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作死不成
謝梵梵原也沒想把玉當了,自她有記憶以來這塊玉就一直跟隨自己,聽哥哥說五歲時見她一個人站在侯府門前,發著高燒迷迷糊糊問什麼也不知道,便將自己帶回去請了名醫照料,直到月余才有好轉,不過五歲以前的事情因為那場大病已經全都不記得了。
慈幼局剋扣的緊,謝梵梵舉目無親又不想暴露身份,只能增加出攤的次數,提高定價。可是平頭百姓那裏有這麼多銀錢使得,生意也漸漸不景氣。
她如往常來到這兒,還沒坐下,就見前方一群人蜂擁城口告示處。她也好奇湊熱鬧,走近瞧瞧總覺得畫像中的人有些熟悉。
「寧遠侯府失竊,現抓捕偷盜者,如有發現,賞金一萬」
「好傢夥,什麼盜賊值這麼多錢」
謝梵梵心裏一震,瑟縮的退出人潮,撒丫子就跑火速收攤,生怕被人認出來,這畫像擺明了就是她自己,栩栩如生連臉上幾乎看不見淚痣都畫出來,除了謝奕還能有誰。
真真是禍不單行,本來就捉襟見肘,想討個生計都不行,她不敢再招搖過市。
但這畫行買賣總有人相中,謝梵梵去了半日坊準備退還訂金,老闆甚為可惜「好好地,怎麼不畫了,你這名頭在這一帶畫師里也是反響不錯」
「嘖嘖,家中人管得緊,不喜我拋頭露面」謝梵梵以紗遮面,作出無奈的模樣。
「我倒是有個法子,前兩日有個話本子要配圖,你就在家中作畫,完工後派人送來即可」老闆神神秘秘的小聲說著,這次的發行本比以往的價格都要高,機不可失啊。
「幾個數?」謝梵梵還是忍不住。
老闆做了個比「喏,怎麼樣」
謝梵梵會心一笑「內容?」
這個嘛,就是場面可能要那個一點。
「哪個?」謝梵梵不解,直到老闆偷偷摸摸拿出一本鴛鴦戲水圖,她的臉刷一下紅的發燙,嚴詞拒絕,錢重要,臉更重要,這要是傳出去,還不得顏面掃地。
老闆低着頭冷嗤「年輕人太理想,不知世道艱難。」
可是骨氣攢了沒多久,慈幼局的噩耗成為壓彎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那一個又一個被胡亂處理過的屍體,像無數遠去的靈魂,再無歸期。
而知其中竟然還有衣不蔽體十二歲大的姑娘從她眼前飄過,乍一看那雙眼水靈的雙眼不復清澈渾濁混沌,而那個人竟是——莫兒。
她不可置信的死死抓着抬屍人,顫抖着手淚在眼眶裏打轉,卻得句輕蔑的回應「咱們縣太爺能從貧民窟里相中一個丫頭片子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偏她不識好歹,搭上幾個老不死的,敢跟縣太爺作對,自尋死路」
「不識好歹?,你管這叫不識好歹?」謝梵梵一遍遍的質問,瞳孔里烈焰熊熊燃燒,帶着要毀滅一切的恨意讓那人哽了哽喉嚨,將她當作怪物一樣急匆匆掙脫,臨走還不忘諷刺一句「切,要不是你命好,躺着的人就是你」
謝梵梵沒聽明白這句話,她也顧不得這些。只覺得一股洪流壓迫自己的胸口,悶得喘不過氣來,她撐着柱子,乾嘔不止,這種從未有過的噁心讓人膽寒。
這裏到底是慈幼局還是人間煉獄,無時無刻都散發著腐爛的惡臭。
她整個人眼神渙散,輕飄飄的遊盪在路上,推推搡搡撞到路人不自知,雙目空洞的說了句「對不起」不理會地往前走。旁的人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也沒再追究,沒好氣嘀咕幾句。
不知不覺她的腳步停在了畫坊門口。
難道世間不平事,只有錢才能擺脫嗎?
如果這些苦命的人有了錢財是否可以擁有屬於自己的生活,是否不必靠着慈幼局稀薄的米糧過活,也就不會釀成這樣凄慘的結局。
趁着夜闌人間,她一個人買了些祭奠的物件,在亂葬崗擺上,點上白蠟,這裏條件有限,但禮儀規矩還是得守。
小時候她想念父親母親時,謝奕就會讓她點上香燭,在目之所及的最高處,對着天上的星星不停的禱告,彷彿這樣故去的人就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聲,長久安息。
謝梵梵一個人蜷坐在這裏,凝視着一點一點燃燒殆盡的香燭,光漸漸黯淡融入茫茫夜色中。
回去后,她答應了老闆,她篤定只要有錢便有了希望,慈幼局的老老少少也就有了出頭之日。
這樁樁件件擺在眼前,謝梵梵對蔡家的人皆無好感,但不得不說蔡家大公子相貌卓然是不爭的事實。
第一次偶然瞥見是在結清賬目時,出門就吃了滿身灰。拜蔡攸的手下狂妄所致,騎馬揚塵讓她一身雪襖子立馬成了黑襖子,氣的她直跺腳。
馬車顛簸間,帘子飄動,隱約瞧見裏面人眉目清秀,明眸皓齒,只一面就讓人見之不忘,更是有無數女子翹首以盼,思之如狂。
哪怕他空有其表,在謝梵梵眼裏是十足的人渣頭頭,依然應了那句古話: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忽然靈機一動,出於私人恩怨和利益考量,很快她就開始有意無意將自己的畫作中的男人十之八九與他相似。
於是她四處跟蹤,只要汴京邸報有蔡攸的消息,她謝梵梵當仁不讓沖在前頭,一面欣賞着他的氣韻天成,風流舉止,一面下筆有神胡思亂想。
這美得令人窒息的容顏讓湊得近處的謝梵梵莫名悸動。一切形容女子的清秀媚顏用在他身上一點也不為過。
最關鍵的是他美,卻不妖,眉宇之間依舊透着男子少有的剛毅深沉,即是完全相反的兩種風格卻恰到好處的融為一體,渾自天成。
「公子,又來?」季群從沒見過這樣上趕子的「好歹也是個姑娘家,愛慕您也不至於這麼露骨吧」
整整一個月,蔡攸喝茶她望風,蔡攸游湖她撐船,蔡攸如廁她就搬個凳子在門口守着,就差……
令人愕然的是正主貌似很享受被人追求的快感,只有季群不勝其煩「咱們每次都故意開個空子讓她鑽,萬一她圖謀不軌怎麼辦」
「隨她去」蔡攸餮足的模樣,季群想着這一個月已經來了二十躺的茶館,想讓人不懷疑他的用心都難,只要謝梵梵在的地方,他總是坐得更端正,姿勢更比平日裏更為儒雅。
刻意的尷尬,季群捂着嘴憋笑,蔡攸的眼神殺讓他立馬正經起來
「笑夠沒?」。
季群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好像怎麼樣都不對。
他困窘的模樣在蔡攸的冷眼裏像個木頭樁子,筆直的杵在那裏,動作僵硬。
蔡攸自己也忍不住,竟失聲笑起來,季群以為自己耳朵出現幻聽,這麼多年他極少見他如此開懷,這女孩當真有幾分魔力。
汴京第一美男子的稱號果不是蓋的,嘗到些許甜頭,謝梵梵開始專工此道,起先算收斂,後來陸續有些懷春少女看出些許名堂,老闆為了迎合市場,使足了銀兩私底下請她作畫,謝梵梵想這樣的人渣犧牲一點色相回饋大眾也算行善積德,阿彌陀佛自己也就「好心」讓姑娘們免受相思苦,在腦海里臆想了一些牡丹花下死的香艷場面,下筆有神,繪盡百態,一時風靡汴京,賺的盆滿缽滿,在業界聲名掃地。
地方官府得知嚇破了膽子,四處緝拿,謝梵梵無視通緝,轉移地下,為那點兒黃白之物典型要錢不要命,豁出去了。
不成想事情鬧大,今日城頭,明日城尾巴,滿世界跑。
直到那日,微風習習,山雨欲來。
苦主蔡攸在府上正在習字,總是不得其法心中煩悶。
見着季群這個時候進來,臉色略沉「怎麼了?」
季群躊躇半晌也不知如何開口,顫抖着將一垛厚厚的書稿呈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