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第七章 溫柔的假面
我傷害了弟弟,這下我真的要被送進精神病院了。
沒能完全暈過去,僅剩的意識這麼想着。
迷迷糊糊中冬生似乎迅速爬起身關上了門。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嗎?」是媽媽的聲音。
「我剛剛去拿水,不下心摔倒了。」冬生回答道,「沒事的媽媽,你快去休息吧。」
好一會兒后,他開門走進來。
就維持那個姿勢趴在床上,好一會兒之後我的手指才能開始活動,捏緊拳頭后又鬆開,我試着想爬起來。
「睡吧。」黑暗中冬生的聲音響起,嚇得我一抖。
他說:「我沒告訴媽媽,媽媽她經不起你這麼折騰了。」
我無言以對。
「你要讓她辭職天天圍着你轉我是沒什麼意見,拜託你不要再嚇她了。」他繼續說,「不管你是性格懦弱還是想逃避也好,至少你對媽媽好一點吧。」
「那你呢?」我反問道,「你就不會嚇到她嗎?」
但冬生卻不回答我。
他撿起杯子,收拾了撒一地的礦泉水,最後重新拿來一瓶新的放在我桌上。
「姐姐,我並不是一個壞孩子。」他說。
我蒙在被子裏,小心翼翼問:「你不愛我了嗎?」
我得到的只有沉默。
冬生在拒絕別人的時候就會沉默,或是轉移話題,他甚至懶得應付我,直接關上門走掉。
我在被窩裏瞪大眼睛,想要淚水不流出來,然而無濟於事。
我失控了。
我對自己的失控感到一種無由來的可恥,覺得自己卑劣。
我甚至變得脆弱,本來用來博得同情的眼淚不再受控,腦子裏彷彿全灌進了水,不斷從我眼眶裏蔓延出。
我的心臟變成了海上漂浮的泡沫。
我真的瘋了嗎?說不定我真的瘋了。沒能徹底變成一個傻瓜,也沒能順利擁有平凡的人生。
我現在還活着嗎?搞不好我已經死掉了。
想到剛剛用來砸冬生的玻璃杯,我連忙從床上坐起來,用毛巾包裹住被子,在桌子上敲碎,只發出一陣悶響,杯子的形狀已經坍塌。
我抓起玻璃碎片,吞了吞口水,放在手心用力捏緊。
鋒利的分割面划進皮膚,滴答滴答紅色液體掉落在地上。
還是沒有疼痛,我只在白醫生的治療室里出現過疼痛的感覺,就是那一次,讓我真真正正擁有了【求生欲】,那一次讓我真真正正,渴求着要【活下去】。
我變得慌張起來,胡亂抓起衛生紙擦了擦地板,套上衣服,往樓下跑去。
天空出現了魚肚白。
我將手收進袖子裏,在路邊攔下了出租車,溫熱的東西打濕我的袖子。
終於到大廈門前,腳忍不住發抖,玻璃門上印着我蒼白的臉。
哆哆嗦嗦按了電梯,低下頭時,清晰地看見豆大地汗水滴下來。
我害怕得不行。
在那個房間裏,暴風雪的傍晚,我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疼痛,像是白醫生的手指按進我的腦髓,我因此當場疼得嘔吐。
顫抖着按響門鈴,在牆上的時鐘正好指向凌晨五點,穿着黑色襯衫的白醫生走了出來。
因為眼淚我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顧不得滿手的血,我捂住了臉。
我總是在哭泣時捂住臉,只有這樣別人就看不見我因為哭泣而醜陋的樣子。
「你這是?」白醫生愣了愣,打開門讓我進入治療室。
他用濕潤的溫毛巾幫我擦拭血跡,沖洗傷口,取出進入□□里的玻璃,最後用紗布包紮好,一系列處理得得心應手,沒有說任何話,只是看着我哭泣,把凌亂散在我臉上的頭髮撥開,全都撫在耳後。
桌上堆着厚厚的材料,他取下眼鏡,紅血絲因此暴露在空氣中,揉了揉眼眶,他看起來很疲憊。
「我還活着嗎?」我終於問出了那個問題,「還是我已經死掉了?」
白醫生抬起眼,青黑的黑眼圈浮現在他薄薄的皮膚之下。
「我很瘋嗎?」我繼續哭着問,「我瘋得很嚴重嗎?」
白醫生依舊不說話,平時他話多得令人生厭,但突然這樣,像沉默的冬生,更讓我害怕到極點。
我萌生了卑微的念頭,此時此刻他若是願意開口,我可以做任何事。
「為什麼要這樣?我到底哪裏做得不好?」我徹底慌起來,手抖得厲害,彷彿身體裏的血被抽干,在這樣的夏天裏我瑟瑟發抖。
白醫生的表情卻似笑非笑:「你跟我想像中不太一樣,我最開始以為你是一塊石頭。」
我再也支撐不住,失去坐在沙發上的力氣,直接滑倒跪在他面前。
身體抖得厲害,連呼吸都斷斷續續,說話更是磕磕巴巴:「求,求求,你,原諒,我吧。」
他的嘴角變為不屑:「拜託你不要再說話了。」
我連忙咬緊嘴唇,用盡全力壓制住因為哭太久而產生的抽搐。
這時候手機鈴聲響起來,他看了看號碼,按下接聽鍵的同時,用另一隻手狠狠鉗住我的嘴,直接將我摁在沙發邊緣。
他的手掌好大,只需要一隻手就可以完全包裹住我的整張臉,鼻子和嘴突然被堵住,我的雙手開始在他手臂上亂抓。
可我實在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嗯?怎麼了?」他問電話那頭的人,並用嘴型告訴我,是冬生哦。
「是嗎?今天你不去那邊了?」他一邊問一邊居高臨下地看着我,「出什麼事了嗎哦?也行,嗯嗯,明天再見。」
掛斷電話,他湊近過來:「你跟冬生發生什麼了?他說他今天身體不太舒服,你的手是他弄的?不是吧?」
我快要喘不動氣,眼珠開始翻白,就在我要窒息之時,他終於鬆開手,讓我像一條跳上岸的魚,大口大口貪婪呼吸着,眼淚鼻涕口水不受控制往外涌。
白醫生直接從我外套的口袋裏取出那條還帶着鼻血的手巾,擦完手便丟在地上。
然後他抱起了我。
讓暈暈乎乎的我蜷縮在他懷裏。
他的肩膀他的胸膛都很寬,很溫暖,貼着襯衫,我甚至聽到了他心臟跳動的聲音。
白醫生輕輕拍着我的背,下巴放在我頭上,他的手環過來,可以蓋住我整個身體。
而我仍舊在發抖,但至少沒有那麼冷了。
「怎麼還在抖,你不會還要像小朋友那裏得親親額頭吧?」他的聲音從我頭頂上傳來,下巴細細地磨蹭着。
我搖搖頭。
「今天哭了很久嗎?眼睛和臉都腫起來了。」他說,「有這麼傷心嗎?」
我點點頭。
我的手垂在自己腿上,蒼白又無力。
白醫生的手臂收緊了些,讓我整個人都貼在他身上,香水味灌進鼻子,連同他洗髮香波的味道一起。
他的手指纖長且骨節分明,落在我背上,頭髮上。
我沒有再說話。
因此他變得極度溫柔,甚至閉上眼,露出一副極度幸福和滿足的表情,總是愛皺起來的眉毛也舒展開。
我沒能拒絕這樣的懷抱。
我需要有人這樣抱抱我,哪怕他的心裏想着的是如何繼續傷害我。
但是。
此時此刻。
至少我終於感覺好一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