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七章 董璜是個好男兒
“弘農王,莫要顛倒黑白、胡攪難纏,我等乃兄長至親,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璜兒有何理由會害兄長?”
場中畢竟還有清醒之人,沒怎麼說話的董旻此時冷冷開口:“更何況,抄掠雒陽犒賞士卒之策,也並非董璜提出,乃是......”
“嗯?......”就在董旻要說出董卓名字時,老董此時卻拉長了鼻音兒,哼了一聲:要是敢說出是老夫,信不信一酒樽砸你頭上?
現在這個問題有爭議,而自己是領導,領導又怎麼能錯呢?
對了,漢代的酒樽,是青銅鑄造的......
董旻果然比董璜強很多,雖然也貪杯嗜酒,但這位當初在雒陽北宮大亂時,當機立斷慫恿何進部下殺死何苗的聰明人,很快見風使舵:“乃,乃是眾將領的提議,非是璜兒一人所提。”
董卓聞言,滿意地給了他一個讚賞眼神兒。
隨即努力壓制上頭的酒意,向劉辯言道:“殿下莫要胡鬧,適才我等不是說得好好的,怎麼現在又不行了?”
“光喝不鬧不熱鬧嘛。”劉辯也打了個哈哈,先讓只有董璜受傷的世界完美達成。
同時心思電轉,迅速捋了捋腦子裏的邏輯,才開口道:“不過說歸說、鬧歸鬧,正經事上不開玩笑。”
“司空可曾想過,稱霸天下當何為根基?”
“自然是兵權!”
董卓回答斬釘截鐵,道:“唯有兵權才能讓老夫縱橫四海,讓那些高高在上的士大夫俯首帖耳,也能想廢......咳咳,反正兵權才是根基。”
準備了一腦子邏輯的劉辯,當時就幽怨了:才能想廢皇帝就廢是吧,你這是當著和尚面罵人禿?
無意一刀,最為致命。
但萬千黎庶性命在身,他也沒時間自怨自艾,只能裝作沒聽懂繼續道:“司空言之有理,卻還不夠深刻。”
“兵權就是士卒,可士卒也是需吃飯的,手裏兵甲器械也需有人打造。身上的鞋和襪,還有衣和衫,千針萬線可都是黎庶們褳啊......”
“嗯?......”
“咳咳,孤的意思是士卒也需各項保障的。只有黎庶為士卒提供這些,司空才能擁有令人生畏的兵權。”
“嗯......”這話很對,董卓也不抬杠,但他卻一臉奇怪:“可這些,跟士卒抄掠雒陽又有何關係?”
“因為士卒不可能只抄掠貴戚富戶,甚至可以說,只會抄掠黎庶百姓。”
“一來貴戚富戶家中有私兵僮奴,抄掠會受到反抗。二來司空也需要那些讀過書的人,幫着料理處置政務。”
“剩下的,只能是苦哈哈的百姓。”
說到這裏,劉辯不由面露痛苦感慨:“可百姓們早就成了窮鬼,沒油水可榨了。要是司空再縱兵抄掠,必然家破人亡、妻離子散,以致民心大失!”
董卓一愣,思索片刻后隨即搖頭道:“弘農王過於看重黎庶了,區區黎庶,也就用來耕田、募兵、納賦、服役而已,如同大河砂礫、原上野草。今抄掠一些,明日復又無窮,何須在意?”
劉辯心頭陡然又怒,壓不住火道:“自古以來,凡成大事者,縱不惠民,亦不擾民,孤未曾見有擾民害民者,能身浮人望、長治久安。”
“司空新入雒陽,根基不......不,非是根基不穩,而是可以說毫無根基。士族又驕矜自大,向來鄙薄寒門武夫,不肯依附。”
“如今可以依託的便是黎庶,
唯有養精蓄銳、積攢聲望,以為實至名歸的中興之人,方可水到渠成、改換天地。”
一番話有理有據,且從贈酒後董卓的表現來看,對自己已有一定的信任和認可,情感方面還是可以的。
果然,董卓隨後面上呈出沉思斟酌之色,盯着劉辯看了片刻。劉辯心中無愧,也的確是在為董卓謀划,坦然與之對視。
萬沒想到,董卓最後還是搖了搖頭,道:“弘農王所言,確有一些道理。然老夫心意已決,又豈能無信於人?”
“司空!”這回答大出劉辯所料,當即還要再勸。
誰知老董已不耐煩,說怒就怒。
陡然一掌拍下,面前的案幾立時四分五裂,案上的美酒也隨之摔碎。清澈昂貴的酒水肆意而流,董卓則再度眼露殺氣,森然叱道:“夠了!”
“老夫承認弘農王有才,似乎也真心想依附老夫。然你雖身份尊貴,卻也不要太過目中無人了!”
說著面色鐵青站起身來,眼中已不復一絲清明,儘是被酒精麻痹的渾濁與怒意:“軍國大事,老夫只不過同你隨口說說,並非是要你來高高指點的!”
一番毫無轉圜的話,立時將氣氛弄得很僵。
劉辯獃獃望着跌碎的酒罈,心中憤怒委屈有,更多還是對萬千黎庶性命的擔憂。眼見事情似乎已成定局,不由百感交集,愣愣說不出話來。
一旁董旻則冷眼旁觀,神色譏誚。
董璜忍不住幸災樂禍,陰陽怪氣道:“弘農王吶,人有時得認清自己的身份,該說什麼話之前,要多想想......啊!”
話還沒完,董卓蒲扇大的巴掌已帶着袖袍呼呼的風聲已至,結結實實拍在他臉上:“混賬東西,給老夫閉嘴!......”
“弘農王縱然話多了些,卻也是有道理的。你這蠢貨卻除了喜歡喝酒打架玩女人,又懂得些什麼!”
“叔父......”捂着臉的董璜幽怨極了。
感覺從劉辯出現后,自己越來越不受待見:“侄兒雖然喝酒打架玩女人,卻是個好男兒,心裏想着的可都是咱董家啊。”
“還敢犟嘴?”酒勁上涌的老董,已容不得別人反駁,當即又要來一套愛的教育。
好在李儒有顆玲瓏心,見狀忽然笑着開口圓場道:“司空莫要動怒,將喜事變成了壞事兒......”
說著不待老董反問,又趕緊道:“今日弘農王獻了美酒,又獻了良策。雖說後來喝多了,話也多了些,卻也無傷大雅。”
一旁賈詡聞言,才點頭道:“郎中令言之有理。”
“美酒解憂,雖說只解了其一,卻也是喜事。何況抄掠雒陽之事,也不急於一時,明公當此刻有酒終盡興才是。”
董卓一想,踹向董璜的腳才放了下去:好像.....也對,今天該高興啊!
兩件頭疼的事兒,至少解決了一件,還得了美酒。另外劉辯這傢伙,有些本事兒還為自己着想,更是件大喜事。
念頭一轉,衝動的怒火也隨之消散,看向劉辯的神色便緩和了些:“殿下這酒果然夠勁兒,老夫孟浪了。”
這是在給台階兒了。
劉辯也強打精神,虛與委蛇道:“司空言重了,孤也覺得頭好暈,想睡覺......”
“哈哈哈......不錯,都怪這酒太好喝了。”
老董這才一揮手,吩咐李儒道:“還不送殿下回去休息?......文優此事辦得漂亮,老夫很滿意!”
李儒聞言,當即大喜:“明公謬讚,改日卑職再帶殿下過來。”
“嗯,回去吧。”董卓含笑點頭,似乎又想起什麼,補充道:“對了,以後殿下來找老夫,無須通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