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是非對錯無所謂

附屬一院的后樓，十三層是普外科的住院部。丁白駒坐着輪椅上樓，少有的沒遇到好奇的目光，醫院裏坐輪椅的太多了。醫院裏的氣味還是那麼令人討厭，丁白駒人生里最悲慘的一年就是在醫院裏度過的，對這種氣味有本能一樣的厭煩。這種氣味包括了藥水味，消毒劑味，飯菜味，大小便味，還要加上悲傷和絕望的氣味。混合起來就是世界上最令人討厭的氣味。

宋煌的預付醫藥費今天又用光了，今天上午斷了葯。丁白駒去銀行又取了五千塊，交完費后，住院部的大夫說，也就能頂倆天的費用。

中午丁白駒在醫院裏陪着宋煌吃了一口粥。剛吃到一半的時候，那幾個流氓又來了，見丁白駒也在，沒有折騰的太大勁，就是扔了幾張醫療單據，包括打狂犬疫苗的，湊一起也不是太多，幾千塊的樣子。丁白駒沒搭理他們，只是看着病床上的宋煌發獃。

幾天前的事情，最後以雙方各自負擔自己的醫藥費為調節結果，但是對方不依不饒，說是宋煌先縱狗咬人，他們才反擊的，屬於自衛。據說還調取了附近的監控視頻來當證據，準備隨時傳到網上。那段視頻確實是從大狗撲倒一個人開始。至於丁白駒這個報案人和第三方目擊證人的證詞，無人採納。

丁白駒現在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又做了一個夢，這個世界超夢幻啊。

現在的局面是，就算各自負擔醫藥費用，宋煌也拖不起了。宋煌除了幾處砍傷，還有六處骨折，其中頭上挨的一棍尤其嚴重，宋煌的頭上本來就有舊傷，現在把舊傷砸開了，當年補上的塑料腦殼這次必須要換，否則有生命危險。

對丁白駒來說，比這些還麻煩的是，宋煌不說話，躺床上五天了，一句話沒說過。丁白駒懷疑他的腦子被砸的徹底死機了。

正主沒有話，只能靠丁白駒忙活。丁白駒本來就是一個殘疾人，而且是屬於還沒進入社會就殘疾了，對這個社會的一些規則也是一知半解。現在倆人等於一個傻子加半個傻子。

幸虧丁白駒還能拿出點錢來救急。要不宋煌現在的處境無法想像。

昨天丁白駒去找了雲昂。雲昂想了想，打了倆個電話，其中一個是打給孫二列巴的。

孫二列巴對雲昂還是很夠意思。今天上午還獨自來醫院看了一下宋煌。

流氓們走了后，丁白駒和宋煌說了幾句話，說大狗先養在我家，你就安心養傷吧。不要着急之類。宋煌睜着眼睛，就那麼直勾勾的看着丁白駒，也不知道聽明白沒有。

丁白駒一個人昏昏沉沉的回家，剛到家門口，雲昂迎了上來。直接帶着丁白駒去了鐵碗寺。

鐵碗寺的門外停了一輛不起眼的比亞迪，孫二列巴從裏面鑽了出來。沖倆人招了招手，孫二列巴反身又鑽進了車裏。

“車裏裝了點小玩意，能屏蔽監聽。”孫二列巴等雲昂把丁白駒抱進車裏，有點神秘的沖倆人說。

雲昂不在乎，“呦，看來對面不簡單啊。”

孫二列巴苦笑了一下，你一個外國人無所謂，我還得在這個城市接着混幾十年呢。“去醫院的是趙家哥倆的人。和動手的不一定有關係。那晚動手四個不是咱們市區人，是仁縣過來的。我打聽了一下，據說拿了五十萬。”孫二列巴看着雲昂，發現雲昂沒啥反應。只能無奈的解釋：“在咱們這兒，五十萬是買命的價。”

“趙家哥倆就算不是直接出面的，但是派人到醫院找事，還能拿到動手人的醫療單據，

說明至少和動手人背後的人有關係。這些年，趙家哥倆重心都在生意上，其實很少參與這種事了。所以我看背後的人可能是趙家的生意夥伴，或則乾脆就是趙家背後的真老闆。”孫二列巴又看了雲昂一眼，覺得雲昂還是沒啥反應，想起來了，這個老外其實根本不認識趙家哥倆，根本不知道趙家到底是咋回事。不知者不懼啊。

“趙家上一代是當官的，這一代哥倆都是當兵的出身，趙老大趙懷禮複員之後分到了民政局，出了點事，被開除公職了，趙老二趙懷義複員之後一直乾的不錯，現在是新區分局副局長。”

“硬茬子啊，這次我查這點事也是費了老大勁了，好幾個老哥們勸我別問。”孫二列巴忍不住拿出一根煙叼上，點火之後想開車窗，猶豫一下又忍住了沒開。

雲昂拍拍孫二列巴肩膀，“這次辛苦二哥了。後面的事我來辦，二哥就別參與了、”然後打開車門，抱起丁白駒進了鐵碗寺。

打開木頭箱子，雲昂拿出一捆錢來，大概有四五萬，遞給丁白駒，“先湊合著頂幾天，把人救活再說。”

雲昂看着丁白駒的雙眼說：“事情到了這時候，是非對錯已經不重要，按照你們現在的話來說，就是比實力的時候到了，所謂實力無非也就倆樣，錢和人。你和你那個朋友啥都沒有，基本是輸定了。但是！”雲昂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對方要的是你朋友的命，而且把你也卷進去了。人家要的是命，你朋友總不能直接認輸把命給人家吧？”

“錢的方面，我這裏還能拿出來點，你暫時不用擔心，人的方面，你自己也想想還有什麼能幫忙的朋友。”雲昂頗有大包大攬的氣勢。

“為什麼？”丁白駒蔫蔫的問了一句。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幫我？”丁白駒終於抬起頭來，非親非故的，出錢出力到這程度，有點少見。

雲昂哈哈一笑。然後板起臉認真的說“你是救世主啊！”

“我，救世主？”丁白駒覺得這個笑話一點不好笑。

“我的一個長輩認為你是，那麼你就是。”雲昂很肯定的回答。

丁白駒覺得這個笑話應該延續下去，故意問：“這個世界有啥危機么？需要救世主。”

“我不知道。”雲昂直接給了一個不負責任的回答，結束了這次談話。

幾天都沒睡好，從鐵碗寺回到家的丁白駒，把拿來的錢放在床頭櫃裏，不知不覺的就睡著了。紅姐拿着一盆蒸好的地瓜猶豫了一下，沒打攪丁白駒，自己轉身去了衛生間洗衣服。

今天的夢雜亂無章，一會是前幾天晚上的打鬥，一會又是曲晞家的黃瓜賣不出去了，曲晞急的直哭，丁白駒還來不及安慰曲晞，夢境裏的人又換成了只見過一次的酒廠中年男人，再一會，焦大奈這種人物也在夢裏出現，最後，丁白駒認識的各種人在夢裏面集體跑起了馬拉松，繞着市府廣場轉了一圈又一圈。

丁白駒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丁白駒是被電話聲音驚醒的。打電話的是請來看護宋煌的男陪護，說這活沒法幹了，陪護了三天，三天晚上都被闖進病房的流氓威脅，給多少錢也不幹了。

丁白駒放下電話，用微信給人家轉去了三天的看護費，想請人家幫忙再找一個看護的時候，對面直接把他拉黑了。

沒有辦法，丁白駒把紅姐叫了進來，晚上拜託紅姐給宋煌送點吃的。沒人管他，今晚宋煌就要挨餓。

凌亂的夢倒是給丁白駒提了一個醒，丁白駒打開手機，查找到了焦大奈的電話。電話打通之後，裏面誇張的聲音震的丁白駒的耳膜都疼。顯然對方在一個不適合打電話的場所接通了電話。

丁白駒等了十秒，電話里安靜了一點。焦大奈的聲音傳了過來：“恩人！有啥吩咐？要不要一起過來嗨皮。”

丁白駒很有禮貌的讓對方先找一個安靜的地方，然後把事情講了一遍，最後問焦大奈“老哥你能不能查到市府花園附近的監控視頻？”

焦大奈嘆了一口氣：“唉，我還以為啥事呢，查視頻啊？”忽然轉為歡快的聲音：“那還不是手拿把掐！市府路那一片，不管是公家的還是個人的，一多半攝像頭都是你焦哥我的公司裝的！其中至少百分之八十還都是直接上了雲的監控。那家儲存雲就是咱家的啊，兄弟，這次你可找對人了。我拿監控視頻，就等於從自己家裏偷錢，不，比那個還簡單，在家偷錢你嫂子還要看着我。”

丁白駒又一次被焦大奈震驚了，這貨原來有家有媳婦啊？那上次玩失戀自殺是為了誰啊？

焦大奈讓丁白駒明天來自己的公司，要啥視頻自己找自己下載，還說要給丁白駒找個美女配合他，弄得丁白駒使勁擦冷汗。

訂好了時間，問明白了地點。丁白駒坐着自己的輪椅出門鍛煉。這幾天的生活規律被打破，幾夜都沒按時鍛煉，今天丁白駒的心情不好，情緒低落，憋的總想大喊大叫幾聲，出門鍛煉是非常好的舒緩方式，出出汗可能心情能好一點。

丁白駒的輪椅出了小區，拐進大路。一輛黑色的轎車在丁白駒家附近的道口也打着了火，跟了丁白駒的輪椅幾秒之後，轎車裏的人發現輪椅的速度實在是慢，用轎車盯梢輪椅等於用獵狗追逐烏龜，怎麼都不合適。要是一直跟在輪椅背後，肯定會讓目標警覺。

車上的人用目光跟了丁白駒一會，發現丁白駒走的路線和情報里提供的基本一致，乾脆直接把車開向了市府路。

五分鐘之後，轎車到底市府花園，車上的人找了一個停車位，熄滅了所有燈光，打算來一個守株待兔。

今天的目標，就是那個殘疾人。

這十萬塊看來很好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