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竹林中（下）
良久，林刻才回過神，腦中已經勾勒出整個案件的輪廓來
他看向一旁沉默的婦女，緩緩說道：“能夠請你幫個忙嗎？這個忙也是幫小軒。”
婦女頓了下，疑惑道：“為了小軒？”
林刻向婦女述說了小軒的訴求以及小童家裏的狀況。
然後他緩緩的說道：“不管怎樣，現在小童的心臟現在就在小軒的胸腔里跳動着，即使你們與小童的死沒有關係，於情於理，你們都應該去幫助他們走出陰影，並且做出一部分補償，不是嗎？”
婦女沉思了一下，剛想開口。
林刻像是知道了她下句話要說什麼，打斷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不會告訴小童父母移植心臟，我想警方在你們自首后，也不會為難小軒，並且也會對你們的家庭信息保密。”
婦女再次頓了一下，開口道:“可以，以後我不會強制小軒做他不喜歡的事，並且會給他們一筆不菲的補償。”
“還不夠！”林刻回道
“你必須帶着小軒，每周至少經過那裏一次，並且在他們家的麵館重新開業后，經常去吃，還有，鼓勵小軒與他們交談。”林刻繼續沉沉的說道。
婦女再次猶豫起來：“這。。。”
“這是小軒以後必須面對的，你也不想小軒長大了解一切后，帶着負疚感活下去吧。”林刻再次說道。
聽到林刻的話后，婦女思考片刻后，還是點了點頭。
看到婦女點頭后，他心裏的石頭也落下來一塊。
忽然，一句熟悉的粗獷聲音傳來，“你這小子，還在這裏啊，你們兩這是？”
婦女立刻立起身來看向來人說道：“胡警官，我老公他？”
胡警官看了婦女一眼，說道：“女士，你愛人他都跟我說了，我們了解了大致情況，他現在還處在拘留狀態，不能探監，等案件梳理出來，我們會通知你的。”
婦女繼續問道：“那他會被判幾年？”
胡警官愣了下，答道：“這位女士，我們警察只負責收集證據，抓捕犯人，至於會被判幾年，那是法庭的事，另外現在的案件只梳理了個大概，具體細節，我們也無可奉告。”
婦女還想問什麼，卻被胡警官再次打斷：“這位女士，你現在獃著這裏得不到任何答案，先帶着孩子回去吧，跟小軒說他出差去了，這也是你愛人讓我跟你轉達的話。”
婦女沉默了下，看了看窗外看着天空的小軒，擦了下眼角，就轉身走了出去。
林刻看着婦女有些踉蹌的步伐，淡淡的說了一句：“記住小軒讓我轉告給你的話。”
婦女頓了下，繼續向前走去，在見到小軒的那一刻，她的步伐變得穩重，腰桿也挺直了。。。
空地那輛利賓車疾馳而去，正想着什麼的林刻，被一隻大手按住腦袋：“你這小子又搞什麼鬼，什麼小軒讓你轉告給她的話？”
林刻尬笑着掙脫胡警官的手，說道：“沒事，剛剛在空地碰到一個小孩，他跟我說了他爸爸媽媽太嚴了，讓我跟他媽媽說一下。”
胡警官狐疑的看着林刻，反問道：“是嗎?”
林刻看着這種樣子的胡警官趕緊岔開話題，問道：“胡警官，小童的案子怎麼樣了？”
胡警官又回到嚴肅的狀態上來，沉聲道：“這已經不是你能參與進來的案件了，既然擺脫了嫌疑，就快點回去吧。”
看到這副樣子的胡警官，林刻心裏已經知道了胡警官已經不希望他了解太多了。
林刻依舊不死心的問道：“胡警官，最後一個問題，你回答完我立馬就走，小童他的死，是因為意外嗎？”
聽到這話，胡警官目光一冷，看向林刻：“不要問與你不相干的事情，這不是你該調查的東西。”
這個反應與回答，讓林刻知道了一些東西，然後就是兩人間久久的沉默。
胡警官嘆了口氣，說道：“交給我們吧，真相最後會公佈給大眾的，到時候你會知道一切的。”然後他便將林刻的手機遞了過去。
林刻低着頭，接過手機，然後胡警官又說道：“記下派出所的回訪電話吧，49283185346。”
聽到后，林刻拿着手機輸入數字，無心道：“18多少？”
草履蟲的聲音再次傳來：“蠢貨！”
林刻像是想起什麼，抬起頭看向胡警官，他的臉色沒有變幻，淡淡的重複了下：“5346。”
林刻僵硬的按了按剩下的數字，暗喜道：“那我先回去了，拜拜，胡警官。”說完便轉身離去。
身後再次傳來胡警官的平和的聲音：“拜拜了，超憶症少年。”只有尾音拖得特別長。
林刻猛地回過頭，看向胡警官，只見那雙眼睛中吐露這看穿一切的寒光，好似再說：“下次在說謊，就不會怎麼幸運了。”
林刻尬笑着，迅速逃離此地，派出所大門口，林刻還在想着為什麼胡警官不抓他。
“別想了，笨蛋，本來胡警官他一開始就沒相信過你。”草履蟲繼續慵懶的說道，順便還打了個哈欠。
“你什麼意思，我可是按着你的辦法走的。”林刻在意識里問道。
“我本來一開始就沒想過讓胡警官相信你啊。”
“什麼鬼？”
“你的報案，兼職動機，以及超憶症設定都太巧合了，巧合到只要是個警察都不會相信，你猜猜一位正常的警官有了懷疑會怎樣做？”
“會去調查？”
“沒錯，令胡警官暫時相信你的，是你的檔案，我想想應該除了一份害你丟掉工作報假警的猥褻案，應該還算清白，無其他犯罪歷史。”
“然後呢？”
“然後？動動你的腦子好不好，你提供的線索正常，符合案情，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知道的，也不知道你有沒有說謊，因此你依舊算個未排除嫌疑的線人，為了讓你提供更多情報，以及及時控制住你，才有了第二次審問。”
“所以第二次審問是在懷疑的基礎上開啟的？”
“沒錯，當時無法排除你的嫌疑，畢竟只抓了個張某，即使張某否定認識你，也無法判定你不是其他環節上的嫌疑人，並且他當時是確確實實的想留住你，我為了借坡下驢以及給你提供更多線索，我只能安排給你一段表演，令你的表情生動，擺脫他的繼續詢問。”
“所以，在今天早上他審問完所有犯人，帶來混沌面前，都是懷疑我的。”
“沒錯，一晚上的審查排除了你的嫌疑，你並非參與作案者，所以他才放你回家，但看到你執意留下，甚至發出那切實的衝動，他才勉強讓你留下，同時他心裏還有個疑問，沒有解答，直到剛剛才明晰，但他想錯了。”
“什麼疑問？”
“這就要你自己去解答了，我都提示到這了，還不清楚嗎？”
“清楚什麼啊？還有你是怎麼知道胡警官的想法的？”
“你必須自己思考，還有我不單單知道胡警官的想法，還知道夏司機的想法，甚至是小軒的想法”
“你不是什麼都做不到嗎？你到底還隱瞞了什麼!？!”
“什麼都做不到是基於傷害前提下的，至於得到他人想法，也是我被困在你意識里無意間發現的，而且這個能力也需要前提。”
“什麼前提？”
“你猜？”
林刻用手摸着自己的腦袋思索着，餘光飄過手臂，看到一道烏青疤痕。
林刻靈光一閃道：“我知道，是接觸，第一次夏師傅拽住我手，第二次胡警官第一次審問時的按肩膀，第三次是我抓住小軒胳膊。”
“Bingo！這樣讀的沒錯吧！”看得出它有了幾分人味。
馬路邊上一顆樹上，那黑衣女子依舊坐在那，觀察着派出所出來的人，看到時感器對林刻轉起了圈圈，硃砂般鮮紅的小嘴動了動說道：“是你嗎？”說完便一閃，到林刻跟前。
此時，林刻只感覺一道風吹過面前，向前看了看，依舊空無一人，然後繼續來回踱步。
黑衣女子看到，斜身讓了下，然後趁着林刻停下的間隙，用潔白玉手在林刻眼前揮了揮，看到沒有瞳孔聚焦反應后，站在一旁，疑惑道：“普通人。”
然後拿出時感器，錶盤又沒轉了，淡淡的道：“看來又誤報警了。”
嘆了一口氣，又回到樹上繼續“釣魚”。
林刻意識里的草履蟲卻看得一清二楚暗道：“礙事的傢伙來了。”
然後它便又開始對林刻說道：“小林子，不等了，就給你更多提示吧。”
林刻一頓，然後聽草履蟲說：
“竹林中，
有一個不那麼幸福但生活圓滿的普通家庭
有一個身負賭債母親病危的孝子
有一個利益熏心的歹徒
有一對愛兒心切不知全貌的父母
還有一個與死者同齡大小卻對自己生命淡漠的兒童
依照無罪推定，疑罪從無，那麼你只能判定明顯的罪犯，並去相信那些看似無辜的受害者，但事實是你並不知道當時的所有人的心理，你也沒有上帝視角，因此你只能根據現有條件去判斷該懷疑誰，卻不能證明該相信誰，這就是我最愛的竹林中理論。”
草履蟲嗤笑道：“意為：竹林中的每個人都對受害者或他人懷有罪行，但竹林中發生的事只有經歷人自己知道，每個人為了脫罪常常會編織虛假的真相與心裏，讓自己看上去沒那麼恐怖，而在外面所謂的上帝視角的真相，其實也沒那麼重要，真正的真相早已給每一個有明顯謊言漏洞的人安排了應得的罪名，卻無法給一個僅僅有殺意有想法並用無關行為造就死者死亡的人定罪。”
林刻一驚道：“你想說什麼？”
草履蟲沒有搭理林刻，繼續說道：“事實法律也確實無法給這種唯心的人指名對應罪行，不然的話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得蹲局子，你猜猜為什麼小軒一家，為什麼卡在這個時間段來自首？”
林刻回憶道：“小軒說他們一家是在過生日的時候，聽到了案件情況，過來的。”
林刻再次發現了盲點：“等等，胡警官說案子並沒播報出去，那他們是怎麼知道的？難道他們一直在監視那個團伙？那為什麼胡警官沒有生疑？”
林刻豁然開朗，說道：“是我乾的，胡警官以為是我報的信，該死!”
草履蟲冷冷道：“難道你就不想下他們這麼做的意圖嗎？”
林刻背後汗毛立起，道：“你想表達什麼？小童是被人追逐意外出事，這不可能跟他們有關係，他們這麼做僅僅是為了減輕罪行而已。”
草履蟲再次笑道：“你就不往前翻翻？”
林刻一驚，但很快淡定下來：“你這種懷疑主義其實和那個被關在牢獄裏的可憐蟲一樣可悲，我一直認為，這個世界是唯物客觀的，所以具體事實才存在，如果這個世界是唯心主觀的，全憑個人眼界想法造就的個人現實，那就只是某些見不慣陽光，在陰影里生活的，可憐蟲的狂歡曲而已。”
草履蟲淡淡道：“是不是狂歡曲，我可以帶你見識見識，畢竟小軒的記憶，我還沒有看過，我可以讓你完完整整的看到事實真相的暗面，你要試試看是你對還是我對嗎？”
林刻回絕道：“不用了，就算是處於竹林外的人，也有自己的權利去決定相信和決定不信，在事實上，惡意揣度公正，搬弄是非的人，也並不比那些竹林中真正說謊的人高尚，而且，人只有站在陽光前才能把影子遠遠的甩在身後，去擁抱明天，而背對陽光的人永遠只能面對影子的猙獰和逃避自己的醜陋，我只要相信小童的死與小軒沒有關係就夠了。”
過了一會，林刻再次說道：“我選擇相信自己的判斷，而不是相信你的惡意揣度，還有我現在依舊不信你。”說完，林刻便沒有在理會草履蟲，自顧自的繼續向前走去。
意識空間裏，草履蟲沒有說話，只用自己聽的見的聲音說道：“林刻，我記得我早就跟你說過吧，我，現在承載的是你的邏輯，這表示我說的，其實是按照你自己的邏輯分析出來的，只不過，剛剛你說的話，在這意識空間裏也沒有傳來謊言波動，難道這就是我那位哥哥常說的“人類善惡瞬變不唯一性”嗎？有意思！看來現世也不那麼無聊。”說罷，便放棄了與小軒思維的連接。
“不過，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接下來，也該輪到我收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