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4 章 日之卷·IF·三分之一夢綺譚

你出生於一個即將沒落的貴族家庭。

你的父親是個帶點老好人屬性的公務員，母親則是住在信太森林附近的山之民，雖然因為地位差帶來的風言風語很多，但他們很恩的教育。

你的母親在你八歲時病逝了，你的父親騙你說她回了娘家，你帶着僕人偷偷跑去了信太，但沒有找到她。

你與父親相依為命。

因為一些遭遇使你的性格有些孤僻，你對加入一個集體甚至日常與人溝通合作非常反感，你的父親很擔憂你無法繼承他的官位。

一個衣着華麗的男人來拜訪你家，自稱是你母親失散多年的兄弟，現在已經成了宮中的大人物，並贈予了你們父子許多財物和藥材，他在你家中借宿幾日，晚間你無意中看到他在和一個青銅盤子說話。

你當晚做了噩夢，夢裏那個青銅盤子在和你說話，它說你的舅舅是個妖怪，還攛掇你去殺掉他，你感到很荒謬，並沒有回應它。

你的舅舅離開了，然而奇怪的是你們父子與他交談多日都沒能打聽到他在宮中到底擔任什麼職位。

由於你不夠合群的性格，父親將你推薦給了一個陰陽師家族作為嫡傳弟子，從雙方的身份來看，這顯然是一場不錯的交易。

你十四歲元服，雖然看上去還有些瘦弱、常被誤認為成女孩子，但經過家中請來的「經驗豐富的女子」的教導，你大致還是明白了男女之間的區別。

你看了眼銅鏡中的臉，覺得自己應該算是吃虧了。

陰陽術的教導很私人也很正式，這讓你感到輕鬆。

你加入了陰陽寮，雖然這張漂亮的臉在人群中給你帶來了一些小麻煩，但這很容易解決不是嗎？

大多數陰陽術都是騙術，只有少部分用於農業和生活的知識才是實在的，這是你從一開始就知道的，故而看到師長為了給你創造「名聲」而偽造奇談時你並不驚訝。

大家其實都沒有見過鬼。

你感到生活有點空虛，於是在同僚的建議下沉迷了一段時間的女色，開放的社會風氣使人們將了天皇的疾病，但你心知這並不是自己吹噓的「白狐遺寶」，它只是一個痛苦的男人想要挽留妻子性命不得不花費大量時間金錢所求得、最後卻沒能成功的東西。

你因此得到了入宮面聖的機會。

你意外見到了多年了無音訊的舅舅，奇怪的是在御所其他人眼中的他似乎與你所看見的不太一樣。

大御所屋頂上有一道人影，可惜陽光太過刺眼，你沒有看清就不見了。

你偶爾會因為陛下的健康問題而被召進宮裏，並無意發現了一些不該知道的東西，貴族公卿們糜爛的生活使你的三觀搖搖欲墜，你覺得自己以後還是少來為好，回去就掛上物忌牌子。

現實中見過的陛下與你受到的教育有所衝突，這使你不禁開始質疑現在的天下是否還屬於天皇，同時以往一些在你看來很不理解的政策也有了答案。

你被雪藏了，這是無形中發生的事情，你甚至連罪魁禍首是誰都不知道……當然，或許你也能猜到。

你的父親終於還是沒能熬過去，早年這個老實本分的男人早年為了你母親與人逞兇鬥狠時傷了根本，於是你們一家多多少少都有些藥罐子屬性在身上，瘦弱的你甚至還算是健康的……他已經很儘力在活下去了，只可惜沒能看到你結婚生子，這曾經是他最挂念的事情。

你的身體自由了，但靈魂被壓在了名為家族的大山之下。

目前的閑職並不佔用生活時間，你是陰陽寮的邊緣人物，你的老師也有意讓你避避風頭，這樣空虛而虛浮的日常使你忽然很思念你的母親，亦或是懷念兒時那段只要當個被家人安排的笨蛋就好的生活。

你將家中的財產變現成了書籍，而後搬去了更為偏僻的郊外，現在只有知識能使你覺得充實。

經過一系列裁員，你只留下了一些行動迅速而不引人注目的僕從來照顧你的起居，一些無知的百姓結合你的身份傳出了有關於式神的傳言，身為職業神棍，你沒有澄清。

因着家庭的緣故，你沒有其它貴族老爺那種盛氣凌人的毛病，而你的父親也從不阻止你和平民女子交往，故而你對百姓這一階級的感官不好不壞，真遇上了什麼麻煩只要錢到位或是心情好也不介意出手相助。

你覺得最近的京都有些奇怪，在一次善心大發中你不禁開始懷疑這個世界上是否真的有鬼。

聽說京都內部發生了□□，有妖怪闖入了御所，好在你家住得遠沒能被波及到，但聽說當時目擊到那個東西的人很多，許多年邁的高層陰陽師和神官都主動申請退休了。

你去了一趟御所，見到了你的舅舅，你看到他的身後有九條尾巴，一個白髮俊美的男人沖你眨眨眼，露出一個惡質的笑容：「早就告訴你要殺掉他，他是不會防備小孩子的。」

從那一天起，京都……不，整個中津國都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就像某種不該存在但又潛伏許久的東西破土而出，有如世界末日般的災難接踵而至。

皇室與公卿東逃后失聯，有人發現你的老師被妖怪殺死於家中，許多貴族和百姓選擇了自盡，你居然很慶幸自己的家人早早故去，不用面對這個人會被妖怪吃掉的時代。

你的假舅舅交給你一個青銅盤子，上面的花紋已經不見、更不會說話，他說這是三神器中鏡子的底盤，你可以拿着它找神官們封印掉那條從雲層中鑽出來的大蛇。

你們失敗了，已經接近三十歲的你已經無法像年輕時那般自信衝動，憤怒的蛇把散落在各處食人的妖怪們聚集起來，破壞了京都的建築，把人類從房子裏抓出來吃掉，在你即將被妖怪殺死的那一刻，那個被你舅舅稱作「役使仆」的人形妖怪救了你。

在朧車上，你看到了許許多多的大妖怪，你的舅舅告訴你是大蛇背叛了他們的願望，於是大妖們準備封印掉他，這需要你、也就是這個時代應有的人傑的幫助。

役使仆嗤笑一聲，跑去了外間坐着，他們之間似乎有着莫大仇恨，但受便宜舅舅的控制，役使仆並不能反抗他。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你生來具備的觀察力使你覺得在座的大妖都沒有那個長得異常俊美的役使仆更重要，你懷疑這是你的顏狗之心在作祟，便下意識忽略了它。

逃亡的生活也依舊令人絕望。

你開始懷疑世界的走向是不是有什麼不對，或者說自己是不是應該在妖怪們大規模出現的第一時間就和那些人一樣用自盡來逃避後來的苦難……

但你覺得自己還是想活的。

役使仆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你，像是迷茫又像是不解，他說他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麼堅強的人類，這個一直以來都給你脾氣差又沒禮貌的白色妖怪此刻看起來倒沒那麼令人討厭了。

你悄悄告訴他其實你也在害怕，這滿窩的大妖怪們隨便拉出來一個都能把你吃掉，在你看來他們和蛇沒有什麼區別，只是你們的目的暫且一致。

役使仆好像很高興，只是他習慣了做出一副兇惡的態度此時竟有些不倫不類的滑稽。

他說他終於見到了一個正常人。

不知為何，受到操控的役使仆給你的感官要比那些看上去衣冠楚楚的妖怪們要好一些，甚至讓你有種對方接受過良好教育的錯覺，你被自己這個想法給嚇了一跳。

役使仆迫切的希望這個人間無痛毀滅，這似乎跟他曾經的經歷有關，你看到狐妖舅舅對他的態度很粗暴，就像是對待一件沒有生命的物品，聯想到之前在大御所看到的那些，如果這個傢伙生長在這樣的環境，倒是不難理解他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可以理解但不能認同，你們產生分歧后他不再找你說話了。

你沒有力量阻止蛇對人間的侵害，你很清楚自己只是一個普通人，但根據那個狐妖舅舅的說法，這些受到過供奉的法器多少還能夠對蛇造成些影響，而京都這些死去的人也可以試着反向封印掉這個傢伙。

你跟着他們收集起了三神器，並看着那些妖怪一個個因為斷後而消失在隊伍中。

說到底京都變成這樣也有他們一份，你共情不了劊子手，你覺得不是用「不是故意的」這種推脫的理由就能無視現實所造成的損害，你們之間從來沒有過什麼隊友的認知。

狐狸舅舅似乎發覺了你的想法，但他什麼都沒說。

役使仆見到他倒霉就高興，半夜偷偷給你塞了蒸栗子吃。

你覺得他也挺有趣的。

他跟你說自己是異端神，打算等狐狸舅舅死了就吃了他的身體逃到唐國去，他覺得你是個正常人，死在這裏很可惜，並打算邀請你一起潤去唐國。

你想到自己從少年時就憧憬過的遠方，又看看風塵僕僕又一無所有的自己，笑着搖了搖頭。

異端神用刀斬下了三顆蛇頭，饒是這樣的英雄都不是真心實意的想要挽回這個世界，而你這樣普通的人所做的一切真的有意義嗎？

你聽說京都成了蛇神的大本營，反倒是以往那些貴族老爺們看不上的窮鄉僻野尚有人類在苟延殘喘，你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但如果什麼都不做肯定不會變得更好。

世界變得一團糟，迷茫的你亦找不到存在下去的理由，但你想到了生活中曾經有過的、一些美好的事，你從未想過在末日中連那些你不喜歡關注的賞花活動的記憶都能如此幸福。

狐狸舅舅戰死了，你接手了異端神的契約，你告訴他只需要把你放在佈置好神器和封印的位置便可放歸他的自由，條件是讓它好好活到幾百年後，直到足以負擔起他斬殺大蛇的人出現……

你開啟的封印被打碎了。

你沒有看這個最後的旅伴是什麼樣的反應，只覺得自己做下了一個最對得起自己的決定。

你有一個秘密，你沒告訴他們你從來都沒有靈力，這或許就是倔強中年人在發現自己毫無天賦后、為了維護臉面的最後掙扎，你所理解的靈力應當是生命力之類的東西。

[請好好活下去，請相信……我們人類的未來。]

你將它們送給了異端神。

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