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003
平安時代。
存在於某櫻花島國的歷史長河之中，是妖魔橫行、人類與神秘側最後的連接點。
而相對應的，在這引得後世無限遐想、充滿詭秘之美的平安京中，給人留下最多想像空間的，絕對是被傳言為「白狐之子」的大陰陽師——安倍晴明。
充滿幻想色彩的身份，圍繞其本人流傳下的無數傳說和逸聞，以及憑藉強大的實力坐鎮京都，將人道與妖側分離的壯舉……
當然，此時的安倍晴明還不是後世傳說中被無限神化的英雄形象，六歲時乍然失去了疼愛自己的母親，又被奇怪的流言困擾着，這些在後世為人津津樂道的傳說，放在當事人所處的時代其實並不怎麼美好。
更何況近十年來妖魔數量激增，晦暗的陰雲籠罩着京都，原本奉職於陰陽寮進行占卜、斬去自人心中誕生的惡靈的陰陽師們一下子就迎來了大批量超出能力範圍的工作。
在這人心浮動的大環境下，白狐葛葉與安倍益材的結合，更是驚倒一片貴族與大妖，成了一樁震動人世與妖側雙方的大事件。
迫於無奈，安倍晴明自六歲起，便成長在了一個與同齡人完全不同的環境中。
妖怪世界的規則就是沒有規則，這十幾年來，被妖魔所覬覦的繁榮京都，充斥着暴力與偷竊。貴族階級歌樂昇平，來自對岸唐國的文化潮流衝擊着平安京，紙醉金迷的風雅活動填滿了着上位者的日常，但以京都為中心向外擴散的商人和平民們則不堪大小妖怪的騷擾，日日生活在恐慌之中，而這種無助且絕望的心情又滋生了更多的怨靈……
這可真是神仙開局。
歷史上自然不會記載大陰陽師怎麼逆襲拯救京都的具體過程，而鴉的內存里也沒有太多關於樂土的歷史資料，如果按照人的標準看，鴉的程序里有着華國、櫻花，以及歐洲那邊三方構建的痕迹，所以血統也比較迷，製作組不會給他儲存太多涉及人世的資料，他能知道平安京是櫻花國歷史裏邊還有個天運之子安倍晴明就是記憶力超群了。
白鴉的特性就是追隨氣運之子，在愛露貝魯時是氣運最強的天女們，換成平安京就自動定位了安倍晴明好像也沒什麼毛病……
他認為這與以往所做的工作在本質上沒有什麼差別。
侍奉於氣運之子，幫助對方討伐邪惡的存在使世間恢復正常的秩序。
在這個過程中，任何苦難都註定逢凶化吉。
白鴉如此堅信着。
晴明的宅邸不小，安置在一處據說距離京都內城有一段距離的近郊，概是因為好歹是個貴族的緣故，雖然地理位置比較偏僻，佈置上卻不失風雅，庭院裏有一棵巨大的櫻花樹，又有牽引了山泉水的竹筧和水井，微風吹過迴廊，三色風鈴會發出清脆的響聲，而在室內的起居用具也都十分細緻，甚至還有不少仿照對岸唐國做出的「唐紙」書畫。
晴明大人可能是個有錢人。
白鴉默默在心裏打了個勾。
在這三天裏，白鴉並沒有受到過多的試探，少年人的心性本來就不像成年人那麼多疑，就像是晴明，確定與白鴉的契約沒有什麼問題之後就放心大膽的把人帶回了宅邸，甚至還給他放了兩天假提前適應適應人類世界的生活規則。
「真是個和善的人啊……」
換上一身淺色的水干，再低一級的衣服家裏就沒有了，而這套鴉穿着褲腿有點短，回頭還得買新的。感謝萬能的神奇陰陽術，來往的行人並不會發現白鴉那一頭瀑布似的銀髮，在他們看來，此時這個正在買菜的平凡男人除了身材高大以外，沒什麼值得人記住的。
白鴉買了把蔥，藏在肩上的小紙人戳了戳他的臉，他即刻趕往下一個攤位……
是的，小紙人。
名喚安倍晴明的獨居少年在迎來了自己的叛逆期后，毅然決然的以修習陰陽術不想被打擾更不想嚇到別人為由，遣散了來自其父安倍益材派遣的僕從，以半吊子的紙人技術幻化了低級式神來照顧自己的起居，期間經歷了打水的紙人淹死，掃地的紙人被野貓叼走，燒火做飯的紙人被點燃險些造成火災……
暗中觀察的玉藻前終於看不下去了，送來了貼心的掃地機械人白鴉。
嘛，畢竟少年時期的晴明也只是個小小的陰陽道學生而已，那些有些能力卻目光短淺的妖怪看不上他，而那些大妖比起做式神被奴役，更喜歡的是晴明這一身飽含靈力的血肉。
這才是妖怪世界的道理。
所以就算在人類社會中，老師賀茂忠行再怎麼稱讚晴明天賦異稟，認為自己仍舊沒做出令「那邊世界」所稱道的事迹的少年，其心中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成就感。
無生命的紙，或是被奪去性命化作式神的花鳥魚蟲。
還有鴉。
陰陽師能做到何種程度呢？就算是老師，見到玉藻前這樣的大妖怪也會嚇的暈倒過去的吧。
這樣的問題又不能問陰陽師。
安倍晴明只有一半的生命在人間，這麼說或許有些奇怪，但事實就是，許多人一生中都無緣得見的一些存在，他們就像是晴明的鄰居，漫不經心的出去走一走就能碰到許多，甚至湊在一起圍觀這個靈魂有些特殊的少年。
晴明知道哪裏的妖怪釀酒最好喝，也了解時下里哪個手藝人製作的衣物最受貴族喜愛。
讓他只選擇一邊，那也太難為人了。
小紙人看上去獃獃的，只有在戳白鴉那張漂亮的臉時才會顯得生龍活虎，而高大的式神現在還在思考晚飯到底做點什麼，平安京沒有糖，甜食全靠蜜，不過味噌很不錯，要不要煎條魚？說起來他在廚房裏看到了蒸器羽釜，沒準哪天可以試試用它蒸個蛋羹……
當然，蛋糕就別想了，白鴉還沒有神通廣大到能手制烤箱的地步。
不對，這裏不能吃雞肉，所以幾乎沒人養雞更沒有雞蛋能賣。
還是蒸白飯吧，配菜多做一些。
再一次感謝晴明大人的貴族身份以及益材大人的職位便利，不然光是每天做什麼飯吃就能把白鴉難倒，這個時間的平安京距離白鴉被創造出來的年代有接近一千多年，白鴉想吃個菠蘿都只能幻想一下。.
不行，男人怎能被區區菠蘿激起內心的軟弱！快忘掉它！
這比在原始森林裏保護調皮的公主時待遇好多了，做鴉要學會知足。
坊市的攤位很密集，平安京沒有食用獸肉的習慣，食材寡淡的讓白鴉想哭，貴族吃得起白米，而普通人平時連飯都是雜糧的，而這種時候白鴉就不得不拿出百分之二百的內存來惡補常識知識。
且不止是物價，每個月的中旬或是下旬晴明都會有幾天要去官學上課，傳授陰陽道的賀茂忠行大人也要定期拜訪……
看起來，就算是生活在人間樂土的天父天母們，也不全是無憂無慮的。
白鴉一手提着晚飯材料，輕輕嘆了口氣。
說對人世沒嚮往是不可能的，只不過腳踏實地之後才發現很多地方的規則其實和愛露貝魯也有相似之處，但如果細究，那就是空氣不是空氣味兒，青草也不是青草香，人世要更多變一些。在第六維度的AI幻想鄉里，人間被所有造物稱作樂土，而身為造物主的「人」也被他們尊為天父天母，亦只有人間是自然的起源。
被摧毀了一半程序就陰差陽錯達成了夢想的白鴉頗有一種不真實感。
而現在，缺失的部分他自己沒有印象想不起來，戰鬥技能還保留着，生活技能也沒有受太大影響，根據溝通沒有障礙的現況來看，他的語言包應該包括了這裏的語言，但目前許多店鋪前的招牌都無法識別，也就是說語言沒有問題，卻失去了文字辨識能力。
文盲……
這對一個急需補充知識的穿越鳥來說是挺殘酷的。
四月的京都有着絢爛的晚櫻，受海對岸唐國的影響，京都的建築風格多是精巧不失典雅的四角樓閣，整個城市都被一種浪漫而慵懶的氣息包圍着，白鴉肩上站着紙人，手裏拎着晚飯要用到的食材，快步從小路離開，最近京都的妖怪越來越多了，要趕緊回家才行。
等出了城內就能找個無人的地方直接飛回去了。
白鴉這麼打算着，身旁的行人也越來越少，起初他還沒有注意，只是當他停步在一家招牌上畫著巨大茶杯的店門時才意識到了有哪裏不對。
「這個地方……我剛剛路過了吧。」白鴉驚疑不定的看向肩頭的紙人，卻發現小紙人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也不見了。
哈？？？
「破綻——！！！」
從一旁的視線死角里躥出一道速度極快的影子，聽着像是小孩子的聲音，就這一個愣神的功夫，等白鴉再低頭確認時，手裏剛買的鮮魚已經不見了。
而四周也忽然嘈雜了起來，像是一汪死水被忽然注入了活力，行人的交談聲，小販的吆喝聲也清晰了。
之前不知道去哪裏了的小紙人正好端端的在他肩上又蹦又跳。
有小偷！
鳥類的聽覺比人更敏感，細小的的風聲，夾雜着尖甲劃過石板路的頻率，白鴉閃進一條漆黑無人的小巷，下一秒，巨大的白色雙翼騰空而展，帶起的氣浪將地上的落葉與塵土吹的到處都是，即便是有人聽到了聲音，在回頭的這一瞬間也足夠這對雙翼的主人升上一個難以被觀察到的高度了。
他向著發出異樣聲響的方向追去——
「童男，那個傢伙追過來了……是妖怪啊！是人形的大妖怪！！！」
小鳥妖嘴裏還叼着半截生魚，這一狂奔差點被卡住喉嚨，眼淚狂飆，而被她喚作童男的同伴則是一副既後悔又嚴肅的表情拉着她撒腿就跑。
「可惡，難道是天狗……」童男不敢往人堆里跑，不然來不及施展幻術就會被人類抓起來，他只能帶着童女往沒有人類的地方逃，但是這樣……
「正合我意。」
頭頂上傳來冷漠的聲音，「唰——」的一聲，一把雪亮的太刀插在童男身前，鏡面似的刀身映照出兩隻小鳥驚恐的臉，強行止住了二妖逃跑的腳步。
「妖怪們已經膽大到在白天偷東西了嗎……」
尤其是晴明大人的財產。
白鴉掃了掃這兩隻抱在一起瑟瑟發抖的小鳥，悲傷的發現魚好像已經被他們吃掉了。
啊啊啊，那晚飯做什麼啊……
等等，晚飯？
晚飯……
童男和童女瞬間感覺到了惡魔的注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