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水藏風,待從頭藍圖在胸
劉協很快就在東南方向,選好了一大片可供開荒的土地,並讓人招攬了一大批人手。
一應農具耕牛,則由洛陽那邊協調供應。
雖然劉協知道這會兒的農具設計簡單,使用效率還略顯落後,但是也只能暫時將就着用了,好歹還有一批耕牛呢。
之所以說這會兒的農具簡易,也只是受限於當前的年代。
比如作為主要農耕用具的犁,有過九年義務教育的人就都知道,漢代的犁,還是那種長直轅犁。
這種犁,耕地時回頭轉彎極其不方便,起土費力不說,效率還相當低下,顯得非常落後。
倒是後來誕生於唐朝的曲轅犁,就比這個不知道先進了多少倍。
曲轅犁操作簡單,富有機動性,而且便於深耕,利於迴旋,因為增加了犁評和犁建,非常適用於不同要求的耕種需求,極大的促進了精耕細作的發展。
也以其完備的結構設計,輕便省力的特點,直接跨越了多個朝代。
劉協大學裏學的就是工科,對於機械什麼的,也算是一理通百理融,所以,對於什麼曲轅犁啥的,那是絕對的手到擒來。
只是,伏波嶺這邊一切都是從頭開始,很顯然暫時還借不上太多的力氣。
所以,只能盡量發揮人力的優勢了。
幸好,他這邊給所有人開出的待遇都算得上是良心價,一日三餐管飽,提供的住所也算是優厚。
所以,招攬過來的人,對此還是頗為感恩的。
干起活兒來也捨得下力氣。
因此,短短几天的時間裏,這邊已經儼然變成了一片熱土。
劉協和蹇碩、張遼站在臨時居所的前面,遠遠眺望過去,就能看得見那邊繁忙的景緻。
而這會兒,正有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宦官,在忙前忙后的伺候着。
小傢伙長得眉清目秀,不但手腳勤快利索,而且聰慧伶俐,很有些眼力勁兒,是蹇碩從宮裏帶出來的一個人。
暫時跟在劉協的身邊,照顧他的日常起居。
單看他熟練的用山泉水煮着茶湯,就知道是經受過專門而嚴格的訓練。
不過說到這個茶湯,就讓劉協很有些不太習慣了。
要知道這會兒,所謂的飲茶,可不是後世的那種炒制茶。
漢代的茶,雖然已經商業化了,但加工還是相當簡單的,為了方便運輸,也多以茶餅的形式製造而成。
那為什麼叫煮茶呢?
因為是真的需要煮。
也就是先把茶餅搗成粉末,然後摻以蔥、姜、棗、橘、薄荷、茱萸等一起熬煮。
所以,這會兒飲的茶,其實就是粥茶,是可以連茶葉帶調料都直接喝下去的。
蹇碩和張遼倒是喝的有滋有味,但劉協卻顯然有些敬謝不敏的抵觸心理,自顧自的喝着甘冽的清泉水。
“殿下可是覺的這茶不合口味?”
在宮裏的時候,劉協可沒有機會喝到茶葉,畢竟才九歲嘛。
本來,蹇碩還以為藉著何進孝敬上來的好東西,讓殿下嘗個新鮮呢,沒想到劉協竟然有些不喜歡。
劉協自己倒是有些不太在意這樣的小事兒。
無所謂的擺了擺手,“就是覺得茶或許可以換一種方法去喝……當然了,這事兒等有閑暇的時候再談,這會兒可不太顧得上。”
蹇碩掃了眼遠處,“也對,眼下確實有太多的事兒需要跟進……不過,這些從流民和附近招募過來的人手雖多,但是不管是哪一邊,都有專人管着,殿下倒也不必過於操心。
“所有事情直接交給他們去做就行了,至於一些細枝末節上的東西,倒也沒必要急於一時嘛。”
劉協頷首一笑。
看着嶺上嶺下熱火朝天的場景,以及那各自忙碌的身影,頗有種白紙上塗鴉作畫的隨意揮灑之感。
這讓他覺的頗有些成就感。
藍圖嘛,可不就是這麼徐徐展開的嘛!
所以,他的心情還算不錯,“我就囑咐一句,一日三餐上別讓下面的人出什麼么蛾子,畢竟大傢伙兒乾的都是些體力活兒。
“而且,以後這邊的工坊,同樣會用到大量的人手,也可以藉此遴選一批可靠能用的,一舉兩得嘛。”
他從洛陽城出來之後,連“孤”都懶得說了,開始用“你”“我”這樣習慣性的稱謂。
管你現代漢代呢,我自己說的舒服就行。
再說了,清修嘛,就沒必要搞什麼繁文縟節了。
蹇碩倒是一直在用心習慣劉協身上產生的這些變化。
不得不說,自從通過何進的事兒,被徹底征服之後,他是真有了向徹頭徹尾腦殘粉轉化的跡象。
“還是殿下考慮的周全。”
劉協對於這樣的恭維,已經完全免疫了。
隨口繼續問着,“城裏沒傳來什麼新的動靜吧?”
他惦記着的,還是原有歷史軌跡上發生的那些事情。
比如董重,就是在蹇碩死後十天,就被何進包圍了驃騎將軍府,然後憤而自殺的。
再過一個月,董老太后也因此而驚憂過度,自己把自己給嚇死了。
但現在,劉協稍微抖了下小身板兒,卻已經很明顯的改變了一些事情的歷史走向,那麼就肯定會影響到未來更多的人和事。
這是必然的。
所以,他很想看一下,這個彎,究竟又會拐到哪裏去。
畢竟,從他那天挽救了蹇碩的命運開始算,到今天已經過去快半個月了,也該有些動靜了吧。
蹇碩回答的也很乾脆,估計也從未放下過對洛陽城的關注,“殿下讓臣下多留意一下那個袁家,他們果然如您所料,派人出了孟津關,然後去了河東。”
劉協這才呵呵一笑。
直接看向了張遼,“看來文遠這邊也要做好應對了,可以適當的把斥候放遠一些,這邊地勢空曠,人煙稀少,有陌生之人出現,估計不難察覺。
“所以,既然擺出了一副內松外緊的樣子,那遇到什麼意外的情況,咱們自己知道就行,沒必要搞得風聲鶴唳的。”
張遼連忙抱拳恭聲應着,“唯!”
嘴裏應着,心裏卻有些奇怪。
難道斥候碰上了跑過來刺探情況的,還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成?
但說心裏話,他其實這些日子以來,還是感覺很有些莫名其妙的呢。
從并州到洛陽,這個還說得過去,也算是合乎常理。
但是,從北軍大營調到西園軍,然後跟着渤海王和蹇碩,再從西園進駐北邙山守陵,這就有些古里古怪了。
他可以敏銳的感覺到,整個洛陽城裏的氛圍,隨着靈帝去世,以及新皇的登基,所引發的一系列局勢動蕩。
但也就僅限於此了。
畢竟,閱歷和見識,再加上他所處位置上的局限性,也看不到更多的東西。
但是,大體上朝堂之間,士人和宦官以及外戚之間的緊張關係,他還是多少了解一些的。
而這裏面,就難免會涉及到兩位皇子,以及他們背後勢力之間的紛爭。
所以,對於渤海王能選擇主動退出,遠遁北邙山為先帝守陵的舉動上,他還是對劉協很有些好奇的。
而近十天的近距離接觸,也讓他對這個九歲的渤海王,有了些很不一樣的觀感。
別的暫且不說,一個人的性格和能力,其實是完全可以通過他一些平常的舉止言談,或者說為人處世的細節上,看出一些什麼的。
劉協給他的印象,就很有些不一般。
無論是平常隻言片語的交流,還是在軍隊的管理安排,以及官署人員對上清苑的堪輿和設計上。
他發現劉協總能拋出一些讓人眼前一亮的新穎觀點。
給張遼的感覺,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九歲的少年。
反而更像是一個學識淵博,胸中自有溝壑的一代名士。
再加上對方身上,那獨具一格的謙謙君子之風,以及穩重內斂的性格,清澈卻彷彿能看穿人心的深邃目光。
綜合在一起,已經很明確的讓他感覺到,這麼一個人,無異於潛龍在淵般的存在。
那麼問題來了。
這樣的一個人,又怎麼會如此看重自己這個毫不起眼的小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