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青丘亂
出城緝兇的赤梅依追了三千里后掉了個頭,悄無聲息的出現在青丘城百裡外的一處小山崗。
已至深夜,赤梅依眼前這個名叫固戍村的小鎮居民基本都已入睡,偶有幾盞孤燈搖搖晃晃,最終也是抵不住襲來的倦意,被人輕輕一吹,暗紅燭光跟着在紙窗內消失,意味着忙碌的一天也宣告了結束。
百餘里官道哪怕是對於一個武徒鏡的修士來說僅需要一炷香時間就能趕到,可對於不懂修行的居民而言,這百里路還是要花費大半日光景才能對付得了。不過青丘城並無宵禁,不管什麼時候皆可入城,這就導致了更不會有修士選擇在固戍村駐腳。畢竟眼前的巨城中不僅有美食美酒美嬌娘,就連床榻也上比這村落客棧要軟上幾分。有這份誘惑擺在面前,還有幾個修士甘願在固戍村裡百無聊賴的呆上個這麼一個漫漫長夜?
赤梅依就這樣望着固戍村發了將近一炷香時間的呆后,頭戴黑色斗篷的金臨趕了過來。這位金家族長臉色陰沉到了極點,金少苑被離採薇攔腰斬斷雖是多少有些咎由自取,但他金臨可向來都是一個幫親不幫理的人,管你什麼宗門種族,殺我子嗣,就一定要讓你百倍償還!再說了,你承天劍宗即便再怎麼勢大又怎樣,總不能帶着一票人遠行十萬里過來找我青丘州的麻煩。牽一髮而動全身,你承天劍宗要是真敢來,我也懶得跟你墨跡什麼強龍不壓地頭蛇的廢話,血衣魂宗那邊和皇城那邊自然會有人招呼你們。至於銀狐一脈嘛,這次乾脆就連你一起收拾了。四大家族少了你銀狐一家,自然很快就會有黃狐綠狐什麼的頂替上來。這年頭,當出頭鳥的不多,但想出頭的鳥,可是早就排起了長隊。
赤梅依自是知曉今日密境中發生的事,當下寬慰道:“她即便戴上了銀狐一族的高帽又如何?說白了終究是外來人,且不說我們這裏不會放過她,就連銀霜兒那裏她也怕難於討好。金臨兄,消消氣,等這次離採薇從密境出來以後,我親自把她抓來交給你處置。”
金臨重哼一聲,心想要不是你他娘的當年盜走銀狐老祖精魄,又怎麼會多出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這如今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不說,還把我金狐一族也卷了進去。這離採薇不是你親自出手抓來,難不成還要我給你收拾這個爛攤子?
赤梅依仰頭看了看漫天繁星,嘴角忽然湧出一抹笑容。論資源豐饒,青丘州放眼全國可穩居前三,可惜青丘州主體是一座龐大孤島,天江城與之不僅遙隔十萬里,中間這片海域裏面又有一個實力不容小覷的人魚一族。不然以江闊海好戰的性子,這些年早就帶人打了過來,又怎麼會眼睜睜的看着青丘州這塊肥肉一直掛在嘴邊?倒是赤梅依這些年兩線操控,青丘州中赤狐一脈不說如日中天,倒是也穩住偏安一隅,綜合實力不退反進。不過歸根究底,這些年在玄九等人看來赤梅依是在天江城一脈發展勢力,殊不知這也只是其中的障眼法,赤梅依這些年的真正意圖乃是甩開青丘州眾人佈下的眼線,從天江城這一邊與人魚族聯絡。而盜取銀狐老祖精魄也好,聯絡人魚族也罷,做這一切的目的,皆是為了準備有朝一日可以舉兵反了玄九。
而金臨這些年也沒閑着,金狐一脈祖地名為秀城,地處青丘城以西。兩城雖同在一島,但秀城與青丘城相比之下可以說是窮山惡水,這些年出了不少刁民流寇。這倒並不是說金臨能力欠缺無法管轄城池,恰恰相反。凝珠兒曾嚴令五萬人以上城池甲士不可超過三千,十萬人以上城池甲士不可超過八千。而這些帶甲兵士一旦被扣上一頂流寇的帽子,武器玄甲一類,自然也就在不合規矩中討得一絲勉強能站住腳跟的規矩。玄九前些年曾撥出不少銀錢讓金臨剿匪,可每年僅能抓到幾條小魚,反倒是流寇劇增,久而久之玄九也懶得去做這個賠本的買賣。
話說回來,舉兵謀反可遠不同於江湖間門派相鬥,誰的拳頭大誰就能做主。特別是一旦開始攻城略地,那可就需要大量的甲士守住關隘。武靈鏡修士可以一劍秒殺數百武徒鏡甲士不假,但你他娘總有力竭的時候不是?如此驚世駭俗的殺招你一下子又能揮出幾劍?而這種以大欺小的人一旦被生擒,那可就不是簡簡單單一刀砍了你那麼簡單。據傳天江城曾經有名好不容易熬到武靈鏡的散修不知是得了失心瘋還是怎的,竟生出了一人一劍挑翻一座關隘的念頭,當時守將也不過劍君鏡,關隘駐守甲士五百來人。不料那名武靈鏡最後也只是斬了三百人左右便已力竭,被守將活捉。結果就是被廢去一身修為,把軍中各類刑法挨個受盡,這才被送去見了閻王。
又或者這樣講,大家手裏走攥在武靈鏡修士這張牌不是?你能派出一名武靈鏡奪我關口,我甚至還能找出一名悟意鏡去討回血債。可轉來轉去,關口仍在那裏,倒是那些修為較低的修士成了劍下冤魂,死得完全沒有一點意義。如此一來,各方也懶得去搞那種以大欺小的勾當。
言歸正傳,此時赤梅依和金臨在此商議,最主要的還是為了躲開玄狐一脈的眼線。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敲定了不少細節,散去的時候固戍村中已偶爾可以聽見幾聲雞鳴。而在兩人剛才商議的地方,不知什麼時候冒出一隻黑鳥,繞着固戍村盤旋了大圈后落在村內古井邊上,輕輕抖了抖羽毛后又重新躍起。
固戍村附近並無水源,村民飲食皆賴於幾口古井。天色微亮,便有不少婦人提着水桶排起長隊,打上井水后好趁早回去做上一頓早飯,至於那些那家中躺着的不管是懶漢還是勤漢,總歸是起床第一眼就要見着香噴噴的吃食才有心思去賣力勞作的。就拿村內那個外號叫作張七娃的漢子來說,每日最高興的時候,莫過於早上起來能吃到自家媳婦親手做的菜葉子燉糊糊和白面饅頭。
張七娃自小時候生過一場大病後就走路微跛,好在為人老實,從來不會偷奸摸滑,這才被固戍村內的殷姓地主家雇成了長工,負責趕着騾子拖貨物往返於青丘城和固戍村之間。
這活兒不累,每月報酬也不低,應付兩口之家綽綽有餘。不過今天一早殷老地主家的管家就趕了過來,說是之前負責駕車那個馬夫郭短毛生了病,讓他去頂上一天班,駕上那輛雙馬香車送殷老地主去青丘城談一樁生意。若是幹得好,還有額外的賞錢。如此一來,可把張七娃高興得不行,不僅急忙讓媳婦找出壓在箱子一直捨不得穿的新衣裳換上,就連白面饅頭也忍不住多吃了一兩個,好養飽自己的精氣神。畢竟那傳話的管家臨走前還特意交待了一句,給殷老地主駕車可不能像之前趕騾子一樣邋裏邋遢。張七娃憨憨一笑,知道這些大戶人家看重門面,何況今天可是給殷老地主當馬夫,要是穿得破破爛爛,那不是直接掃了他老人家的面子?
可天不遂願,張七娃帶着殷老地主剛出了村子沒多久,便覺得腹中像是被刀片滑過一樣痛得不行。等這華貴馬車到達青丘城城門時,張七娃臉色已經蒼白如紙,豆大的冷汗也不停的從臉上冒出。
等到達目的地時張七娃恨不得已經翻起了白眼,殷老地主見狀也顧不得手中生意,急忙讓隨行僕人把張七娃送去附近的醫館。此刻的張七娃只覺得像喝醉了酒似的,腦袋天旋地轉,不過眼前隱隱約約可以看見媳婦剛剛蒸好的白面饅頭,張七娃胡亂抓住這些饅頭剛剛咬上兩口,便覺得燙嘴的不行,再然後自己後頸像是被人敲了一棒槌似的,眼前視線徹底一黑,沒了半點知覺。
等張七娃睜開雙眼,發現自己已經躺在自家床上。媳婦嘴角帶血,正坐在床邊焦急候着。不待張七娃說話,媳婦急忙開口哭訴道:“完了完了!這村子裏面的人瘋了!”
張七娃一個翻身坐起,問道:“什麼瘋了?”
“他們和你今天在青丘城裏面一樣,會胡亂咬人!”張七娃媳婦挽起自己袖子,指着手臂那一個滲血牙印說道:“你看,這是被陳二家大閨女咬的!”
張七娃匆忙下床,疑聲道:“我今天咬人了?我記得送殷老地主去城內后肚子痛得直接昏了過去,其他的就沒啥印象了呀!”
“沒印象?”媳婦雙手叉腰,聲調猛然提高:“殷老地主說你今天在醫館咬傷了好幾個人!害他陪了不少醫藥費才把你保出來!總之今年你的工錢,已經賠光了!”
“哦...我待會兒去問問到底啥情況。”
張七娃從臉盆里鞠了一捧水澆在自己臉上,剛剛抬頭卻透過媳婦的梳妝銅鏡發現,殷老地主家的那名管家正歪歪扭扭的躺在自家屋子裏,生死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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