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白道書院
二人齊肩沿着紅色長廊閑庭信步,似乎早已預謀,這一路竟沒看見別人,一時間路上只剩下男人的試探與少女低低回應的聲音。
幾番試探之下,喬松算是徹底弄清楚了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二小姐在江家的地位。
兩家關於聯姻一事一拍即合,江遠先送來調教好了的知蓮給他做通房,又知道喬家看重門第,所以之後又說要將女兒送給喬家做妾,可他捨不得嬌生慣養、儀態大方的愛女,便在此時用自己漠視多年的小女兒來替嫁。
小女兒智商若八歲稚童,雖然身份不高,但是勝在好拿捏,不像江夫人視若珍寶的嫡女。喬家自覺這位江家自己都不想管她的死活,更不用說給了喬家之後,是圓是扁自然由喬家說了算。再由兩家暗中操縱一下,對外又是一樁結成秦晉之好的喜事,靠着明面上這層關係,兩家都能互相受益,自然也是十分歡喜。
喬松想着想着側臉看去,手也從長袖中伸出來,自然而然的垂落牽起江淺纖柔的細手,一步一行之間多是幾分君子正氣,神色自然得就像是江淺的親兄長,讓人即便見了也絕不敢想像一刻鐘前在後院和女子廝混的男人竟然會是他。
江淺並未閃躲也不掙扎,乖巧的把手藏在喬松的大手裏,然後側過頭對着他懵懵懂懂的乖巧一笑,笑完后側過臉去,暗地裏一陣冷冷餘光刮過他的手背。
喬松毫無察覺並輕輕按了按她的掌心,心道:
本來便是兩家的買賣,喬松早已做好對方再丑也得昧着良心娶回去的準備,不過一個妾,突然暴斃也無人追究。可是沒想到,雖說這身旁的美人腦子不太好使,但是起碼還有幾分姿色,在江家如此被嗟磨還能養成這般柔嫩的肌膚,真真是嬌嬌美人中的難得極品。
風景如畫,美人在側的滋味讓喬松心裏感到些許開懷得意,但是一想到她之前說的幾位表哥,帶着連自己都沒發現的醋味酸道:「淺淺這般乖巧可愛,平日也像這樣牽過其他表哥嗎?」
像是沒有察覺到身旁男人把自己已經當成囊中之物開始盤問自己的歸屬,江淺誠實的搖搖頭,難得說了句俏皮話:「沒有呀!淺淺才不讓他們牽!」
喬松見她輕輕眨眼,心裏便像是被羽毛拂過一般酥***癢,一時忘了分寸,緊接着追根究底道:「淺淺為何不讓別的表哥牽呢?」
她單純的眼神里閃過精光,櫻紅的唇角微微上揚,面含嫣紅倒是多了幾分扭捏的小女兒情態,「因為……因為他們不好。」
裝得不好。一聽她是無權無勢不受寵的婢女生的傻子女兒,面上與她相親相愛,暗地裏就跟她翻了臉。不像這位,不知和誰學的這股子人模人樣的虛偽勁兒,又喜歡耍小聰明,讓她覺得略有興趣。
江淺輕輕撇嘴,在明面上表達了自己對前任的嫌棄。
喬松見狀只以為她是不喜之前的表哥,而只對自己另眼相待,心中越發欣悅,心想着:不過兩句好話就被忽悠得分不清南北東西,傻子果然是好哄至極。
他鬆手撫摸了一下江淺的頭上的絨毛,眉開眼笑毫不遮掩:「那淺淺是不是最喜歡的人是不是喬表哥?」
只能說有的人吝嗇又臉大,江淺記得她幾輩子前的夫君為了哄她還貢獻過一塊成色極好的翠玉,這人只說了幾句哄人的好話就想把她放到手裏,未免也太自以為是。
念及,江淺眼裏閃過一絲似笑非笑,喬松在剎那間彷彿能看見裏面無窮無盡的嘲諷,可是一眨眼那種感覺就灰飛煙滅,快得讓人以為自己出現了錯覺。
喬松神色狐疑,再定睛一看,只見江淺語氣憧憬,雙目含笑,不僅絲毫沒有嘲諷還十分真誠道:「淺淺最喜歡的人是姐姐!世界上所有人都會喜歡姐姐的!」
江淺說的可是實話,畢竟她的嫡姐可是未來新君的白月光,天之驕子們心頭的硃砂痣,黎民眾生心目中慈悲為懷的神女。那一句所有人都愛江沫鳶更不是什麼她隨口一說的玩笑話,是江淺用死亡實踐了好幾輩子而得出來的真知。
喬松見她天真爛漫的模樣與他幼時憧憬自己的父親的模樣一模一樣,只當自己出現幻覺,自嘲般失笑搖頭:還真是草木皆兵,江淺在江遠那老狐狸的眼皮子底下傻了十多年,總不能是裝的吧,若是裝的……
他低頭見她步伐歡快,露出一雙混着灰塵和鮮血的小腳,但是她絲毫沒有察覺,笑聲依舊與她腳踝上的鈴聲一般悅耳,不自覺冷顫了一下,從雙臂開始翻上一身雞皮疙瘩。
「……表哥冷么?」
「不冷不冷。」
喬松垂下眸:若是裝的,那江淺……也太可怕了。
「淺淺的衣服可以給表哥穿噠!」她湊近喬松道,獃獃的臉上有些疑惑,似乎不明白喬松在四季如春的江門穿得這麼厚怎麼還會冷。
江淺太好猜了,所有的表情都攤在臉上,這喬松反而鬆了口氣,「可能是因為今天下雪的緣故。」
江淺瞪着兩隻大眼睛,仔細想了想,忽然跳起來指向院牆之外,「外面,雪,好看的。」
喬松見她天真爛漫,隨着她的目光望去,江門外白茫茫的一片掩蓋了一切。
「原來淺淺喜歡看雪?」
「嗯嗯。」江淺沒讀過什麼書,也找不到優美的形容詞,只能道:「外面都是,像花一樣,藏起來,找不到!」
「藏?」喬松想起來江淺的身世,生母早逝,地位低下,還常被侍女欺辱。
他安慰江淺道:「不用怕,以後不用藏起來,表哥會保護你的!」
江淺沒有說話,鵝毛般的睫羽頓頓的扇了扇,一雙桃花眼突然彎得跟月牙兒似的,漂亮得不可思議。
喬松當她默認了,又道:「門中設下陣法,外面看着大雪紛飛,裏面可是四季如春,若是淺淺喜歡雪,表哥帶你出去瞧瞧?」
江淺意外的拒絕了他:「表哥找不到路噠,之後淺淺帶表哥出去呀!」
天真的話語像是故作大人的小姑娘,惹得喬松哈哈大笑,他心痒痒的勾了一下江淺的掌心:「那以後就全靠咱們淺淺了!」
江淺連道兩句:「好呀好呀!」
兩人說說笑笑又走了一段路。
江淺像是看見了什麼,忽然掙開了他的手,蹦蹦跳跳的跑了過去。
原來是見了前面兩盆對稱擺放,正隨風搖曳的青松。
喬松暗道:果然是小孩子心性。
見她只圍着看,手猶豫再三又收了回來,不敢上手碰,似乎在害怕什麼。
喬松走過去才聽見她的呢喃。
「爹爹會罵的,不行不行,淺淺臟,會壞的,會被罵的!」
喬松蹙眉,輕輕牽起她,聲音溫柔:「別怕,有表哥在。」
「淺淺喜歡青松嗎?說來,表哥的名字裏也有松字。淺淺喜歡嗎?」他邊說邊俯下身去碰青松的枝葉,不知道說的是青松還是自己。
江淺蹲在地上,抬眼就是喬松,她想也沒想便道:「喜歡呀!」
喬松低頭看她,兩人的姿勢就像是喬松虛虛環住了她一般。
美人在身下舒顏,清澈的眼睛單純的看着她,細細的眉眼卻勾出一絲媚意,惹的人有些心猿意馬。
腰間的硬物咯在圍欄上敲出錚的一聲響,引來了江淺好奇的目光。
「表哥……這是什麼呀?」
喬松一剎那有些慌亂,他順着聲去看見了自己腰間的令牌,莫名其妙還鬆了口氣。
江淺緩緩伸出食指輕輕戳了一下他腰間的令牌,淡黃色的流蘇微微旋轉,嚇得她像是犯了錯的孩子連忙縮回手來。
喬松用大手包裹住她的指尖握住了他的腰牌:「這是白道書院的腰牌……書院就是求道的地方,表哥在這個地方求道,日後會變得更加很厲害!」
白道書院,活了三世的江淺自然知道。求道的聖地,白月光揚名之地,新君卧薪嘗膽三年求得的機遇。而且她猜測,若不是為了這塊腰牌,喬松也不會這麼耐心的在這兒哄騙她這麼一個傻子。
雖說活了三世的江淺知道,但是在江門裏當傻子的江淺不知道,於是她只能天真的問:「會比爹爹還厲害嗎?」
喬松笑,眼裏閃過暗芒:「書院是六個門派辦的,你爹爹是長老之一,要想比你爹爹厲害,難呀!」
江淺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也不多問了。
江淺這不會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格也為喬松所欣賞。
他牽着江淺剛想說些什麼,就聽身旁的人道:「咦,奇怪……」
江淺眼底閃過一絲笑意,「這是什麼呀?」
喬松疑惑的嗯了一聲。
剎那間,只感覺到自己身體不受控制,彷彿有一股死勁將他往前一拉,他跨得太急他的腳尖絆到什麼東西順着踉蹌了一步,一屁股跌坐地上。
他扶着柱子緩緩起身,以為是江淺的惡作劇,蹙着眉抬頭剛想斥責江淺,整個人就僵住了。
有什麼冰冷的東西貼在了他的側臉。
他全身僵硬,只看見自己驚恐萬分的神情倒影在對方的眼睛裏,甚至……他能從對方的眼睛裏看着自己的瞳孔倒映出來的東西……一顆漂浮在空中的完完整整的頭顱。
那雙黑沉沉的眼睛就這麼死死的盯着他,唇色蒼白微微含笑。
他嗓子裏的口水從上到下的滾動了一下,嚇的。
他連忙轉身想跑,軟着的腿卻未體會到他的真意,給他翻譯成了一匍匐,他低頭一看。
齊齊整整天鵝頸就貼着他的手背。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