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一件為難的事
數日來,卿奇兵腦海中一直回蕩着朱香木的話。
「這是件為難的事。」
這句話在清晨五點三十一,將他從睡夢中喚醒。
卿奇兵悶悶不樂地從床上起來,拉開沉重的皦玉拼蒼筤雙色刺繡窗帘,透過繡花薄紗往天上一看,是個陰天。
這是他的新家,一切總算能按自己意思佈置,但人生好容易走到這一步,又有更多的不得趣味擠在家門外,只等着一股腦衝進來。
他粗略洗漱一番,來到一無窗小屋,裏面只擺着簡單的工作枱與座椅,台上一應皆是些拉花鋸、硬木銼、刻刀、砂紙、卡尺等物。
他前些日子得着對儋州黃花梨鎮紙,可惜源頭經手之人甚為粗鄙,竟將這天地第一美木過了漆,看一次令人惱火一次。
他坐下來,取過砂紙,開始打磨。
「紗紗」作響間,朱香木低沉的聲音摩擦在木頭表面:「你和小玉,斷不能再走下去了。」
「為什麼?」卿奇兵驚訝地問。
「事已經年,我來數點一番。」朱香木道,「如今,大開與世界資本舊部,能入她帳下的皆入了,再加上洪流自身,人類的科技成果與財富在漸漸向她靠攏。更別提元宇宙一番情有獨鍾,這一節外人不知,卻早晚躲不過去。」
「而你,雖離了事務局,卻穩坐越冬投資,成為黃金龍脈的鎮山人。除此之外,你遙領經緯,不僅早就是現實派的台前人物,還是元聯的封神寄託,更是丐幫的遮陽棚和指南針。」朱香木道,「你自己掂量掂量,哪有你們倆在一起的道理?」
卿奇兵臉色瞬時灰了下去。
「人類就不允許有這樣的聯盟。」朱香木嚴肅道,「此話雖然殘忍,可於正道半分不差——世上的事,哪有獨一家佔八九分的道理?若是強求,禍端必因此而起。」
他見卿奇兵先是震駭,后是沮喪,接着也不由思索起來,心中縱遺憾不忍,還是道:「我若跟小玉說,她如今未必事事聽我,想着男人在這些事上,到底比女人狠心些,我只好求你了,求你不要害她。」
「紗」地一聲,砂紙脫手飛了出去。
看着打得亂糟糟的木面,卿奇兵一陣心煩,將木頭丟到一邊去。
她最近倒也沒找我。卿奇兵想。
想是超感正鋪得如火如荼,中間還惹出不少亂子來,卿奇兵皆聽說了。
長此下去不妥,先不提生意獨她一個做了,便是做,按着眼下情形,也是誤入迷津,沒有做出方圓。
她要再開新地圖,怕是不能了。
她以前慣是自己拿主意的。卿奇兵想,如何一朝做大,反而不同了?
大有大的難處。
眾所周知,大公司頭等大事既不是技術,更不是產品,而是開會。
今天的會議格外嚴肅。
「真有你們的,我才一個角落沒注意,你們真的什麼邪都敢往家裏招,竟跟我說那伙象兵是大開舊部。」何田玉正在罵洪流人事,「我問你,若大開外包也算舊部,那全天下的趙李劉朱豈不都是皇子皇孫?」
人事總監大氣不敢喘:「近來流動的人着實比以往翻了好幾番,雖我們加班加點地查合同,但他們確實填報了大開工作的具體內容,每人薪資、年限又都不低,一時放鬆了警惕過了手,現已開展全面排查,一定不會再出這樣的事。」
「你第一句話,態度就不端正。」何田玉說,「倒是怪洪流擴張勢頭太猛,害你忙不過來,對罷?」
「我絕非此意。」那人惶恐道,「只是我們近來重心在產品邏輯,招聘標準本就按先前會議的決定,略往下放了放;既以產品邏輯為重,產品技術為輕,自然底端的執行權會大些,可是執行權應如何約束,卻一直不知屬誰管。」
他這話一說,好幾人便想,如果兩年前這樣分辯,倒還使得,如今的環境,卻不能讓何總不痛快,看來今天一定有個潰敗收場。
金銀台坐在一角,仔細觀察着。按着先前提名管理人員的約定,他可以參加洪流經營會議。
果然,何田玉冷笑:「很好,很好,你越說越有道理了。我本來只想問幾句你的工作,你倒教我做事了。」
那人惶惶然:「何總……」
何田玉打斷他:「你不必再說了。戴觀在哪裏?」
戴觀是洪流人事主管,平時主要協助總監工作,此刻一提他,總監臉上顏色也變了:「他,他在辦公室。」
「叫他過來。」
過了會,戴觀急匆匆趕過來,冷不防何田玉問:「你們吳總的合同,簽到今年哪一月?」
戴觀狠嚇了一跳,瞄了眼人力總監紙白的臉,一時支吾:「這,這……」
「不清楚也無妨。」何田玉道,「以後每周的經營會,你記得來參加就是。吳總不必再來。你在這找地方坐,待會會後留下。」
戴觀戰戰兢兢坐下后,會議室內氣氛更為壓抑。
容措已看得分明,先道:「論理,何總只需總攬頂層設計,其它活,自是咱們分了去的。如今末端執行太不像話,都在人家身上捅窟窿了,還有什麼好說的?我們做下屬的都應該檢討。我想便從我開始。」
何田玉臉上好看了些,點頭說:「倒也不用檢討。我不過希望各位不要推脫,有什麼事擺上枱面,才是正經道理。」
擺上枱面做什麼?給你劏么?數人正想着,容措已接著說:「此刻,市場部的決策鏈不同以往,竟是自下而上,如此雖有些靈活機動的好處,但底下人若要犯事,擔責的卻是洪流。我雖有些運營的想法,卻沒能落到實處,更沒有管束好市場部,願領責罰。」
她還沒就任呢,領個什麼責罰?幾人心中冷笑。
不罰也是表了忠心,罰卻是領了官兒當,況且既要任命新人,哪有領罰上任的?果真心底一排全是探照燈,真真好個可人兒。金銀台心內暗笑。
「這事也不能怪你。」果見何田玉說,「我才想起,你還沒正式走馬到任呢,現他們可太放肆了,正需要個能壓服管束的,只市場一塊,又十分專業,我還在給你挑搭檔,所以延了幾日。」
她還在猶豫。容措想。
那我就獻上大禮,叫她歡喜得無法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