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016

家裏又多了一個人，白鴉反而不怎麼愛出來晃了。平日裏不是在房頂上指導一下兩隻小鳥的學習進度，就是在保養他的黑切，而晴明是個天生的宅，能不出屋子就絕不踏院子，閉關研究他的陰陽道和封印術，整天也不知道忙來忙去忙出了什麼成果。

真安靜啊。

白鴉張開翅膀往屋頂上一坐，視野遼闊，陽光也曬得很舒服，這樣的日子總會讓人變得懶散而沒有動力，但他很喜歡。

或許這樣的態度會被人吐槽沒出息，卻也是白鴉一直以來最嚮往的生活方式。

不需要思考太多，也不需要讓自己變的更強，沒有目標、更沒有人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告訴他該去做什麼，對這個世界上的一花一葉都有足夠的時間駐足欣賞。

白天、黑夜，再到白天……

在不注意的時候，晴明大人會一點點長高，屋后的池塘也會生出美麗的夏荷吧。

「karau～」

暗色的羽紋衣袖從眼前掃過，果然，連屋頂也變得不安全了。

白鴉暗自腹誹，面上卻不得不對這位客人好言相待，「您有什麼事嗎？」

「唔，沒有特別的事情就不能和你說說話嗎？」鳳凰火說道。

當然了。

白鴉對這位熱情的大美人敬謝不敏，「在下作為晴明大人的式神，仍有本職工作。」

「欸～」鳳凰火手肘支在膝蓋上，捧着臉，一副一言難盡的遺憾表情，「就沒有想過換個工作嗎？這麼輕易就把一生搭進去了，不知道該說你是死腦筋還是傻，明明那麼強的說。」

「和那些沒關係，現在很好。」

「喏，我說真的，你要不要考慮到我們‘本土妖怪自救組織"來？我看那個安倍晴明很好說話哦。」

「……」

「啊，飛走了。」

自閉的掃地機械人並不想和她說話並留下一個張狂的背影，鳳凰火覺得這真是造孽，對這貨在那段歷史中只活了沒幾年一點也不意外。

就這種聽不進去人話的個性遲早把自己作死。

啊啊～所以這一次的副本要怎麼打呢，總不能真的放這個傢伙去死啊……

鳳凰火在經過了初次接觸后開始糾結於如何通關命運的第四周目，愁的直揪頭髮，而另一邊的安倍晴明卻在思考它所帶來的信息。

本土妖怪自救組織。

以前完全沒有聽說過，也不排除是京都之外的新興勢力，但終究是怎麼定義這個「本土」……

看上去並不像是限制於一方土地的意思。

這個詞帶來的信息量太大了。

少年人跪坐在案邊，地上鋪滿了這兩天他研究出來的封印咒術和有關於京都的地形圖。

他手臂上那條青龍必然是來自於京都中心沒錯，畢竟這東西在自己幼時的出生地攝津國阿倍野時還是沒有的，只是後來搬來了方便父親上任的中心區，這才發現了它的存在。

越靠近那繁榮之地，就覺得內心越來越無法平靜下來。

「karau——」

「我在。」

白髮青年的聲音從屋外傳來，意外的離着不遠，晴明還感嘆怎麼今天沒有在屋頂站崗，就發現式神進來之後的表情好像有點不太對。

「發生了什麼嗎？」晴明還能保持微笑。

「被挖牆腳了。」

看着對方一副委屈巴巴又一言難盡的模樣，狐狸眼兒的少年發現自己意外的可以猜中式神在想什麼了，按照白鴉的腦迴路，大概是在委屈對方輕視了他的忠義之心，然後又不知道該不該和自己細說吧。

說了怕自己不高興，不說好像會更不高興，所以就像個憨憨一樣直白的表達了。

嘶……這麼一想是有點可愛。

白鴉正襟危坐，不知道為什麼得知自己被人挖角作為主人的晴明還會這麼開心，他這段時間有做錯什麼嗎？

「晴明大人，有什麼很好笑的事情嗎？」

「噗，不不不，就是忽然發現karau變可愛了啊……」

「……？？？」

不該是帥氣之類的詞彙么？還是他的日語出現了什麼問題，記錯詞了？

「咳咳，我們略過這個話題吧，別用那樣的眼神看着我了，是我的錯，對不起對不起～」

晴明好不容易壓制住這源自櫻花祖傳的奇怪笑點，就看到白鴉把目光落在了自己凌亂了一地的手稿上，這才抽出其中一張，語帶自豪的介紹道：「這是我結合自身靈力走向繪製的封印術式。」

「封印……術式？」白鴉微微睜大了眼睛，面露不解。

家裏有什麼需要封印住的東西嗎？難道是廚房的怨靈太多了……？

「一看你就不懂啦，雖然說是封印術式，但作用是雙向的，雖然現在有式神契約保證了靈力的供給，但你的身體並不能像妖怪一樣……不，或者說妖怪與陰陽師之間的契約中，只有無生命的妖怪才會使用到陰陽師的靈力，像是童男童女這種都是憑藉自身的生命力和妖力來行動的。」

「所以……？」白鴉仍舊不解。

「所以這個封印術式的作用就是自主吸取周圍的自然靈力，然後像是儲存一樣把它們封印進你的身體裏，這樣即使你我相隔甚遠也不至於出現你忽然‘停機"的情況了，啊，是這個詞吧。」

「‘停機"……唔，果然有點難念。」

和看上去心情不錯到了極點的晴明不同，白鴉只是問道：「您……這是在擔心我無法守衛您的安全了嗎？」

「還是說，這裏已經無法平靜下去了，需要我去更遠的地方……」

想到那些黑夜裏的試探，以及庭院外層出不窮的妖怪和怨靈。小心翼翼的，像是問了什麼難以啟齒的話，這隻看上去高大又可靠的式神甚至有幾分慌亂無措。

晴明見狀，心裏暗自嘆了口氣，他倒是從來沒覺得白鴉這樣的性格麻煩，只是很多時候需要仔細去想對方想要表達什麼才能明白其中的真意。

換一個脾氣不好或者不夠細心的主家絕對會被奴役的很慘還不討人喜歡。

「為什麼會這麼問呢？」

讓我想想，你現在在想什麼呢……

在式神驚詫的目光中，晴明隔着書案，把兩隻手搭在了鴉的雙肩上，整個人的距離忽然拉近，他直視着那雙翠色的眼睛。

擔憂、惶恐、不安，遮掩……明明是雙很漂亮的眼睛，卻總透露着一種很悲傷的情緒。

果然，束縛反而是一種象徵著不會被輕易放棄的保證么？

安倍晴明忽然想起了那些大貴族們家中飼養的鳥雀，用精緻美麗的籠關着，多喂一段時間，打開小門也不喜歡飛出去，甚至已經習慣了自己回到籠中來。

一時間什麼脾氣都沒有了。

全都沖淡了。

「真是……我明明有很多話想跟你說的，但不該是這樣……」.

「雖然我自認為並不是一個能承擔起很多的人，在某些方面還很不成熟，但是……」

「這點安全感我還是可以給予的吧，karau，多相信我一點。」

根本沒人在意你的缺陷，現在已經很好了。

一直以來不是都做的很好嗎。

「並不是想要派遣你去做什麼奇怪的遠途任務，只是在想，萬一、萬一有什麼極為特殊的情況，karau也能及時救援，」晴明眨了眨眼，「而且，像我這樣的貴族陰陽師也不可能親自下手養活這一大家子吧。」

感受到手底下微微顫抖的肩膀逐漸平靜下來了，晴明也不由得感嘆，自己這簡直就是在養鳥，而且還是一隻喜歡抱住主人大腿不放的粘人精。

只有不斷給對方下達任務和命令才能安撫這種不安的狀態，這麼一想自己還真是造孽。

並不是沒有注意到白鴉經常在晚上出門，然後提着一些淪為食材的小動物，或是乾脆帶着一身一看就是剛剛斬過妖怪的怨氣回來，所謂的警戒工作他一直沒有偷懶過，這處宅邸即便沒有了玉藻前的庇護也能如此清凈都是依賴鴉的護衛。

但是，他只是希望白鴉能輕鬆一點。

明明現在已經沒有什麼東西是他必須要去完成的了。

手背上滑過的雪白髮絲十分柔軟，像是雀鳥腹下最溫順的絨毛，晴明沒忍住手揉了一把，「試一下吧，我忙了好久才畫出來的，超困啊——」

「我明白了，我會盡量變得更有用的。」

自閉的式神急匆匆的表忠心，一副我又給主家添麻煩了的樣子，把外衣一卷，乾脆利落的讓人欣慰，晴明還以為或多或少要掙扎一下，但事實證明他想多了，大概就算他拿的不是筆而是刀子白鴉也不會多做反抗。

這樣的術式他已經在紙上練習過很多次了。

「如果想要保持長期效果最好還是‘印黥"吧，可惜我並不會這種技術，只能暫時這樣了！」

落下最後一筆，繁複的墨色咒印圍繞着心臟，隱隱可以看星的輪廓，這種模仿人體靈力匯流的術式在白鴉身上構建的異常順利，晴明覺得這應該是對方的身體構造本就有着人體的部分原因，起碼心臟是沒問題的，這樣一來，就算他沒有貼上附帶自己靈力的小紙人，式神也能自行往複於京都。

「這種加料墨水不會耽誤洗澡，但是最好不要沾血，你知道的，因為血液帶有原本生命的稀薄靈力，粘上很容易破壞效果。」

「以及……」

晴明頓了頓，最後還是在白鴉疑惑的表情中說道：

「不要讓別人隨便看你的眼睛，尤其是像我剛才那樣，你這傢伙表情太少但一看眼睛就全都懂了。」

「好了，快去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