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第四章 無人知曉的未來
我第一次想去觸碰除了弟弟以外的人的臉。
在紀海一個字一個字認真閱讀那些葯的說明書時,我鬼使神差地,將手放了上去。
家裏開着暖氣,但他皮膚有點冰冰的。
這讓他嚇了一跳,先是充滿疑惑,而後整張臉都變得通紅起來。
他張張嘴,肯定是想說什麼沒必要的屁話,於是又吞進去,將頭貼得更緊,變得分外乖巧。
我沒見過這表情,於是問:「你便秘?」
紀海瞬間翻個白眼:「不會說話你可以不說好吧。」
我發出鵝叫一樣的笑聲。
在我心中紀海完全不是這種純情派的人,我以前覺得他可壞了,但現在他好像要跟我一起淪為智障型選手。
對此我表示非常擔憂:「你要變成笨蛋了誒。」
「才沒有,」他居然坐直身體一本正經道,「大家都覺得我瘋瘋癲癲,但是最近哦。」
「最近呢,」他重複了一遍,眼神溫柔起來,「我覺得自己可以變得正常誒。」
「為啥?」我疑惑道。
他拿起我的手,展開,然後再次用臉貼近。他看着我:「我是個自私卑劣的人,你不覺得嗎?以前我總是反反覆復,滿懷恨意到失眠,痛恨自己痛恨他人,恨得咬牙切齒,可是跟你一起的時候,我好像就沒那麼壞了。」
他說著這樣的話,用那樣的目光。
我也看着他,一臉疑惑:「什麼哦?」
「你是笨蛋嗎?」他眉頭皺起來,「你果然是大笨蛋,你連愛一個人的感覺是什麼都不知道。」
他根冬生說著同樣的話,詞語從【喜歡】變成了【愛】。
天哪,我已經到了可以說【愛】這個字的年齡了嗎?我在心裏如此感慨道。
那時候我完全不知道愛一個人是怎樣的感覺。
那時候我從未想過未來,我不知道要去怎樣幻想,我是如此平凡渺小,是塵土中的一粒,就算我沒有未來又能怎麼樣呢。
地球還會依舊轉動,太陽還會每天都升起來落下的。
吃完葯腦袋便昏昏沉沉,他陪我躺在地板上,望着那個用水晶築成的大型吊燈。
躺了一會兒,我竟然升起奇妙的熟悉感,於是嘟囔了句:「感覺,我好像經常睡地板誒。「
紀海翻翻白眼:「你睡過屁的地板,亂說。」
電視裏的新聞播放着某地鐵口發生了踩踏事件,死掉了一個小女孩。.
我連忙坐起身子看,發現比我大不了多少,於是說:「真可憐。」
紀海也坐起來,感嘆道:「你幹嘛發出這麼善良的感嘆,死人這種事每天都會發生。」
我傻笑了兩聲,頭上的紅色蝴蝶結差點弄掉,我連忙板正。
「你不是有一條很貴的嗎?幹嘛老戴這個,都要髒了。」紀海嫌棄道,「還是你最喜歡紅色,我可以給你買一條其他的,這個就不要戴了吧。」
我連忙搖頭:「不要嘛,我最喜歡這個。」
紀海切了一聲。
我突發奇想要去那個路口,他覺得瘮得慌卻不拒絕我,嘴裏念念叨叨:「完了完了,腦子真的要壞掉了。」
拿了兩朵百合花,我蹲在遠遠的路口邊為她祈禱。
然後我在那裏看到一個熟悉的聲影,我一直盯着他看,直到他意識到視線轉過頭。
紀海連忙推了我一把:「走走走,你被條子盯上了哦。」
那個人越走越近,我才趕緊想避開視線卻已經來不及,紀海拉連忙將我拉到身後。
看我一臉驚恐,那人停下腳步。
「你還是不記得我嗎?」那人開口說。
他個子很高,用俯視的眼光看我,背着光線,連他的臉都是陰影。
我竟然看不清他的臉?
連忙揉了揉眼睛,發現他的臉仍是一片模糊,我連忙往後退了幾步,以為自己撞見鬼了,驚惶失措地將視線往其他地方亂瞟,心裏默念着他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直到紀海疑惑的聲音打斷我對自己的洗腦。
「大哥你誰?」紀海不客氣地問。
那人想伸出來的手也停在半空,問:「夏生這麼久了還是這樣嗎?」
這反倒讓紀海愣了愣,他悲傷的表情再次出現,但他什麼都沒有說,而是拉着我走了。
站在街邊我喝着奶茶,並把冰塊都嚼碎。
我如此討厭熱的東西,就連最愛的夏天都變得不再有吸引力。
「為什麼會有警察認識你哦?」紀海問。
「什麼警察?」我問。
「就剛剛找你說話的那個人啊。」他說。
「剛剛什麼人?」我又問。
我這樣記不住動畫也不是第一次,紀海便不再問問題,從我手裏搶過飲料,一口氣喝完,氣得我開始扯着他的衣服一路嚎叫,他扶住衣服笑出了鵝叫。
最近他的耳朵終於有所恢復,取下紗布,只留下了微弱的傷疤。
我看着天上的飛鳥,就像那個下午一樣,天台上黑黝黝的哭泣的少年已經不見,飛鳥飛躍的線將過去和現在連接在一起。
想要活下去。
我心裏小小的聲音這樣說。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在感嘆人生的壓力和無趣,幻想某一天拋棄一切再也不要醒來,或是從高樓上一躍而下。
我沒能擁有那樣的想法,反而遲鈍得像一塊石頭。
而紀海總是說:「你肯定有一天能感覺到的啦。」
我注視着他漂亮的眼睛,問:「拿什麼感受哦?」
紀海表情變得嫌棄:「當然是用心啦!明知故問。」
紅色蝴蝶結在我頭髮間隙中跳舞,我繼續問道:「世界上會存在沒有心的人嗎?」
紀海想了想:「你說白醫生那種嗎?」
說到那個人,我們不由得同時感到嫌棄,吐吐舌頭。
在夕陽下,我想踮起腳親吻他漂亮的眼睛。
但我沒能那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