寶仍在專心致志瀏覽着,便問他:“你究竟在找什麼?”
大寶說:“你剛才讓我找他XJ的經歷給了我一個提醒,忽然想起來我看了好多資料,也沒有他關於西安的經歷和著述,這比起他去沒去過XJ,奇怪多了。”
我有點不可置信,又有點不滿:“不會吧,連十三朝古都都沒有去過,那他還當什麼歷史教授?”大寶說:“就是!但是事實就是這樣,我記得最開始看了一個訪談,他自己提到過童年時期的生活經歷,你等下……看,就是這個。”
那是一篇2005年張教授接受某報紙訪問的一個談話,主要是講述他的學術生涯,其他的內容倒不是我關心的,主要是他在訪談里自己提過,上大學之前,一直都是生活在西安。
張教授和我的情況不同。我是從來沒在老家生活過,若說對那裏沒回去的感情還能說得過去。但他是在老家實實在在生活過近二十年,卻在離開家鄉后的六十多年裏從來沒回去過,特別是對於一個歷史學家來說,家鄉又是中國歷史最厚重的地方,那簡直太不正常了。比如我家那老爺子,也是年紀輕輕背井離鄉,晚年爬也要爬回家鄉去,那才是真正的家鄉魂。
想起我家那老爺子,忽覺他和張教授的地域軌跡差不多,年齡差不了幾歲,童年都在同一座城市生活,成年後又同在另一座城市生活,他們甚至可能是童年時的玩伴呢。不過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要是早認識的話,在這省城的幾十年,是不可能沒來往的。
大寶繼續道:“張教授從來沒有提過自己在家鄉生活的往事,也沒有談及他在家鄉的親人,不過他少年時代是戰亂動蕩的時期,也許他家庭遭遇了不堪回首的不測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我還是覺得這個人挺怪的,他的背後,好像有一些不想讓人知道的秘密。”
“這個倒和我想一塊去了,單單是羅布泊的事,我就覺得他不簡單。”我還打算說下去,猛然被一陣鈴聲打斷了,是我的手機鬧鐘響了,一抬頭,才發現不知不覺天都亮了。今天是星期一,要上班的。於是我說:“大寶,這樣,這幾天有空了我去找伊容照相館的下落,你不是有個叔叔在教育廳嗎,看能不能多打聽到張越之教授的情況。分頭行動,怎麼樣?”
一整天上班過程中,我都是昏昏糊糊的,不止是通宵未眠,腦袋裏還塞滿了無數的問號,羅布泊上的合影,雪地里神秘的白衣女子,縹緲莫測的照相館,多想一下頭都快炸裂了。
下午偷了個懶,早早離開圖書館開車在外面亂逛。我找個幾個攝影店,向裏面的人打聽伊容照相館,卻根本就沒有人知道,這也難怪,五十多年了,中間又經歷了大動亂,不向老一輩的人詢問,只怕是沒人知道。開了不久的車,頭又痛了,於是便回了家,爬床上睡了,才躺下,想到一個辦法,起身上網登陸本地的論壇,發了一個題為“有誰知道伊容照相館?”的帖子,這才又睡下了。
昏昏沉沉的不知睡了多久,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吵醒來,睜眼一看已經天黑了,我一看是大寶的電話。他問我:“你在幹嘛呢?”我說:“不知道是不是着涼了,頭痛,躺在床上呢。”他罵了一聲:“老子跑來跑去忙乎,你倒挺屍了?”我沒力氣鬥嘴,只問他:“你跑哪了?有沒有什麼收穫?”
大寶說:“完全沒收穫也說不上,不過用處大不大不知道。我現在在我叔家吃飯,晚點回來跟你說吧……你沒吃飯吧?再挺一會兒,晚點給你帶點夜宵。”
我起身又打開電腦看了一下我那貼子,回貼的倒有幾個,回得跟我問的一樣茫然,現在上網的基本上都是年輕人,陳年往事是真的不知道。我關了電腦,又睡下了。
當我又被電話吵醒的時候,感覺沒多久,一看才知道十點鐘了。又是大寶打來的,他在電話里的聲音十分急促,音量也高了不少:“你快來!發現重要情況!”
我聽了精神一振,連忙說:“好好就來,你還在你叔那裏嗎?”大寶大聲說:“什麼我叔,就在圖書館大門口,傳達室老許頭這裏,他知道伊容照相館,也知道那張照片!”
我聽的懵了,老許頭是我們單位的退休職工,退休好幾年了,返聘在館裏大門口做物管,年齡上說他知道照相館還行,連那張照片都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火速穿好衣服,連滾帶爬向門外衝去。傳達室里大寶和老許頭坐在火爐旁,爐上擺着幾袋熟食、炒粉炒飯什麼的,還有酒。大寶向我招手:“快來,你沒吃吧,過來陪老頭喝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