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暴雨
晦暗的天空下，悶熱的空氣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心頭。
希蘭靠在窗邊，看着延伸到遙遠天際線的灰色，吐出一口濁氣，他的心情被天氣影響，莫名有些焦躁。
現在是一年十二月中第七個月，也是被稱為餘燼之月的秋季第一月，明明炎熱的夏季已經過去，可他絲毫感受不到涼爽的氣息。
收回目光，不再看那讓人感到壓抑的天空，他轉身離開房間，站在樓梯上，拍拍臉，重新帶上懶洋洋的笑容，這才慢悠悠下樓。
一樓，妹妹一如既往，把自己的身體陷在寬大的軟椅中，手裏捧着一本厚重的書籍。
“鈴，我出趟門。”希蘭打開了門，迎着沒多少行人的街道伸了個懶腰。
妹妹專註地閱讀着手裏的書，沒有給出太多回應。
希蘭明明早已習慣，卻又裝模作樣地哀嘆一聲：“妹妹長大就開始疏遠哥哥了，太讓人難過了。”
“親愛的兄長大人，如果什麼時候你能正經一些，我會很感謝你的。”
鈴抬起頭，露出漂亮的血紅色眼瞳，伸出手指，指尖竄出一朵小火苗，然後噌的一下猛然變大，化成火蛇的樣子，威脅地向哥哥探去。
希蘭挑了挑眉，退後了一步，剛好站在灼熱氣息的範圍之外。
“今天的鈴依然這麼有活力，那我就放心了。”
“還是擔心你自己吧，過幾天進了學校，你可不要被欺負着回來找我，笨蛋老哥。”
“你以為我想去嗎？如果穆斯先生不介意他的魔法塔里多一個學徒的話，我很樂意進去給他幫忙……至於你說的，哈，即使世界毀滅也不可能發生那種事。”
話畢，他哼着歌謠關上門，離開了家。
在街道上，希蘭向著坦桑城中最高的建築物前進——一座巨大的、高聳的魔法塔，那是屬於穆斯先生的魔法塔。
魔法塔漆黑的外表上附着着暗金色的紋路，看似雜亂無章實則井然有序，浩如煙海的魔力在其中緩緩流淌，每一個第一次看到它的人都會為它的神秘感和美麗的外表所驚嘆，想要進一步了解它。
只是，在這座小小的邊境城市中，沒人膽敢隨意踏入其中。
不過對於希蘭，這座魔法塔早已褪去了它神聖的外衣，邁着輕快的步伐，他來到大門前，在門口信箱的上方，有一隻黃銅做的鸚鵡。
“早上好，鸚鵡。”
“你好！希！你好！”黃銅鸚鵡嘴巴開合著。
“穆斯先生在嗎？我有事想找他商量一下。”
“主人出去了！出去了！”
“那你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嗎？”希蘭有些傷腦筋，魔法塔的主人今天居然不在。
“不知道！倒霉鬼，下次再來，再來！”鸚鵡幸災樂禍地看着他。
“好吧，那我明天再來，告辭。”希蘭不顧鸚鵡的躲閃，惡趣味地敲了敲它的腦袋，發出了沉悶的聲響。
厚重的雲層壓在上空，空氣帶給人的沉鬱感覺愈發濃厚，天色也變得更加暗淡，街上的行人神色匆匆，各自加快了步伐。
路過城門口，一名守衛遙遙向著他敬了個禮，希蘭罕見的純黑色頭髮和標誌性的血色瞳孔太顯眼了。
“早上好，希。”
“早上好，先生們，今天天氣不太好啊。”
守衛憂心忡忡地點點頭：“看樣子，有場暴雨要來了，我們已經開始禁止行人出城了。”
另一名守衛笑着說道：“只不過是一場雨而已，
用不着那麼擔心，先生，因為天氣，羅姆人的一個流浪劇團被迫留在了城裏，裏面可是有個真的精靈，活的！現在去看看說不定還來得及。”
希蘭對這個不怎麼感興趣，擺了擺手，就要離開。
突然他想到了什麼，停下腳步問道：“今天看到穆斯大人了嗎？”
“是的，我看到了，早上五點多，穆斯大人急匆匆地出門了，呃，是用飛的。”
五點多出城去了？這可不常見，穆斯先生平時總是呆在他的實驗室里，出門的次數屈指可數。
“嗯……謝謝，那麼我就告辭了。”無奈地搖搖頭，這件事放到腦後，希蘭一搖一晃地回到家裏。
中午的時候，天色變得更加沉鬱，空氣中的水元素空前地稀缺，灰暗的上空隱隱傳來一聲聲轟鳴，積聚了大量水汽的烏雲帶來巨大的壓迫感。
希蘭灰頭土臉地回到房間裏，就在剛才，他對自己妹妹“不要出門”的善意提醒得到了惡意的回應：“只有笨蛋老哥才會在這種天氣出門！”
他心神不寧地看向窗戶外，感受着胸口的沉悶，期望着這場即將到來的雨快點過去。
終於在傍晚時分，一聲巨大的雷鳴拉開了這場盛宴的序幕，雲層之中銀蛇狂舞，無數道閃電狂野地縱橫肆虐，暴雨傾瀉而下，重重地砸落到城中。
四周幾乎陷入黑暗，密集的雨幕之中，整座城市彷彿進入了黑夜一般。
短短數分鐘內，下水道中已經溢滿了水，排水系統不堪重負，地面積了厚厚一層水，城牆邊幾座原本就不怎麼牢固的木屋被狂烈的暴風撕扯開屋頂，旋即傳出一陣驚呼和哀嚎。
更糟糕的是，空氣中的魔力逐漸附着到雷雲之中，讓其往更具毀滅性的方向發展。
希蘭聽着混亂的聲音，對這場凡人無法與之對抗的天災感到膽戰心驚。
很快，城中的魔法師們做出了回應，奇異地嗡嗡聲中，一道土黃色的光幕升起，化作城市的穹頂阻擋了過多的雨水和狂風，並且一束璀璨的光束升上天空，將積聚的魔力驅散開，讓這場暴雨的威力重新跌落回塵世間。
結界之內只剩下綿綿細雨，雷電的轟鳴聲也不再震耳欲聾。
數道粗大的閃電被魔力波動吸引，狠狠墜在結界上，轟隆一聲炸開。
看着城防結界巋然不動的樣子，希蘭鬆了口氣，有魔法師們出手，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了。
同時他的心裏也對魔法的神奇力量心生嚮往，也只有這類超凡力量，才能在與天地偉力的對抗之中不落下風，甚至佔據強勢地位。
這讓他更加期待，接下去即將到來的學校生活。
晚上鈴早早地睡下了，希蘭自認為把妹妹教育得還不錯，沒有讓這小傢伙養成太多壞習慣。
在過去十幾年裏，雖然有時候處境艱難，但他一直把自己的妹妹放在第一位，盡全力去照顧她。
而鈴絕不是一個累贅，她很堅強懂事，同時也是希蘭的驕傲，她在魔法之道上的天賦幫助兩人脫離了曾經的困境，而希蘭也將在穆斯先生的幫助下進入某個魔法學院學習。
希蘭提着油燈回到自己的房間，看着窗外的雨珠，低聲地自言自語：“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保證。”
不一會兒，他熄滅掉油燈，懷着憧憬漸漸沉入了夢境之中。
暴雨還在繼續，烏雲遮蔽了銀月的光芒，漆黑一片的大地上，一個身影融入黑夜中，沉默地向著遠處那閃爍着微光的土黃色魔法結界行進，每一滴雨水都奇異地穿過他的身體，無法打濕其衣服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