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4)
熟悉的場景再現,心境卻與往日截然不同,聞吟寒放軟語氣:“你看,我都把他扔出去了,不要這麼生氣。”
南賀瑾的狀態有些不太對勁,他能很清楚得感受到這點,躁鬱不安,蠢蠢欲動,就像剛才的季秋一樣。
也或許季秋就是因為受到了南賀瑾的影響,才會變成那樣。
黑霧纏繞在他全身,傳來陰惻惻的聲音,“他剛才碰到你了。”
“沒有,”聞吟寒下意識反駁,但又想到在季秋擠進門的時候,確實碰到了一下,“好吧,但隔着衣服……你不高興,那我把這身衣服扔了?”
“哼。”
南賀瑾貼着聞吟寒,態度忽然鬆動,“趕緊扔了,上面有味道,難聞死了。”
“好好好。”
被一團黑霧包圍着的感受很是奇妙,聞吟寒很想看看此時這隻鬼的表情會是什麼樣,但很可惜,眼前只有飄飄忽忽的黑色霧氣。
南賀瑾卻不滿他有些敷衍的回答,而且他現在的狀態,將人壓在身下,卻什麼都不能做,兩者對於他心情的打擊算是重疊了,所以代表着,他可以肆意在聞吟寒面前撒潑,而且聞吟寒一定會慣着他。
“吟寒,”黑霧纏在聞吟寒身上,發出低語,“你想我嗎?”
這隻鬼不依不撓纏着他也不知道幹什麼,聞吟寒站的累了,只想去沙發上坐着,好在南賀瑾鬆了對他的鉗制,揉了揉有些發疼的手腕之後,聞吟寒躺在沙發上,反問道:“你覺得?”
南賀瑾縮小了自己的體積,變成一團小小的黑霧,想要鑽進聞吟寒的領口,卻被無情拒絕,他攤平在聞吟寒平穩起伏的胸口,撒潑打滾:“你都不想我!”
“……”這時候聞吟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想是什麼想。
但明不明白是一回事,回不回應又是另外一回事。況且,南賀瑾離開這麼久,等到恢復人形的時候還不知道要怎麼折騰他,為了不讓自己太過遭罪,聞吟寒就裝聽不懂。
“我給你留了一些香火紙錢,”他指着茶几,“等會兒給你燒過去。”
這點紙錢對南賀瑾來說不過是杯水車薪,其實更快的法子就是出去抓點鬼吃,但上次聞吟寒嫌棄他臭的場景歷歷在目,讓南賀瑾不得不慎重考慮。
而聞吟寒則覺得,慢一點恢復也好。
……
季秋是被凍醒的,他扶着冰涼還隱隱作痛的額頭慢慢從地上坐起來,滿臉茫然地打量着周圍的環境,花了好一會兒功夫,才回想起來自己是被聞吟寒打暈扔了出來。
好絕情,把額頭捂熱之後,後腦勺又痛了起來,季秋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險些沒忍住叫了出來,好痛!
疼痛過後,他心情忽地低落下來,今天這麼一出,他和聞吟寒的關係全是徹底鬧掰了吧,這之後該怎麼辦,還會見面嗎?
扶着牆壁艱難站起身,季秋盯着聞吟寒的房門看了許久,而後才轉頭走向電梯,等待過程中,他在電梯門的倒影里看到那個狼狽的自己,嘴一癟,差點又要哭出來。
好不容易才憋住,進到電梯之後,他嘆氣,明天上班的時候再給聞吟寒道個歉吧。
然後……然後就考慮辭職,回家找工作,遠離這個傷心之地。
還以為努力就會有結果,果然還是他太天真。
季秋這樣失魂落魄的狀態一直持續到第二天上班,成曳看了他都忍不住問一句,昨晚上是不是沒睡好。
“也不是沒睡好,”季秋頂着眼下烏青的黑眼圈,打了個哈欠,“就是通了個宵。”
成曳讚歎:“果然是年輕人啊。”
殯儀館沒有準確的上下班打卡時間,所以以往聞吟寒都會來得晚一些,成曳反正也不在乎。倒是季秋,幾乎每次都是精神頭十足第一個到,今天來晚這麼久,成曳還有些驚奇。
不過聽他說通宵之後,就覺得正常了,“難為你還要來上班,實在熬不住,可以回家歇着,今天應該不會有單子上門。”
季秋謝謝他:“您真是個好老闆。”
但他還是要提出辭職了,簡明扼要地說明了自己在這裏干不下去的原因之後,季秋莫名覺得有些愧疚:“抱歉啊成老闆。”
而成曳卻像是早就知道了一般,臉上半點驚訝的神色都沒有,他告訴季秋不用辭職,因為聞吟寒昨晚上就通知他自己來不了了。
“如果是真的因為聞吟寒,那大可不必,”成曳拍拍季秋的肩膀,真誠補刀,“反正你以後可能也見不到他了。”
季秋都快綳不住了。
“你是個好員工,我是個好老闆,讓我們相依為命不好嗎?”
成曳是真想留住季秋,“我給的工資是絕對沒有問題的,你想你如果回家,能不能找到一份好工作,一份不用社交,不用面對難纏的甲方,還可以免於親戚朋友假關心的好工作?你覺得呢?”
說的季秋難免心動,但他還是猶豫,“可是待着這裏,我就會忍不住去想他……”
“睹物思人嘛,我懂,”成曳一副過來人的姿態,語重心長,“但你要知道,人這一生,不只有愛情,你如果只是因為這場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的戀愛而放棄一份好工作,得不償失。”
他說出的話,像是在勸自己,又像是在給自己捅刀子。季秋心情很複雜,一方面覺得成曳說的沒錯,一方面又礙於拉不下臉面。
成曳大手一揮:“那這樣吧,我給你一天的時間考慮考慮,你先回去休息,等腦子清醒了再做決定。”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季秋也沒有再拒絕。
他剛走到門口,就有一個滿頭白髮的老人拄着拐杖,急匆匆走了進來,“你們有沒有見過我的老伴?”
季秋停住腳步,“怎麼了?您的老伴走丟了嗎?”
“對的對的,”那老人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樣猛地拉住季秋的袖子,“我跟她本來是打算來這兒挑選自己的骨灰盒,但我們剛下車,她人就不見了。”
成曳走過來,安撫着老人:“您不要着急,報警了沒有?如果沒有,我們先報警,警方會調取監控招人。”
這本該是最好的辦法,老人聽了卻連連擺手,“不,不要,不要報警。”
生怕成曳掏出手機,他還騰出一隻手拉住成曳,苦苦哀求道:“不要報警。”
季秋和成曳對視一眼,都搞不清楚這是什麼情況。
“她,我的老伴,應該是被那些東西抓走了,”老人看他們沒有報警,遲鈍地鬆了手,喃喃自語般說著話,“報警沒用的,他們還會把我抓起來送回去。”
成曳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送回去?是送回哪裏?”
老人忽然啞聲了,任憑成曳怎麼問他,都沒有再開口的打算。
季秋搞糊塗了,“到底怎麼回事?”
“問題不大,”成曳轉過身去,拿出手機準備打電話,“我找專業人士來幫忙就行了。”
季秋配合地擋在老人面前,不讓他看到成曳的動作,免得對方着急起來出什麼問題。
片刻后,成曳拍拍他的肩:“好了,專業人士等會兒就來,你是先回去休息,還是在這兒陪老人家一起等?”
“一起吧,”反正他回去了也睡不着,而且也不放心這個可憐的老人,“那個專業人士多久能來。”
成曳扶着老人坐下,“馬上。”
他話音剛落,一輛車開進了殯儀館,季秋順勢看過去,心瞬間就提了起來——那是聞吟寒的車。
聞吟寒走進大堂,詢問現在的情況。
成曳將大致發生了什麼說了一遍,兩人在交流的時候,一個眼神都沒有落在一旁尷尬無比的季秋身上,這令得他鬆了口氣。
“這樣。”
聞吟寒點點頭,轉頭去看深情已然有些獃滯的老人,卻忽然發現,他是見過這個人的,在很久之前,公墓旁邊的公交車站,自己當時就看出老人的妻子鬼氣纏身,還將唯德真人的名片給了他們。
他們沒有去?
聞吟寒單腿屈膝蹲在老人面前,直視着他的眼睛,“您還記得我嗎?”
老人看着他,渾濁的眼球轉了轉。
“你……”
拿手在發愣的季秋面前晃了晃,成曳叫他回神:“還不回去嗎?”
季秋知道成曳是為了他好,但既然已經做好了決定,就沒有逃避的必要,他做了一個深呼吸,“不用,多個人多個幫手。”
“行咯,”成曳無所謂地攤了攤手,“那你在這兒幫忙,我先走了。”
季秋一慌,想要拉住他:“你去哪兒?”
“正事要忙。”
成曳說著,飛快溜了,留下季秋一人面對這尷尬又難堪的情景。
萬幸,老人還記得聞吟寒,他和老伴原本是想去清泉寺的,但後來又太多事要忙,就給耽擱了。
“你們是什麼時候下的車?”
老人說自己不清楚,他沒有看時間的習慣。
不知道時間影響但也不大,聞吟寒沒有再問,他拿出一疊明黃色符紙和用小盤子裝好的硃砂,這才想起來自己的五雷斬鬼印還在季秋那裏,於是開口道:“把五雷斬鬼印給我。”
季秋恍然回神,連忙從自己的背包中翻出五雷斬鬼印,遞給聞吟寒。
聞吟寒用五雷斬鬼印尖銳的一角沾上硃砂,在符紙上落筆。
他要畫的是尋人符,顧名思義,就是用來找活人的符,畫好了符,還需要被尋之人的一件貼身物品。
老人顫顫巍巍從老伴的針織包里拿出一枚玉佩,“這個可以嗎?”
“可以。”
聞吟寒接過玉佩,將其用尋人符包裹起來,本來想直接用打火機點燃,但他猶豫了片刻,又畫了另一張符裹了上去。紙燃燒得很快,飄起的煙霧凝聚成一條極細的線,只殯儀館門口延長而出。
老人激動得站了起來,季秋急忙扶住他,一起跟上那條線走出殯儀館大堂,聞吟寒拿出車鑰匙,“上車。”
季秋攙扶着老人坐到後排。
車輛平穩起步,開上寬闊的馬路,至此,季秋終於徹底回神,他咬了咬牙,終於把那句憋了很久的話說出口。
“對不起。”
聞吟寒從後視鏡中看了他一眼,“你不用辭職,以後我很少會來殯儀館,除非有像今天這樣特殊情況。”
沒有原諒他啊,季秋心底沉甸甸的,也是,怎麼會那麼輕易原諒他。
“好的,我知道了。”
然後就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