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何以神州?

第177章 何以神州?

「懷方何作此問?」卿奇兵笑對,「你先說說,因何老邁?為何消沉?」

「我看此畫,主題只在一個「孤」字。」麥克說,「烏雲頹唐,河岸寂寞,泥土稀鬆,枯枝衰敗,這荒岸,一眼望去便叫人心涼。再看淺灘處小舟,無非一條簡陋木船,叫一根破爛麻繩繫着,整幅畫無風波、無光影、無心靈之悸動,心死不過如此。」

「此畫何意?」麥克緊盯着問,「這船分明許久不曾入水,亦無搖槳之心,繩子不過是個擺設,它真要漂走,哪是拘束就拘束得了的?卻不知為何丟棄了浪花的青春,白白虛度在泥灘上?是敬是畏?是歇是退?」

「休得以烏紗之心妄自揣摩藝術珍品。」卿奇兵搖頭道,「讀書人書房最忌名利喧囂,凡事以沉心為上,置畫亦需遵此道。此畫之意,無非死心塌地,人生浮世幻影數十載,皆從一無名之岸駛離,大千萬相,中有陷於慾海而不能脫離者,有沉淪於地獄而極盡張狂者,亦有終不忘江岸者,幾經浪潮顛簸,終是苦海慈航,臨到頭,還是孤舟一葉,破板數片,返還本初,也無風雨也無晴。」

「這便是爾等讀書之意義?」麥克譏問。

卿奇兵與蕭立一時相顧。

麥克拍手笑道:「可算拿住你了!」

史在懷連忙問:「我可聽不明白,拿住什麼了?」

「卿總如今自己富貴,便完全不管別人,只顧搪塞。」麥克知道自己掐着了他話中的短處,得意道,「你在這豪宅里大作清談,慈悲是慈悲,然全無一處現實意義,拿什麼去教化你神州讀書人?」

見卿奇兵果真沉吟不語,麥克更是藉機興起質問:「我看你們木頭文明,便不如石頭堅毅,太過易燃了些。要麼被實用主義燒得一片葉子不剩,要麼為了防火,遠遠作壁上觀,所思所想,於國於家,百無一用。如此幼兒之態,竟敢號稱中庸?我問你,何為中?何為庸?爾等之宇宙觀尚存乎?既無中庸,談何聖人之道?既無聖人之道,何以神州?」

「好一番斷骨掘根言論!」卿奇兵雖止住他,眼裏卻亦有幾分讚賞,「如懷方不棄,我願獻一表字予你。」

「竟有這樣好事?」麥克雖知他定無善語,然此刻佔了上風,想縱他強辯,我也能打回去,便自信問,「想必卿總心中,已經擬定妥當了?」

「麥克,字鋼鏟,號拔筋仙人。」卿奇兵笑道,「素來以震碎外邦人之三觀為己任,極擅趁虛而入。」

「你們自己失了觀念,與我何干?小生好不無辜。」麥克笑道,「今日一問,才知卿總這樣博學的人,於本身根脈,原也是一頭霧水。既發源縹緲,又談何忠誠?難不成還有文廟、武廟供你不成?」

卿奇兵見他問得尖銳,所追之難題一時半刻定無答案,不能再放縱他繞下去,便道:「我本咬定青山不放鬆,懷方偏要鑽牛角尖,我亦是無法。但那句來源縹緲還是有失偏頗,我既已木自居,便時刻不敢忘懷,連這前不近山、后不鄰郭之呆板宅院,也不忘以木裝飾。」

說著介紹那牆上擺設與他們看。

「瞧着倒有意思。」蕭立興緻勃勃,「此處本無窗,有它在此,倒勝於開窗。」

「這叫什麼?」史在懷問。

「窗欞。」卿奇兵說,「多見於神州傳統居室,后漸漸為人所遺忘,不知世間尚有此等美物。」

「卿總真是好心,總撿別人不要的疼惜。」史在懷道。

「銅臭莽夫,無非手裏過了幾個錢,真當自己識貨了。」卿奇兵頓時毫不客氣,「窗欞,一室之文眼,既為擺飾,亦可代替圖畫,原本寡淡如水的牆壁一經其修飾,便靈動秀美,一掃平平之意,很是可以對那繁複木雕仔細賞玩。」

「這豈非多此一舉?」麥克質疑道,「明明沒有窗,非得假裝自己有窗,莫非是偽君子?」

這好難答。蕭立心中正犯難,卻不料卿奇兵大笑:「懷方學得幾個神州詞彙,也來賣弄才學了!如今不解其意,非但不恭敬請教,反倒刁難老師,成何體統?」

「你總得說出個意思來讓人聽聽,才好細話服不服你。」麥克說。

「依我看,遇牆鑿窗,不過是事情到了眼前,非解決不可,迫不得已而為之的辦法,實在算不上絕頂高明。」卿奇兵邊搖頭邊笑道:「我卻早早置一窗於此,他外面世界探我也可,貶我也罷,有通融之意也好,有抗拒之心亦不妨事,因我窗戶設於虛實之間,在意與不在意,只出於選擇,發乎本心。若我願意理你,見窗既世界;若我不想理你,你其實不復存在。」

「你!」麥克叫道,「你這是狡辯!」

「我既狡辯,懷方葫蘆嘴也得倒得出貨,狠狠駁斥我才行。」卿奇兵笑道。

見麥克與史在懷均不言語,卿奇兵笑對蕭立:「適才舌戰,不過我略通些咱們家的性情,因而稍稍佔了上風。你也是個明白的,平日裏少不得指點下屬,多學些家裏東西。你不教他,難道讓人家麥克去教?」

「我哪有東西可教?」麥克嘲諷,「你們文化貫無規矩,原是嘴皮子鋒利即可。既沒有恆久真理,有識之士便不屑於此。」

「說你不懂,非要表演。」卿奇兵嘆道,「我家文化,一在深,二在藏,三在變,四在有度。何時奢華?何時內斂?何時奔放?何時沉鬱?總不離深沉、偽裝、創造、剋制四個主題相生相絆。如此明顯,竟無察覺,可見懷方還得多多鑽研。」

麥克心中不服,想着如何也得扎他一下,不可叫他太過得意忘形。忽地想起一人,立即心頭明亮,便笑道:「如此,竟是我無知了,多謝卿總教導。以後遇着不解,也不敢攪擾卿總,幸而近與何總略能說上幾句話,我還是先拜她為師,等學得大成,再來向卿總討教。」

蕭立聽得,不覺默默向卿奇兵投去一瞥。

只見卿奇兵沉住氣問:「聽聞何總諸事繁雜,不曾想還有育人之心?」

「何總眼下正是執鞭時刻,卿總不知道?」麥克故意問,「無論何總說什麼,無一不是教導別人。願意聽的,又豈止我一個?」

彷彿心中一塊巨石裂開,一個問題磷火閃耀,猛然闖入卿奇兵腦海,如同不受控制的球狀閃電亂竄一氣,令他感到恐懼。

他勉力剋制,盡量不顯露出來,以一種沉穩的態度問:「先前懷方所言一票否決之事,可是受人指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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