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第五十九章
高考的第二天,仍舊還是個下雨天,就好像與第一天粘貼複製一般,在同一個時間段下雨,又在同一個時間段停止。
陸沅昨晚上睡得不是很好,做了一晚上的夢,早上醒過來,只覺得腦袋有些沉,暈乎乎的。
高考的第二日進行得如火如荼,又在同一個位置等待着進入考場。
帶隊老師扯着大嗓門叫着名字發放准考證,深怕哪位同學不長耳朵。
叫到陸沅的時候,不長耳朵的陸沅正在往人群里四下打量,就沒聽見。
帶隊老師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
陸沅被旁邊的同學輕輕拍了拍肩膀,他才反應過來。
「陸沅,怎麼了?」帶隊老師又瞧了瞧他,他皮膚算是男生堆里比較白皙的,所以眼下的烏青也比別人明顯一些,「昨晚沒休息好嗎?」
帶隊老師是他們英語老師,長得溫溫柔柔的,嗓門很大。
陸沅常年位居年級前三,這傢伙學習能力很強,成績好但又不是那種傳統的好學生,各科老師除了語文老師都對他的評價很高。今年的高考,他可以說是老師們都認可的清北人選。但他又不是個按常理出牌的傢伙,所以帶隊老師出發前還被陸沅的班主任叫去說了幾句,讓好好看着點他,別出岔子。
陸沅揉了揉眼睛,「沒有,還好。」
帶隊老師看了看他,女老師心思都比較細膩,從昨天就發現他老是有意無意往人群里看,也不知道看着什麼,但能判斷出來,這少年有心事。
「還好就行。加油考試,不管有什麼事,咱都把今天的兩座大山翻過去再去解決。你說是不是?」
陸沅心裏有事被老師看穿,心虛地看了一眼老師,點頭,「知道了。」
帶隊老師拍了拍他的肩膀,「考試加油噻!」說完把他的准考證遞給了他。
今天與昨天絲毫無異,就連他的期望也是,和昨天一樣,落了空。
一直到下午五點,最後一科考試的結束鈴聲響起,監考老師發佈命令,放下手中的筆,有序排隊走出考室。
走出了考場,才驚覺,這一切都恍然若夢。
三年匆匆而過,他的青春好似也在這一天落下了帷幕。
走出考場外的陸沅,有些恍惚。
考試已經結束了,可他始終沒等到白泱的到來。
坐在回學校的大巴車上,陸沅一路安靜看着窗外,表面平靜如水,實則內心波瀾四起,各種情緒雜糅成了一團。
身邊的同學和他搭話,「陸神,班長說等會兒七點半去薈聚苑,謝師宴。」
陸沅點點頭回了一個字,「好」。
語氣聽不出任何情緒。
旁邊的同學以為他是累的,說完便自覺不再搭話,保持安靜。
大巴車到學校已經差不多快六點了,陸沅下了車徑直回了宿舍。
到了宿舍后,他發現自己竟然是第一個回宿舍的,為期兩天的高強度考試,再加上心裏難受勁兒溢滿,他只覺得身心俱疲,直接脫了鞋子,往床上一躺。
這一躺,醒過來已近七點。
宿舍里其他人也都回來了。
「醒啦?」陳弋湊到他床頭。
「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陸沅坐在床上,揉了揉發頂。
「回來有一會兒了,大家見你在睡覺,都自覺開了靜音模式。」陳弋趴在陸沅的床頭,「你怎麼了?考完怎麼這麼一副德行?」
陸沅還沒開口,陳弋口比心快,「考得不好?」
陳弋眉頭緊皺,好似考得不好的是他自己一般。
「沒有。不是考試的事。」陸沅回答。
聽到這個,陳弋立馬舒了一口氣,彷彿剛剛那個皺起眉頭的他是幻象一樣,他「哦」了一聲,「走吧,謝師宴。」
晚上七點半,薈聚苑。
陸沅和陳弋他們到薈聚苑的時候,班裏已經到了不少人了。他們班包了一個包間,隔壁還有一個班也選了這裏搞謝師宴。兩個班的人,整得整個薈聚苑二樓包間的熱鬧哄哄。
高考完了后,這群人就跟瘋了似的。點菜的時候竟然直接讓服務員上了幾瓶白酒。還有平時膽子不大的人,這會子就跟瞬間生吃了幾個膽子似的,竟然拉着班主任舉着酒杯已經開始暢談人生了。
然而今日的陸沅,心情不佳,對什麼都沒什麼興趣,只挑了個角落,拿了瓶酒,獨自喝了起來。
陳弋平時在班裏就挺能鬧騰,這會兒已經在包間各個角落活躍了。
在班裏所有人面前像只花蝴蝶一樣飛了一圈后,陳弋最後還是回到了他蔫了吧唧的沅哥面前。
「自個兒喝多沒意思。來,我陪你。」說著陳弋從陸沅手裏拿過了酒瓶,卻發現酒瓶竟然空了。
陳弋愣了愣神,陸沅酒量不好,這會大概已經醉了,他猜測。
他拿出三根手指頭在陸沅的面前晃了晃,語氣像小學數學老師一樣:「沅哥,你看,這是幾呀?還數不數得出來呀?」
陸沅像看智障一樣看了一眼陳弋,然後伸手拍開了他的手,「走開。「
陳弋見他絲毫不像喝醉的樣子,心中不禁疑惑,他沅哥難道背着他偷偷練了酒量?
他摸了摸腦袋,只見陸沅已經準備開第二瓶了,甚至還準備拿瓶喝。他見狀趕忙從陸沅手裏搶下了酒瓶,「哎哎哎,我陪你喝,陪你喝。」說著給陸沅的酒杯里倒了一杯,而後又給自己酒杯里斟了一杯。
三杯下肚,酒瓶空空如也。陳弋已經看到陸沅的臉色泛紅了,「沅哥?」
果然,陸沅有些醉了。
醉了好,醉了這人嘴巴上的鎖不撬自開。
「沅哥,是誰讓你今天心情不好啊?」
問完果然陸沅開始自己開鎖了,他說:「她沒來,我跟她說了的,可她還是沒來。」陸沅的臉頰微微泛紅,眉毛微微皺起,看起來委屈地像個土撥鼠。
陳弋嘆了口氣,「不來就不來唄。天涯何處無芳草啊哥哥。」
「閉嘴!你他媽懂什麼。」陸沅抱着空酒瓶,「她不來就說明,她的心裏從來就沒有過我!」
說這句話的時候,陳弋藉著包間角落微弱的燈光竟然在他沅哥的眼睛看到了微光閃爍。
「不來有一百種不來的理由,你就不能打電話直接一點問她嗎?」
陳弋說完,陸沅沉默了。.
這個人真的是讓陳弋服氣,即使醉了,還能思考,這就是學神的恐怖之處。
趁着這檔口,陳弋已經幫他把手機拿了過來,「打吧,橫豎一死,死也死得痛快一點。」
陸沅接過手機,才發現陳弋這傢伙已經貼心地把電話都撥了出去。
他抬頭看了一眼陳弋,陳弋咧嘴嘿嘿一笑,「送佛送到西嘛。」
電話已經撥出,容不得他遲疑片刻去反悔。
手機振動的時候,白泱正在整理電腦里的論文相關文獻資料。
她見是陸沅打過來,遲疑了一秒,但還是拿起手機接通了電話。
「喂——」
「姐姐,是我。」
白泱聽見這一聲姐姐,她就知道陸沅喝酒了,還醉了。
她很早就發現了,這傢伙一喝醉,就會喊她姐姐,而不是泱姐。
「我知道是你,怎麼了?這個點——」她看了看時間,「你不應該在班級聚餐嗎?」
言外之意,怎麼會有空給她打電話。
她說完后,電話那頭的陸沅沉默了。
沉默大約持續了一分鐘不到,電話里就傳來了陸沅帶着酒氣的聲音。
「姐姐,我喜歡你,從小就喜歡。」
白泱聽到了,她一時慌了神,竟然脫口而出一句「你說什麼?」
陸沅以為她沒聽到,又說了一遍,「我喜歡你。」
「……」
雖然,她一直都知道。
可是,這還是他第一次這樣直白地將喜歡訴諸於口。
白泱徹底慌了神。
手足無措,差點把手邊的水杯碰倒在地。
心亂如麻,不知道該怎麼回應這份少年鼓起勇氣直白又熾烈的愛意。
她知道自己是喜歡陸沅的。
不然不會這幾個月來,那麼努力去克制還是無法將自己腦子裏時不時就會想起他的念頭壓下去。也不會明明這兩天發生了這麼多事,可還是買了機票回了桃浦,只因為他說希望自己高考的時候她在。
可是。
她二十三歲,不是十七八歲,這樣帶着酒氣的告白,她沒辦法回答。
酒醒過後,或許就不記得告白了也說不定。
況且,她現在自己就身陷囹圄,根本沒辦法去想別的事。
她深吸了一口氣冷靜下來,「真心話還是大冒險輸了?」
聽到這一句話的陸沅,瞬間心裏就像千斤墜垂直落下似的,「砰」的一聲,在他的心底炸開了花,把他的所有所有都給砸得稀巴爛。
陳弋見他臉色一下難看起來,心裏也跟着緊張了起來。
「我高考的時候—」陸沅停頓了片刻,喉頭有些哽咽,「你回來了嗎?」
「這很重要嗎?」
「是。很重要。」陸沅眼底幾乎染上了一片猩紅色。
白泱沒說話。
她去是去了,可是她去的時候,就在考場外呆了幾分鐘,根本都還沒看到他,就被一個電話給喊回臨夏,這算是去了嗎。
她一時也不知道怎麼說了。
「算是沒去吧。」人都沒見到,去了等於沒去,白泱心想。
「好。我明白了。」陸沅眼底猩紅漫了上來,眼角有些濕潤。
儘管酒精在腦子裏發酵,但這一刻的他,清醒地知道,自己心底最深處有什麼東西在崩塌,在瓦解,在化為齏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