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蛇打七寸
翌日,兵貴神速,謝奕分兵兩路查封賑濟所和質典鋪,雖然證據尚需完善,但不可錯失良機,先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一隊人馬迅速包圍了此地。掌柜見狀忙來到謝奕跟前跪下,神色慌張:這位官爺,不知小人所犯何罪,竟如此大動干戈?
「爾等涉嫌殺人,特來查明」謝奕懶得和他多說,立刻搜查。順着光線照射的方向,敲打了幾下,發現地面有異常,隨即命人剖開,掌柜急忙阻攔怒不可遏「縱是是寧遠候府也實在欺人太甚,天子腳下豈容你胡作非為,老夫定要去敲那登聞鼓討個公道。」
「你要敲就敲,等我搜完了再去」謝奕拍了拍手頗為輕蔑,氣的那掌柜臉都綠了。地面撬開后謝煜命人守着外面自己帶領一些人拿着火把進入地道,果不其然,這裏直通難民所且堆滿了運送的糧車。如他們所述車子十分沉重,就連謝煜想推動它們也十分吃力。
於是命人將車子運出足足花了兩個時辰,一百輛糧車全部見了光。
然而沒想到剖開后發現車子裏灌滿了鉛水,並非是銀,讓人大失所望。
「家主怎麼辦?」侍衛緊張道「若無證據,肆擾民宅只怕過不了諫院那一關」
「別慌」謝奕依舊平靜如常。
「不不過是一些運輸的車輛,我店裏家大業大多幾輛車有什麼稀奇的?」
另一邊何鳴則傳來消息發現了密道,可是並不通往別處。
聞言謝奕眉頭鎖的更深。
很快諫議大夫彈劾的奏摺雪片似的飛向官家的案牘,雷霆震怒,謝奕被傳喚進宮,殿前問罪。
謝梵梵得知消息立時有些站不穩,因為她猜測有誤連累謝奕,可她當時也囑咐過兄長只是猜測還不能肯定,只是沒想到向來冷靜的哥哥一反常態這樣心急。
謝梵梵焦頭爛額,唯一能想到能幫忙的人只能是他,便帶着何鳴前去蔡攸府上求助。
她一得到消息就準備去阻止,誰知還未等她出門,謝奕已經鑄成大錯被官家召見,蔡京一派非要給他扣一個無端擾民惡意栽臟,若是真遂了他們的意,那幫諫議大夫的悠悠眾口是堵不住了。
謝梵梵腿腳發軟,正落入一雙有力臂膀中。
「蔡攸?我哥哥」謝梵梵像熱鍋上的螞蟻。
「我知道,你先別急,我已經讓季群帶着屍證去了提刑司,相信很快就會出結果,只是缺少人證」蔡攸眉心緊蹙,卻不忘安撫。
「我去不行嗎?」謝梵梵自告奮勇。「你與謝奕是親人,關係緊密不宜佐證」
「那怎麼辦呀?」她急得都快哭了。
「我去」
「你?」謝梵梵震驚溢於言表。
「就當念在昔日的情誼,外人也不會多說什麼,更何況朝中皆知我與他不合,若我去豈不更有說服力」
蔡攸說得有理,可敵在暗,他們在明,這樣做無意暴露自己,若不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斷然不會出此下策。
按理說何鳴盯着賑災蓬不會出紕漏,而她猜測也確實有所依憑,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搜」何鳴帶着人手直奔地下四處搜查,確有密道。只是並非狹長且並不通往質鋪。
這定是個圈套,否則戶部尚書怎麼這麼快就得知消息,像是早就算計好的。
來人快馬趕到,怒不可遏「謝奕究竟想幹什麼?」
何鳴自知理虧,翻身下馬拱手致歉「屬下聽說此地流民甚多,治安有差,特地前來襄助」
「黃口小兒,你把老夫當傻子嗎?」鄭通氣的鬍鬚亂顫。
「無憑無據沒來由的胡亂搜一通,仗着自己的候爵的頭銜藐視朝綱。老夫今天倒是要看看在聖上面前謝奕是怎麼縱容手下胡作非為,巧舌如簧。」鄭通言之鑿鑿。
此番戶部尚書鄭氏聯合蔡京高俅這些素來與謝奕政見不合的朝中勢力極力打壓。
朝中吵的不可開交,上有官僚,下有民怨。是鉚足了勁要置謝奕於萬劫不復的境地,皇座之上的三十有幾的中年男子扶額愁悶,面露難色。
「此時確實是臣下唐突了,還在這裏給鄭大人賠不是」謝奕在大殿之上恭敬賠禮。
「區區歉疚就能了事,豈不是藐視我大宋國法,還請官家裁決,嚴懲謝奕以儆效尤」。
「鄭大人,得饒人處且饒人」蔡攸一路風塵僕僕,
「蔡公子不是忙於龍圖閣修書一事,怎也有閑暇管這等毫無干係的事情,未免多事了吧」鄭通抱着笏板沒好氣地說道。
「朝中無小事,作為大宋臣工理應關切,實乃分內之事」蔡攸笑裏藏刀。
「你—最好少管閑事」鄭通被激怒氣急敗壞。
御座之上看不下去沉聲喝斥「鄭卿家體面都不要了嗎?」鄭通方才怏怏收斂幾分。
「謝侯爺此舉雖有不妥,但也是為民生考量,近日裏汴京城裏打架鬥毆,流民四竄的事情還少嗎?」,蔡攸語氣生冷斜睨一眼,大有咄咄逼人之勢,噎得人啞口無言。
畢竟是蔡相國的兒子,還是不好得罪。
「要真鬧出事來,天子腳下,怕是你也不好收場吧」蔡攸繼續問道。
鄭通硬生生咽下了這口氣,他怎麼也沒料到蔡攸和相爺的矛盾已經激化到這種程度,今日竟然一反常態幫起了對家。
這時,內侍匆匆來報,仵作檢驗結果已出「蔡大人於案發現場帶回的屍體確來自質鋪,有證人證明死者確為災民所流民,但並無登記造冊,經過蔡大人證實死者屍體被質鋪的人抬出欲毀屍滅跡,那幾個被蔡學士指證的質鋪夥計扛不住都招了」
「死因為何?」官家問道。
「質鋪夥計說是夜裏偷盜不慎被他們失手打死。」內侍回應。
「眼下災民飢迫,偷盜之事常有發生,實屬常情,既然事態明了,鄭通你也該好好拾掇一下自己的爛攤子,朕設立常平司,鼓勵民眾自發捐獻義倉目的就是平抑物價,援濟難民,可你自己看看最近彈劾你的劄子還少嗎?管理混亂,災民鬥毆,遊街抗議不在少數,回去好好反省反省」
趙佶實在不想管這些個陳芝麻爛穀子的黨派恩怨,只希望政策推行有力,這時候鬧這出簡直是往槍口上撞,既然謝奕所為把這些個問題捅出來,都無需官家親自出面,反倒立了一功,隨意罰些俸祿敷衍了事。
謝梵梵馬不停蹄來到宮門口站着望了大半天才見到謝奕,瞬間決堤,也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一把抱着哥哥哭的像個花臉貓,弄得謝奕手足無措,好生安撫了半天才止住啜泣。
「沒事了」謝摸了摸她的頭髮,神情一如既往的柔和。
「其實那個光……」謝梵梵還是想解釋。
「這件事情就先別管了」謝奕笑了笑,似有深意,嘴角一勾帶着她策馬行馳,揚長而去。
直到第二天官家下令讓蔡攸查抄了許多商戶,在汴京城裏掀起狂風巨浪,她才知道一切早在謝奕的掌控之下只有自己還被蒙在鼓裏。
「哥,秦豐塔的夜明珠的事你早就知道?」謝梵梵目如圓杏。
「是,你那夜看見的光其實是夜明珠的光芒,珠子本身鑲嵌六顆聚光的寶石只不過在白天並不顯眼,可到了晚上,他們會因為機關變動方位,而這其中光線聚攏的一處正是災棚方向,與質鋪無關,那裏不過是用來銷贓的幾百個聯絡點之一罷了」
「何鳴說那束光時是在戌時,那夜黑雲遮月,能有如此強烈的光束怕是只有這顆被稱為鮫人淚的夜明珠」謝梵梵恍然大悟。
「確實」謝奕點點頭。「可是就算是這樣又能說明什麼呢,還是不知道贓物藏匿之地呀?何況災民篷里的暗道並不通往別處」。
「那是他們提前得到消息,用花崗岩擋住去路,連夜設的圈套,就等着我往裏跳,所興將計就計」謝奕笑了笑寵溺的解釋「傻丫頭,你真以為我謝家久不居朝堂,當真什麼也不知道?」
謝奕不緊不慢的說道「秦豐樓這個地方遠沒有表面看起來這麼簡單,能經營規模到如此地步,私底下必然有許多齷齪,往來密切的六家有名的勾欄瓦肆皆是夜明珠的光所照射之地,稍稍一查便知秦豐樓與災民所千絲萬縷的聯繫,之後便是收網的時候了」
「可是這些人太明目張胆了!天子腳下機關算盡」
「越是危險的地方越是安全」謝奕習以為常。
謝梵梵崇拜的目光實在按捺不住,可想想總覺得哪裏不對「既然哥哥早就知道為何還聽我的話打草驚蛇,又為何是蔡攸去查抄現場,更可氣的是哥哥竟然騙我」謝梵梵越想越不爽,腮幫子不由自主像個娃娃魚一樣,好似針一紮就會爆。
謝奕被問住,對了他怎麼沒想到這茬。於是瘋狂向何鳴使眼色,謝梵梵知道他又想轉移視線目不轉睛盯着,直盯着他心虛。
謝奕起身就跑,邊跑邊吩咐「何鳴,我現在出門有事,你和梵梵好生解釋」隨後不論謝梵梵怎麼死纏爛打抱他大腿拖住他,連人帶衣服都磨破了,謝奕硬是死死揪出被謝梵梵抓的皺巴巴的衣擺,毅然決然爬也要爬出去。
謝奕成功逃脫。
此時屋內安靜的可怕,何鳴欲哭無淚:家主太狠了,這下好了自己成了大冤種。
面對謝梵梵黑着的臉,喉嚨應激地上下滾了滾,迅速搜羅一切看似合理的理由。
「小姐你看,要是不將計就計怎麼能找到內鬼,再說了家主不是被聖上罰了嘛,怎好再有動作,這不直接稟奏聖上讓蔡攸去也算立了一功,咱也還了他人情不是?值得肯定的是大小姐表現的很棒」何鳴訕訕笑着臉上寫着佩服二字,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反應。
「內鬼?誰?」謝梵梵忽然轉移了關注點。
「呃…到時候就知道了哈」何鳴心想真是要死了,家主一再囑咐不讓她知曉,這下完了先糊弄過去再說。
謝梵梵感覺自己被當猴兒耍,一萬個不樂意,索性背過身去大步流星往外走沒好氣道「故弄玄虛,都是騙子!」。
後來謝奕躲了半天的清凈回來了,他高估了何鳴,謝梵梵不僅氣沒消,反倒乾淨利落無視他的存在,冷戰十幾日也不見好轉,無論他怎麼哄,整箱整箱的稀罕物流水一般,帶她逛街陪吃陪玩,謝梵梵就是不買賬。
她就是怪哥哥,他是個大騙子,何鳴是個小騙子,兩人演的還真像,白瞎了自己那麼擔心還以為真的會出什麼事,利用自己妹妹罪大惡極,跟壞人一樣可惡。
被風捲起的樹葉嘩啦啦的發出聲響,謝奕頭頂似有鴉群飛過,陰雨綿綿,這次確實是他不對,家主威嚴從此不復存在,得罪了自家的小祖宗是肯定沒有好果子吃的,頭皮發麻,手心覆蓋在臉上一萬個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