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多事之秋
醫院走廊上響起趕路時的急促腳步聲……
“員工檔案不能直接在你們醫院的人事管理系統里查嗎？”
“我也不是不想，只是我剛剛才想起了，我們醫院的系統平台是最近幾年才搭建完善的，很多舊資料還在錄入中。而且……還是張立公他主張的事，所以說他剛來時候的那些資料很可能還存在檔案室里……”
“嗯……如果他有心要掩飾自己的罪行，確實需要把這部分東西也藏好來。”
“那周警官——你說會不會這份名單早就……”
“雖然不能抱太大希望，但我們還是要去試着找找看，可不能就這樣放棄了啊！”
楊院長總感覺周隊話裏有話，也就不好意思再說什麼了。
檔案室就位於院長辦公室大樓的二樓，醫院裏的各種行政部門基本上就盤踞在這裏的二三層。唯獨檔案室遠離人員密集出沒的辦公室，在二樓盡頭角落顯得特別僻靜、幽暗。
“敏儀——”楊院長在離得最近的一間辦公室窗外喊。
“院長，您找我有事？”辦公室里一位年紀三十齣頭的幹練女性站起來接話了。
楊院長拇指往左手邊指了指，那邊正是檔案室。
裏面的女性馬上會意，很快從抽屜里取出一把鑰匙，往門口走來。
“檔案室裏面的資料，你們整理得怎麼樣了？”楊院長向著正用鑰匙開門的女性問。
“院長……恐怕還需要好些時間，我們辦公室已經每天加班加點地整理各種資料，除了這些舊的，還有醫院每天新增加的數據及資料。麻煩院長您再提醒督促一下其他各部門，每天下班前盡量早點將當日數據整理好提交過來，不要等到下班才一個接一個地發過來。我們也還要再作核對和錄入，很費時間的……”這位女士說著就突然發出抱怨。
“好了，我知道了，待會我會發一個全院通告提醒他們的了，你辛苦了！”
門一推開，雖未能見其形，但裏面又是一股陳年舊紙散發的腐味，混雜着一些油墨味，跟之前在孤兒院裏的如出一轍。
帶路的人伸手摸到了燈的開關，只聽見一聲清脆的“啪嗒”，整個房間的樣貌瞬間顯現在眼前。
“原來這裏這麼大啊！”一向見多識廣的周隊也不禁發出了感慨，“這可跟我們局裏的有得一比啊！”
“當初建這座醫院的時候，是張立民先生本人提出要將這裏設計得寬敞一些，他很看重資料的存放管理，希望要有足夠大的空間。”
“嗯……資料擺放也很整齊，歸類也做到位了，相信我們很快就能找到那份我們想要的資料！”
“嗯——敏儀，你先回去忙吧！這裏有我和周警官在就可以了”，楊院長看向身邊的女士。
這位女士默默地退了出去。
“五年前……那就是——”周隊快速地掃視着眼前的這一排鐵架子。
“周警官，應該是後面那排！”楊院長指了指更深處的一排鐵架子，“我們面前這一排是這五年的資料，雖說現在有了這個所謂數碼化管理，但是其他部門的大多數人還是習慣將資料整理成紙質的文件，我們也就要繼續開新的位置來存放了……”
周隊點點頭，往裏面那排走去。
兩排之間隔得很寬，他感覺這裏都夠再放一排鐵架子了，做成通道未免有些浪費。
“對了！就是那邊最後一排的架子上”，楊院長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
又指着這一排最右的方向。
“是這排了吧？”周隊看着還沒有跟上來的院長。
“嗯！他是幾月份進來的來着？好像是這一年的上半年來的……”
“意思是我們要全部都翻一遍嗎？”周隊有點無奈，“麻煩您再好好想想，確定一下吧，不然我們得翻到什麼時候……”
“好、好，請周警官稍安勿躁！”
檔案室里只能聽見周隊翻找人員檔案文件的聲音。
“我想起來了，應該是勞動節前後的時間，因為那個劉雨生也是差不多這個時間加入到忠信的團隊裏的……”
“那我就從四月最後一周開始找，這裏正好是一周的歸類在一起……”周隊開始點着架子上的標示，“三月、四月……四月一周……四周……病歷信息、內部通知、培訓材料、審批文件……人事檔案——找到了！”他一把抽了出來。
“劉雨生的檔案找到了，可是……還有其他的到底誰是……”周隊翻了一遍又一遍這些檔案，裏面連副院長的蹤影也沒了。
“我來看看這些人！”楊院長靠了過來，抓起被周隊甩到一旁的幾份檔案。
“康永田……這是我面試過的；林俊峰……也是我面試過的；王鵬飛……還是我面試的……這裏的都是我面試進來的……”楊院長翻完了手上的檔案。
“還是晚了一步嗎……”周隊又轉身去翻五月一周的檔案。
只是後面的人事檔案出奇地少。
“原來這個人……從剛進來就開始佈局了，我說怎麼那段時間面試的人突然就成堆湧入，明明也不是什麼求職旺季，我們醫院也並沒有急需用人……”楊院長突然意識到什麼，“恐怕他是想趁這個機會混自己的人進來……”
“那我們找到的這些人就只能是幌子了。也許是在劉雨生出事的時候，這個副院長就開始着手清除對自己不利的信息”，周隊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往地上一癱，“看來是白忙活了……楊院長，您看看還有什麼法子可以弄到這些資料？”
“我想想看……也許我們可以去‘拜訪’一下他的個人辦公室？”
“對喲——我怎麼就忘記了……”周隊一下子直起身。
“走吧！周警官，他的辦公室就在這棟樓的四樓。”
兩人將資料塞回原處，快步往下一個目的地趕去。
“敏儀——拜託你做一下善後！”院長路過辦公室窗口時喊了一句。
沒等裏面的人回應，兩人已經從二樓消失了。
四樓整一層的格調看起來要比上一層的院長辦公室都顯得高級，五樓好歹在辦公室旁邊還有一個很大的會議室作公用。而這四樓則是他副院長一人獨享，光走廊的裝修就十分高調。
“我快一年沒來這層樓了……果然現在被他搞得不像樣了……”剛從電梯門出來的楊院長看着走廊另一邊鍍金牆上的一排刻字，古色古香的羊毛藝術地毯，還有頂上那一排眾星拱月型的燈飾。
“哇——我這是來到酒店了啊！”周隊也有點吃驚了，“這傢伙真是小人得志啊，都爬到您頭上去了……”
“果然張立公他這些年背着我斂了不少財，哼——”楊院長從剛剛憤慨的神情中露出了一絲笑容。
走到門前，他們看到了一個令人意外的東西……
“這下可麻煩了……他這傢伙還給上了指紋鎖，裏面果然有什麼見不得光的東西！”周隊還用手指在指紋機器上面裝模作樣地按了幾下。
“你們警方有沒有辦法取到他的指紋，然後倒模出來給——”楊院長也摸了摸指紋鎖。
“死者的指紋我們都會取證並存檔的，但是我沒有這個權力私自去取得……”
“那怎麼辦？”
“肯定會有別的辦法……畢竟他這指紋鎖是通電才能運作的，他也要考慮如果斷電的問題。而且就我們警方所了解到的目前市面上這種指紋鎖其實安全係數不怎麼高，比較容易被破解，我相信這個副院長還會用了其他的辦法來防盜的……”
“那我先打電話找保安科的人來看看……”楊院長說著就拿起了手機，“喂！我是院長，立刻給我問一下馬隊長，我在的這邊四樓副院長辦公室，那個指紋鎖有沒有辦法給我弄開？”
周隊隔空聽到電話那頭傳來很響亮的一個字的答應聲，隨後又換了一把聲音。
“喂！院長，我是馬忠國，關於副院長辦公室那個門鎖啊——其實那個指紋鎖早就沒用了，去年年底他就換了。好像換了個什麼什麼智能鎖，我不記得叫什麼了，但是它是用那種IC卡感應開的，我們保安室有備份卡，等下我給您送上去。”
“好！要儘快，我們這邊還有周警官在等着的！”
“好，知道了，隊長他正給您找着呢！”電話那邊又換回原來的聲音。
大約五分鐘過後，電梯那邊“叮”地一聲，跑出來一個粗胖粗胖的壯漢，他穿着略顯擁擠的保安制服，一顛一顛往這邊過來。
“院長……卡……給送來了……”壯漢喘着氣遞了一張類似酒店房卡的東西到院長手上。
“辛苦你了，馬隊長，快回去歇一歇吧！”院長趕緊把他給打發走。
“院長……”馬隊長慢慢緩了過來，“院長你們就打算這樣進去辦公室啊？”
“什麼意思？我身為醫院的正——院長還不能進去嗎？”楊院長有點不悅。
旁邊的周隊已經靠過來了。
“不是，您不要誤會——副院長辦公室進門還有一個紅外線感應器，它是接通保安室的，要是其他人貿然闖進去，就會觸發那個感應器報警，我們保安室就會有人上來……”
“那就拜託馬隊長讓你的手下把它關了吧！”周隊搶着開口了。
馬隊長點點頭，取下掛在腰間的黑色對講機，按了一下上面的按鈕，就開始對保安室的人講出操作指令。
“好了！你們二位現在可以進去了”，馬隊長鬆了一口氣。
院長將卡按在一塊液晶屏區域上。
“滴、滴——”隨後就是一陣清脆的門鎖撥動聲。
進門后，周隊四處張望，一時竟無法將全貌盡收眼底。
“嗯……這可比我那辦公室大多了！他一個人怎麼用得完這整個房間？”
“呵——我在他上面，我都沒他排場大！”
“這個人——不但講究排場，防備心也很重……”周隊仰頭看到了頭頂上的紅外線感應器，他又習慣性地繞頭頂看了天花板一圈，“看來這個人不僅喜歡給別人的房間裝監控，連自己的房間也不放過啊！”
楊院長扶了扶額頭。
“院長您上次來的時候，這個房間也是這個樣子的嗎？”周隊看着辦公室里讓他越來越感到匪夷所思的裝飾發出了疑問。
“那個紅木櫃應該是新的……我之前沒看到過，裏面擺的幾件古玩倒是有聽他提起過”，院長也開始四處看，“還有你面前的這套辦公桌椅，也已經換成了紅木的，不過這造型也不能叫做辦公了……牆上的字畫，也比之前掛的數量要誇張得多，還不分中西……”
“整個辦公室倒成他的一個別緻的私人收藏室了……”周隊都有點不敢上手摸了，“反正我是不太懂這些玩意的了……對了，院長，依您之見，他會將一些重要的東XZ在哪裏呢？”
“他這麼小心，肯定會有什麼上鎖的箱子，還可能會在這個房間裏搞什麼隱藏的機關。今天我算是大開眼界了，他後面整出什麼花樣我都覺得不奇怪了。”
“對！院長，我們來找找箱子、柜子之類可以藏物的東西吧！”
兩人開始分左右兩頭仔細地搜索。
周隊連續翻了幾個盒子、箱子，當他發現都能夠輕鬆打開的時候，便很快失去了期待。
“辦公桌會有東西嗎？”周隊好奇地往中間走。
桌上擺放了一套陶制茶具，旁邊還鋪了一張棋盤，黑白棋盒分立兩頭。
“看來他還會用這套桌椅來會客啊！”周隊邊想邊拉開主人位下的抽屜，裏面大多是空的，最多就散落着一些泡茶用具，還有一把看着像是用來削水果的小刀。
周隊拿起了那把小刀，他左看右看，總覺得上面有異樣；又湊近聞了聞，還有一股淡淡的鐵鏽味。
“楊院長——麻煩過來一下！”
“怎麼了？”
“你可以聞一下這把刀子的味道嗎？”
院長拿過水果刀，湊近鼻子嗅了一下。
“這是……很熟悉的味道，難道……”
“您也覺得有問題是吧？不過現在還不敢確定，也可能是削水果皮的時候不小心劃破手沾上的。而且看這刀上風乾的痕迹，應該是放在這裏很久沒人用了……”周隊盯了一下院長的臉，“院長您那邊有什麼發現嗎？”
“看到那邊落地玻璃門的門帘布了嗎？”院長指向辦公室左側中間的大塊落地玻璃門靠右的一把散亂的門帘布，那扇玻璃門直通向外面的一個小陽台。
周隊點點頭。
“我從剛進來的時候就感覺到有哪裏不妥，可一時間又說不出來，現在經您的提醒我到發現了問題，就是——”周隊邊說邊走過去，“我很少見落地玻璃的門帘是單邊，一點都不對稱……”他還拉了一下。
“周警官，你大可以試一下繼續往這邊拉，會發現一個更明顯的問題……”
周隊照着話將門帘往左邊拉，快到一半的時候有點扯不動停住了。
“什麼……”周隊看着只遮住玻璃門大概一半的門帘布，“左邊……沒有？”
周隊看向左邊，只有緊挨角落的紅木收藏櫃，以及它旁邊的一幅頗有宗教意味的歐式油畫，取代了本應該對稱出現的另一對門帘。
周隊有點摸不着頭腦。
“這設計的什麼玩意……等等——”周隊慢慢走到那幅畫跟前，細細地看着畫裏的內容，上面是一個類似聖母的女性抱着一個光着身子的嬰兒，她的身後還有一些天使在圍着。
“這一塊怎麼感覺有點凸起來了……”他還不忘用手划著畫上嬰兒身體那一圈給院長看。
“我站在這裏看不太清楚……”院長趕緊湊上去看，“好像是有點怪怪的……”
他們小心地把那幅畫移開，後面還是跟其他牆體一樣，是棕黑色的。
周隊對應剛剛畫上那個嬰兒所處的大概位置伸手對着牆面邊敲邊摸。
“這塊確實是凸出來的，而且……是空心的……”周隊又是敲又是按，對牆進行各種試探，“這後面肯定有東西！”
試盡了各種辦法之後，周隊雙手使了一點勁將那塊凸出來的地方完全按下去之後，它竟然像個小門一樣神奇地彈了開來。
“還真有保險柜……”
“他可藏得夠深啊……”
兩人看着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長方體狀的黑色保險柜。
“明明都走到這一步了……怎麼還要解鎖這玩意……”周隊一拳捶到櫃門上，根本弄不出什麼聲響，“楊院長，您對這個密碼有什麼想法嗎？它應該是六位數字的。”
“我想想看……”
“生日或者身份證號碼之類的，有沒有他的這些資料？”
“生日我記得，六位數……”
“試下年份的后兩位加上月日，直接報給我吧！”
“好像是……600705……試一下看看。”
“哦？這傢伙正好是最近生日啊……可惜了啊！”周隊邊說邊輸密碼。
“嗶、嗶、嗶”，急促的三下提示聲，一般人都能聽出來是密碼無效的音效。
“身份證能知道嗎？楊院長！”
“我在翻我的手機……怎麼都是我發身份證號碼給他的……我們醫院高層的什麼活動都是他組織……”楊院長不斷地滑動跟副院長的私聊消息，“連身份證照片都是我單方面發給他的……以前我可真信任他啊……”
“也不要那麼急，您在這裏慢慢找就行了，我先在周圍轉轉看看有沒有別的可疑地方……”周隊說著就拉開了玻璃門，出去了陽台。
楊院長還在翻找着自己手機里的文件，也拜託了管理醫院系統的人幫忙查，一時半會還不能分心。
“哇！這裏怎麼會有這麼大的一個冰箱？”陽台外透過門隙傳來了周隊的聲音。
過了一陣子，院長也忍不住跟了出去看是什麼情況。
“張立公這傢伙還挺會享受的……平時應該沒少用這個陽台”，-院長也看了一眼那台貼着牆放的雙開門冰箱。
“好傢夥！還通着電的……”周隊摸了一下冰箱側面，有點溫熱，還微微地有震感。
“不過——院長，您沒有覺得這不對勁嗎？”周隊正想去拉冰箱門把手。
“我今天已經重新認識這個人了，他就算再干出點什麼不合理的事情來，我都覺得是合理的了……”
“您說的也有道理，不過這裏放這麼大個冰箱確實還是會惹人懷疑——”周隊雙手使點小勁一下敞開了整個冰箱。
裏面出現了一個蜷縮着的男人……
冰箱外三十多度的氣溫卻把看的兩人凍得比冰箱裏的人還要僵硬。
直到旁邊的老人家有點撐不住了，跌跌撞撞地摸到擺在陽台的藤椅上躺下，胸口還在不斷地起起伏伏。
“您沒事吧——”周隊也趕緊轉過去看院長的情況。
“我歇會就好……外面太熱了……”院長的氣還不太能緩過來。
“發現屍體了——現在可以正式立案對這個辦公室展開全面調查了”，周隊一直看着院長，迅速掏出突然有來電震動的手機，“喂！怎麼了？”
“師父！怎麼這老半天都看不到你人啊？我聽杜醫生說你一大早就來醫院了……”
“先別管那麼多——”周隊突然有些激動，“趕緊給我通知夥計，四樓的副院長辦公室里發生命案了！”
“是有人死了嗎？”
“別問那麼多了，先通知大夥來！”
“好！”對面馬上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