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幕 風暴五

看着丁峻滑了下去，我僅僅是稍微猶豫了一下，也跟着他一起下去了。

我知道，留在這裏，必死無疑。仁義道德都是聖人說給屁民聽的，真被規矩束縛住的人，往往是第一個犧牲品。

丁峻似乎知道我會來，我剛下來就被他拽進了一處陰影里，並給我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這時，一個船員拎着煤油燈從一旁的過道中走過來，停在了我們前面。然後解開褲子，衝著海面放水。

突然他好像發現了什麼似的，慌張的繫上褲子，剛要出聲。丁峻突然暴起，死死的勒住了他的脖子，我見狀也上前幫忙，按住那個船員。

船員左蹬右踹了一會兒，便沒了聲息。

丁峻伸手探了一下鼻息，確認一下他是否真的死透了。我不禁側目，這個人和我白天見到的懶散笨拙的樣子大相逕庭，其狠辣老練，簡直像是換了個人。

“走。”丁峻帶我來到船員小解的地方，一艘裝載着物資的小艇停靠在船身下。

我們跳了上去，丁峻解開了繩子，我和他各執一個槳，慢慢的向迷霧裏劃去。。

航行的第五天。

我本來會以為他們會追過來找我們麻煩，到現在看來是我多慮了，這偌大的海面上連個人影都不見。

丁峻說，差不多再過兩天，船就可以到三藩市了，我懷疑他以前去過美國，因為他對一切都顯得那麼駕輕就熟。我們的補給遠遠沒有半個月的量，淡水省着喝還夠個兩三天，但食物已經消耗殆盡。還好丁峻做了個魚鉤，用麵包屑做餌，釣上來一條肥壯的鯖魚，解了燃眉之急。

風暴一直也沒有到來，連着幾天的大太陽，我和他身上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晒傷，我期盼能下一場雨。

這時，前方的海面上飄來了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在靠近我們船的時候，丁峻給它撈了起來。

是個靴子，我一眼就認出了它，是那個踹過我的白人穿過的。

“也許他們發生了內亂？”我看着那靴子思索。

“不。”丁峻一改往日的氣定神閑，望着前方緊鎖眉頭“整艘船沒有人活下來。”

我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天際有一條細細的黑線，不清不楚。

那是風暴。

“避不開嗎？”我望着那條不斷膨脹的黑線。

丁峻搖了搖頭。

“看來你我命里定有此劫了。”我笑道，“反正現在回頭也是個死，不如衝過去還有一線生機。”

“柳條兒，你這小子倒是看的開。”他也釋然了。

我們收起了風帆，只揮舞船槳向著前划。

天上開始下起雨來，淋在身上涼滋滋的，洗去了身上的鹽分。

我開始緊張，四周的環境變得恐怖起來。

周遭的陽光在快速的褪去，慢慢的，狂風和烏雲佔據了我們上方的天空，海面開始躁動起來，我感覺自己處在一個有生命的、不斷運動的空間裏。

突然，一個詭異的浪花從我們的前面生成，把船抬起了幾丈高，隨後重重的跌在波濤里，我的槳也脫手而出，沉沒在無垠的黑暗。

“把東西扔下去！所有！”丁峻用力的抓着邊緣，大喊道。

我們開始一件件的扔東西，水，食物，衣服，能扔的統統都扔了下去。

風暴還在怒吼着，它憤怒的想把我們撕碎。

“看前面！”一個巨大無匹的海浪咆哮着向我們襲來，萬丈高樓平地起，也不過如此。

“跳下去！”丁峻喊道，“讓它把船翻過來！”

我們跳到了波濤里，一邊一個的把着船的邊緣。

只覺得一股巨力襲來，我腦袋裏一陣翻江倒海，手臂都被震的酥麻，巨浪砸在船頭，讓它凌空飛起，直接翻了個個，倒扣在海面上。

“繼續。”丁峻也被這一下搞得不輕。

大自然繼續肆意發泄着它的狂怒，慘白的雷電正在大雨中嘶鳴，一明一暗中，一葉扁舟正在不斷的翻滾。

人類的力量在如此偉大的力量面前真是太過於渺小了。

但我不想就這麼死去，我想活下去，強烈的求生慾望讓我們撐過了一輪又一輪的波濤。

“來啊！殺了我！”我玩命的呼喊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丁峻也大笑起來。

在狂風暴雨中，兩個弱小的人在狂笑，與不可抗的力量相搏。

我們正處於風暴的中心，這可能就是整個太平洋最危險的地方了，我想。天空被撕裂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好似一個瘋狂的眼睛一樣凝視着我們。

恍惚間，我看到，夢裏出現的巨大身影正在雲層里扭動，筋疲力竭的我兩眼一黑，便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