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小妹妹,你是誰?
當我還在昏迷的時候,對於自己沒有太多概念,也沒有任何想法,就更別說人生目標了。
昏迷的時候,雖然眼睛看不見,但耳朵卻隱約聽得到。
雖然聽得到,但昏迷的情況下,沒有太多思考力,聽到的事情,說話的人,所聽到的內容,不但不能分析和思考,而且統統都沒法記下來,完全是左耳入右耳出的狀態。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身上完全沒有知覺,就像植物一樣,沒有意志和思想,只有身體在盲目地生長。
到我腦海有意識的時候,可以思考的時候,腦海里就湧現出成千上萬的詞彙,不知道從那裏排山倒海地湧進來。
瞬間擁有六個國家的語言能力和海量的知識,這些知識就像在刷題一樣,不斷地在腦海里重複又重複。
不知道過了多久,腦海里每天都被相同的知識重複洗着。可能是處於昏迷的狀態,完全不覺得疲累,只是每天都被相同的東西洗着,開始覺得厭煩了起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這些洗腦的事情,在不知不覺的時間停止了,腦袋開始有了思考的空間。
有了知識,就有了概念,有了想法,有了思想。也開始聽得懂所聽到的事情,也能辨別不同的聲音和聲線,知道音樂和語氣等等。
我聽到最多的就是“他如何?”“他怎麼樣?”“他什麼時候能完成?”“他會不會又像之前的那樣?”
“他”指的人應該是我。
而一直問重複問題的人也是同一個人,來自同一把聲音。
這把聲音接近蒼老,年紀不少的狀態,猜測五十歲不到,或剛五十歲。
這個人一直很關注我,不知道是我的什麼人。
…
…
我對於身體一詞的形象特別深,因為我不知道擁有身體是什麼樣的感覺,是什麼樣的體驗。
我就像活在混沌的宇宙里,沒有形狀,沒有形態,也沒有固定的外觀,我可能是條魚,也可能是一頭狗,更可能是一隻貓,但絕不希望是一隻蟑螂。
我有意識,但沒有身體。
我就像流浪于海洋里的浮蝣,也像飄浮於大氣中的塵埃,更像銀河裏橫衝直撞的流星。
但我究竟是什麼?
是意識載體?
是洪荒盤古?
是宇宙混沌?
都不是,原來我是人類。
…
…
到我醒來的時候,好像經歷了好幾世輪迴轉世一樣,幾世為人,兜兜轉轉,又落在這個時代里,印象裏面穿越過去,當了幾回古代人;也到過未來,領略了先進的新事物,也領略了世界正走向滅亡的道路上,正當世界毀滅時,時間的洪流又把帶回現代。
我睜開眼睛時,看到是純白的天花板,和一條光管燈。
這是一間單人病房,米黃的墻身,簡單的小桌子,和兩張摺疊椅子。桌子上有幾個橙紅橙紅的橘子,不知道是誰放在這裏。窗帘是通花款式,隱約看到外面的景色,天空的蔚藍有點不太自然,浮在空中的白雲很低,質感也很粗糙,好像棉絮粘在天藍色的佈景板上似的。
我又閉上眼睛,用耳朵代替眼睛去看周圍的聲音,聲音在腦海里拼湊出單線條的繪圖,是立體的聲效,二維的畫面。
眼睛看的是四面墻,耳朵看的是墻外面的事物:在空中歌唱的飛鳥,在路上行駛的汽車,在走廊步行的護士,種種聲音,勾畫出種種畫面。
這可能就是所謂的感知能力。
…
…
從我醒來后,第一個走進房間來的人不是護士,而是一個大約十歲左右的小妹妹,小妹妹擺着馬尾,搖呀搖呀,跳呀跳呀,崩崩活活的把書包丟在桌子上,從書包里摸出一個橙紅橙紅的橘子,放在桌上。
然後她就轉身迎向我,能崩呀搖呀,跳了過來,我裝着還在昏迷的樣子,突然感到臉頰熱了一下,竟然被小妹妹親了一吻,她低聲的:“被小公主親過的王子,就會蘇醒過來。”
然後又崩呀跳呀,搖到桌子邊上,她取出紙筆,又低聲說:“第一百六十七次,王子還沒被小公主親醒,是小公主對王子的愛還不夠嗎?”
“還是王子不愛小公主了?”她又說。
我從聲音里‘看’見她在畫畫,從音頻的軌跡來‘看’,是在畫一朵向日葵。
“王子還沒醒,又是小公主寂寞的一天。”她又自言自語。
其實我已經醒,但我還不想讓她知道我已經醒,我不知道會什麼。
是我不認識她?所以不想讓她知道嗎?
又好像不是,就是內心純粹的不想。
但她認識我?
我也不認識自己,倒是有人認識我。
我就是想一直裝昏迷,不讓別人知道我已經醒了。
…
…
我從來都不知道肚子餓是什麼體驗。
現在我知道了,我能一直裝昏迷,但裝不了肚子不餓,我肚子響了飢腸轆轆的雷叫,把安安靜靜,專心一意在畫畫的小妹妹嚇得從椅子上倒了下來。
她嗚啦啦地哭了。
邊哭邊走過來。
“你是不是醒了?”
這句話問了好幾遍,我肚子也響了好幾遍。
我就是在裝昏迷,就是不睜眼。
我突然想起來那句話:你永遠叫不醒一直在裝睡的人。
這句話好像有點道理,但我是在裝昏迷。
“你是不是醒了?”
小妹妹可憐兮兮的說了好幾遍。
我卻一點感覺也沒有。
她是我的誰?
我又是她的誰?
要這樣哭?
我是她爸爸?
當然不對!
那我是她情人?
也不對!
年齡上差太遠了!
她是兄控?
那應該是!
…
…
這小妹妹哭了很久,始終不肯罷休,哭着說:“醒來就別裝睡了,我等了好久了,別再把我丟下來!”
她搖我時候,剛好碰到我手背上頭皮針,我就藉機裝是痛醒,先是假裝痛到臉部輕微扭曲,然後伸手去摸頭皮針,再發出“嘶。”的聲音。
“啊!”小妹妹哭聲止了,繼而是喜極而泣,兩行淚都滴在我臉上,還用雙手去抱住我的頭,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弄痛你的。”
我勉強地、輕輕地、把她稍微推開了一些,說:“小妹妹,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