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另一個世界
初秋，迎面而來的寒風颳得人雙眼迷離。
廣場中央，高台之上，白色的柱狀耀眼光芒從天而降，那道血跡斑斑的身影被籠罩其中，已看不清面容。
他猙獰的笑聲很快消散，像是如水遇到海綿，被瘋狂稀釋。
少許，光芒褪去，周圍氣溫回升，高台上空空如也。……
「感謝教會的支持，感謝神的庇佑，感謝你們的見證！」
維護秩序的警察分佈於廣場周圍，很快有人從中走出，大聲對人群宣佈着。
葉華記一眨不眨地望着高台，看到那個眼眸異常恐怖的男子就這樣在白光中蒸發了，甚至連身上的鎖鏈都沒留下。
極其震撼人心的一幕啊！
這樣的瞬間蒸發，原子彈才有的威力吧？那個黑裙女子手裏的是什麼武器？
等等，廣場的高台竟然絲毫無損……
「我這是……在哪？是做夢嗎？」
茫然間，葉華記看到年輕的黑裙女子緩步走進哥德式建築，腳步輕盈，背影莊嚴神聖，裙擺隨風飛舞。
而人群則開始在嘈雜聲中遵循警察的指揮陸續離場。
「這是……教堂……這裏有教堂？」
「那這個女人是……」
葉華記怔怔地看着這高聳的哥德式建築，它安靜地在廣場對面的不遠處矗立着，像亘古不變的星辰。
「這些人……說的都不是中文啊！」
葉華記聽到人群在散去的過程中的喧嚷，忽然認識到了這樣一個問題。
而他之前一直能聽懂他們在說什麼是因為他懂這種語言——萊茵語。
作為萊茵王國的通用語，萊茵語的雛形誕生於300年前的古斯卡蒂王國。
位於王國東北方的萊茵人於764年跨越山脈攻佔了斯卡蒂王國，廢除原首都洛維亞的禮儀和法律，改國號為萊茵，並建立教堂，帶來了宗教的興盛。
後於839年定都南洛維亞，宣稱北方是不潔之地，捨棄了原來瀕臨北方大洋的版圖，只擁有不到原來三分之二的領土。
在北方，古斯卡蒂的貴族們在當地建立了斯卡蒂王國，於877年成為萊茵的附屬國。
他們每年都需要給萊茵的國王和公爵們送來大量的糧食、美酒、絲綢布匹以及各類值錢的新鮮玩意兒。
教會在那裏幾乎沒有勢力，而去過那裏的萊茵人都不願再到那片蠻荒之地去，原因自然是那裏落後的傳統、骯髒的住所與大量的流浪者。
當然，骯髒是相對的，貴族們總能享有美好整潔的生活環境以及乾淨可口的食物。
在斯卡蒂，一直保持着斯卡蒂語和萊茵語通行的習慣，而在萊茵王國，古萊茵語與古斯卡蒂某小鎮方言融合的產物——萊茵語——早已變成了為人們廣泛運用的通用語。
萊茵語漸漸演變，300年裏出了不少知名作家，而作家的自由發揮極大限度的擴充了它的詞彙。
「天吶！好荒謬啊！我竟然穿越了！」
「這麼複雜的多音節語言，剛剛我竟然能聽懂！還下意識的直接理解了！」
「我既然聽得懂，那應該也會說兩句吧……不對不對不對，天哪，我竟然在用萊茵語進行心理活動？」
「是因為……一種習以為常的不假思索便即刻把握語言的能力？」
「我不會……不會把中文給忘了吧……」
此刻，這些信息飛快在葉華的腦海中閃過，他確認自己並沒有喪失用中文思考的能力，才緩下一口氣來。
「看來，我聽懂了一種語言！不過……我既然穿越了，也會了另一種語言，應當也會有這具身體原來的記憶吧？」
可……怎麼想不起來了呢？
葉華記習慣性用手捏住下巴，眼神瞟向石制地面。
葉華記低頭看去，他踩着的不是水泥或柏油製成的地面，而是由細小的灰色大理石塊拼接而成的、有明顯顆粒感和紋路的大地。
接觸大地的是自己破舊的鞋。
他穿着一雙灰色的廉價皮鞋，下半身是亞麻布製成的粗大褲子，褲管在小腿處稍靠下一點的地方就已消失。
若是在冬天，這樣的打扮一定不能給予腿部充分的保暖。
葉華記轉而看向自己的上半身，那是一件亞麻製成的灰棕色衣服。
雖然未打補丁，卻顯現出陳舊，彷彿在陳述着它從幾年前就伴隨主人左右的漫長故事。
真心酸吶，個子再長，褲子卻沒有換長款的，衣服也……
葉華記不禁在心裏為這具身體感慨唏噓，忽然發現自己似乎比穿越前還矮了那麼一點。現在的身高，像是自己在上初中的時候，目測僅剩下160到165厘米的樣子。
真晦氣！
連身高都變矮了！
還穿越到這樣一個野蠻的地方！
葉華記正處想得出神，竟完全忘記了人群都在散去，身子直直僵着怔在原地。
「這裏已經結束了，你愣在這幹嘛？是第一次見到邪惡的異教徒被處死嗎？」
一個身材魁梧，滿臉橫肉的中年警察腆着肚子走到葉華記身旁，右側肩膀前傾，用力撞了葉華記一下。
他的年紀約在40上下，高鼻樑寬嘴唇，下巴和嘴唇上方長滿濃密的黑鬍子，像他蓬亂的頭髮一樣令人看了心生厭惡。
噔噔噔……
葉華記被推得踉蹌着後退，險些摔倒在地。
「哦……哦哦哦……我沒注意！」
葉華記這才反應過來，看了面前粗魯的圓臉胖警官一眼，連忙說道。
他頓了兩秒，手指指向前方不遠處哥德式的教堂，遲疑着開口道：「剛剛那個女人是誰？」
「我看你這混小子長得也不像個傻瓜！這都不知道是誰？我來告訴你吧，那位女士是蘭蒂.弗克里茜，我們諾爾區聖晨曦教堂的執事長老！以後來晨曦教堂做禮拜的時候，見到她可得行萊茵禮！好了，趕快走吧，這裏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中年警官清了清嗓子，而後放大了聲音說著。他朝葉華記露出一臉瞧不起的鄙夷神情，但當講起蘭蒂.弗克里茜的時候，警官卻表現出認真莊重，不苟言笑。
說完，他便大踏步朝對面的街道拐角走去，不再理會葉華記。
「諾爾區……晨曦教堂……執事長老……蘭蒂.弗克里茜……弗克里茜……」
葉華記默默在心裏反覆咀嚼着這幾個單詞，忽然間他彷彿明白了什麼，眼眸豁然睜大。
「我……這是……穿越到自己的書里了！執事弗克里茜……以及被處死的異教徒……還有晨曦教堂！」
「那我是誰啊？」
結合前面的事和警官大信息量的話語，葉華記忽然弄清楚了先前若有若無的熟悉感究竟來自何方——
他幾個月前構思的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場景，而弗克里茜，是一個「劍士」路徑的三階超凡者，魔葯代號03-3，名稱「庇護者」。
穿越到自己寫的小說里，這應當說是幸運還是不幸呢？
不，現在最關鍵的是——
我是誰？
我家在哪兒？
不會是連家都沒有的那種流民吧……
「卡爾！怎麼還不走！你在幹嘛呢！」
驀地，背後不遠處一個乾淨的聲音響起。
葉華記轉身看去，人群大多都已散去，聲音來源處是前方左手邊的一處小巷，緊靠着牆站着一個比自己略高的瘦削身材男子。
他五官端莊，雙臂合攏環抱在胸前，身穿一件黑色的亞麻布襯衣，看上去20來歲的樣子。
葉華記環視一圈，當看向那位男子的時候，他也正看向葉華記，並點頭示意對方。
當看到葉華記沒及時做出反應后，那個男子又伸出右手晃了晃，繼而做出招手的姿勢。
「我？卡爾？」
葉華記一下愣住，短時間裏竟不知該做出什麼反應。
這……這也太倒霉了吧！
怎麼一過來就變成了前妻被按在地上狂虐的「卡爾」啊！
不是葉華記不願意穿成男主，實在是因為卡爾前期被他寫得太慘了！
「失戀，被退學，而後窮困潦倒，饑寒交加，被迫乞討，孤苦伶仃……雖然後來是厚積薄發了，但也吃盡了苦頭！」
而現在，異教徒「畫家」被處死，晨曦教堂的事剛落下帷幕，如果一切按照葉華記書中記載的故事發展下去的話，這將是卡爾歷經苦難的開始……
「不[瘋狂搖頭中……]，我是葉華記，不是卡爾，不是這個世界的任何一個人！我要回去，回到那個屬於我的世界！不管我是這個世界的誰，不管我的身份是高貴還是低賤，我都要回去！」
葉華記幾乎帶着哭腔般喃喃自語，這時他的腦海正蕩漾起驚慌的風波，這些風波來自於他對這個世界的構建。
那些他曾洋洋得意的如冰山一角般的設定，給他帶來了潛伏已久的恐慌。
「這是一個充滿超凡力量的世界，一個存在真實神靈的世界，一個邪神蠢蠢欲動的世界……」
「這是一個連結局都還沒有的故事，萊茵王國是否會進行二次文藝復興脫離封建社會，世界是否會在接下來多少年裏被某些古老邪惡的存在毀滅，都不在我掌控之內……」
是啊，才寫到一百八十四章——
這是一個連結局還都沒有的故事，一個設定都還未完善的未知世界……
海域中不死的怪物、黑夜裏猙獰的人臉、閃爍燭火里的幽魂、邪魔的低語詛咒……
腦海里驀然浮現出一些不好的場景，葉華記不自覺縮了縮脖子，感覺此刻的風格外陰冷。
遠處，地上的雜草隨風猙獰地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