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章 127

烏鴉的內存里有很多有趣的東西。

俄羅斯方塊、連連看、消消樂，以及一些涉及機械人或是AI的經典老番如《哆啦A夢》、《人形電腦天使心》等等，在無數個寂寞深邃的夜，這個內心纖細的男人都為這位義理上前輩的情感經歷美男落淚。

機械人想生存屬實不易。

在現實生活了數年之久，白烏鴉也才堪堪習慣了這種不需要擔憂被罰款、被註銷、以及不能吸金或行為不當而被官方雪藏的日子。

當然了，他原本就處於一個一直在被雪藏的人設，似乎自打和人類接觸以來的記憶里就沒有被好好的、平等的看待過，結果直到穿越了才享受到了這種在AI世界享受不到的福利，也算諷刺。:

「你不像這裏的妖怪。」大天狗的一隻手被十米長的麻繩拴在柴房的欄杆上，另一隻手因為胳膊廢了尚處於無力狀態，灰藍色的眼睛瞥向他此刻的罪魁禍首，帶着審視的目光。

他們已經交手數次，但像這樣說話的機會少有，也沒什麼好說的。然而今時不同往日，有人鐵了心想保他的命，以後會是個什麼情況還兩說，雖然只是個「樣本」，也確實因此得了張「免死金牌」。

「但我也不是外來的，」烏鴉往水壺裏添了點水，看見已經整理整齊的寢具不由得面色和緩了些，「這才是在別人家當俘虜的態度。」

大天狗一時不知鴉這句話是在誇他有教養還是單純在羞辱他，只是依照這個貨對於不重要的人時那股子傻逼情商來看，大概真的是在讚美自己的好修養。

太操了。

晴明家沒有虐待俘虜的癖好，食水不缺、炭盆也不少給，有術法加持的麻繩長度足夠讓他溜達着出門上個茅房，充分實現了作為戰敗者的廁所自由，而家裏那邊有今劍照顧着，也不至於會被周邊的山野精怪們報團欺負。

總之待遇還行，就是前途未卜的，大天狗總感覺自己從來到這邊這個世界之後就一直在走背字。

而庭院一天吃三頓，午飯是童男童女炒的醋溜蘿蔔絲配白飯，還另加一鍋青菜蛋花湯，家裏原本有隻秋天打來養着吃肉的活鹿，結果白烏鴉一傷沒人會料理，一大早就被妖狐拉着去城裏找大膳大夫府的人幫忙了，估計晚點才能回來，這會兒只能撈着素的吃。

不怪大天狗說烏鴉不像本地人，就連他們這幫外來的也做不到把小日子過得這麼滋潤。

「我在家鄉沒見過你，」大天狗坐在地板上，很幸運沒能高位截癱，他斜靠着門廊，從這裏可以依稀的看見前院忙碌打掃的紙人們，「我最初以為你是天狗，還去高尾山和本地的天狗打了一架，結果它們說沒有你這號人物。」

烏鴉沒有在意：「這證明不了什麼。」

「不，這些年我並不是什麼都沒有調查，」大妖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確定自己能第一時間捕捉到這個傢伙的情緒，「在我的家鄉，似乎所有的妖怪都能在這裏找到‘倒影"，相近的傳說、甚至完全相同名字，就如同你的陰陽師安倍晴明——」

「喂，停一下，」烏鴉語氣不滿的打斷道，「要分清誰才是‘倒影"的明明是你們吧，從一開始就是一副我們更文明更強大、看普通人的眼神就像看猴子一樣，我很不理解是什麼給了外來者這種優越的錯覺，明明自己更像是活在夢裏，卻在向現實不斷挑釁。」

「都不覺得社死嗎？」

白鴉感覺自己都要說倦了，妖狐是這樣，眼前的狗也是這樣，就連對人世還算熟悉的花鳥卷也一問三不知，說著人類與妖怪和平共處的瘋話，一問社會制度就卡殼，聽他們的描述就像有一個世界的生產者每天都在被封建貴族欺壓、但又沒完全欺壓，年年都有人餓死、但又沒完全餓死，起碼每到逢年過節大夥還能辦個煙火祭美食節什麼的讓貴族老爺們與民同樂。

更不用說那邊的妖怪動不動就移山填海、沒幾年就來一次大型天災人禍，烏鴉不是很能理解，古代人能生是能生但也不至於……都被霍霍成這樣了還不得來一揆嗎？

更別說妖怪完全不參與生產環節，不耕田不織布還沒有固定工作，真要這種局面那老百姓還能善良到與妖怪共存那簡直都不像白鴉印象里的日本人了。

而且那天皇居然也能忍的住，他深刻的懷疑那個世界的天皇是不是早就被大妖給套殼子了，居然捨得在這種幾乎每個村都有人見過妖怪的恐怖種群密度的包圍下放權給陰陽寮，就靠這麼幾個靈能者實現逆襲……本世界這邊鬧妖怪這才鬧了十幾年，陰陽寮那一群官員的職位跟坐火箭似的往上升，而且原本作為神道部門的寮目前擴充了三倍不止，連門檻都低的平易近人。白鴉絲毫不懷疑如果大蛇再出來溜一圈、像晴明這種天賦血脈都能被皇室直接拉去借種，而陰陽寮招募直接面向普羅大眾，真正實行低層軍隊制。

後邊他都想好了，妖怪那麼多估計以後什麼武家也別出現了，靈能者直接晉陞婚戀市場op1，等各大靈能家族成型直接按照血統世襲代替武家，什麼鎌倉室町安土桃山，那都不是生存剛需，內亂從來都不是剛需，剛需是什麼？剛需是妖怪太多、靈力就是剛需！

想想，一個從來都不事生產動則移山填海、和你還保不準有生殖隔離基因完全不同的種群，天天住你家隔壁，你砍棵樹它有意見，你種塊地它一塊吃，你不給它吃它就扭頭吃農民……換誰樂意啊，子子孫孫百十代人不光養天皇和貴族老爺們還得再養個活爹？

胳膊肘瘋狂拐向人類的AI對此嗤之以鼻。

「不過我對你們的世界毫無興趣，就像我預見了這種未來、會順便給人類搭把手，想送你們去三途川和你們本身怎麼想怎麼做沒有任何關係。」

天狗：「可你也是妖怪。」

白毛烏鴉一聽他這話就來氣，「不要以為這世界上除了人類就只有妖怪！烏鴉的事情能叫妖怪嗎！」

說罷，像是想給他來一刀，結果找了一圈才想起來自己的佩刀給晴明放完機器貓還在那放着充電，只得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頭也不回的走了。

「你真是把他氣狠了。」看着鴉刀一副這輩子不想再踏足柴房的樣子，今劍默默翻出圍牆，落地無聲。

大天狗頓了頓，頗為無語的問道：「你是怎麼進來的？」

今劍晃了晃手裏的術法媒介，「土御門家的‘門鑰匙"，我也沒想到他們家這麼久了都沒換防盜門，還挺戀舊。」

「……」我想應該是這套安保措施就沒有淘汰的必要。

除卻源博雅那雙邪門的眼睛，晴明宅的內置安保系統一直都是非血緣與契約者不可入，一般都是提前預約。在前敵對大本營住了這兩天，大天狗也不算對這些東西兩眼一抹黑。

「你身上的味道沒了？」有着大部分犬科動物的靈敏嗅覺，他清楚的感知到今劍身上那股人類、甚至活物的氣味不見了，整個人站在那裏就像一個融於景物的花盆。

今劍撓撓頭，扶了扶自己欲掉不掉的六角帽，開口解釋：「是術法啦，術法，我之前也說過吧，我以前的僱主是個陰陽師小姑娘，這些改變氣息的偽裝品都是她準備的。」

「讓女人當陰陽師。」大天狗雖然只說了這麼一句話，但灰藍色的眼睛裏明明白白的寫着‘是哪個家族這麼腦殘"。

雖然今劍也很想解釋現代女人搞陰陽術不會被天皇抓去滿門抄斬，但他覺得這個話題太難展開還是少說為妙，也就默認了被當做從神經病院跑出來的誤會。

「先不說這些，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先聽哪個？」

大天狗想都沒想：「壞的。」

「壞消息是你大概真得和他們走一趟。」

天狗聞言只是皺了皺眉，不過他倒也有心理準備：「好的呢？」

今劍：「好的就是我給你聯繫了一下能接觸到的神明，有一位表示能在這群小神們爭取研究樣本時直接把你爭取下來，那裏有我一個兄弟盯着，絕對安全。」

「你是說稻荷？」大天狗沒忘記之前今劍與他提到過的，那個混得人模狗樣的兄弟。

今劍點了點頭：「我這兩天就是去聯繫小狐了，再有一事就是官府的人給天狗山下了京都戶籍，只要補交糧稅就能直接填名字了，但是山上的糧食……」

「拿金銀抵，錢是死的天狗是活的，山上的糧食不能動，況且有了戶籍就能從正常渠道購買糧食，先把村裡挨餓的問題解決。」如果說要去見稻荷這件事讓大天狗心塞，那麼後邊這件事足以讓他感受到自己這身賣的沒那麼堵心了，「官府的人還說了什麼？」

「啊，大概就是天狗如果想進城不能飛着，得把翅膀收起來，還得拿着戶籍證明找城裏的巡邏隊陪同，而且皇宮附近，以及一條、二條、還有……這幾個區域是不能進的，神社附近也不行，如果在這些地方發現天狗會被陰陽寮按照罪犯處理。」

「我沒有意見。」

大天狗與今劍暗搓搓的核對了之後的相關事宜，晴明宅夠大，雖然比不上大戶人家的「九十九屋」，卻也算是佔地面積不小的一片宅邸，光是從前院到柴房就有好一段路走，再加上某些男同不為人知的心思使得這屋子隔音效果好的出奇。

現在全便宜了不按套路出牌的本丸混子們。

不過如果安倍晴明知道自己未來居然有后、而且還是一個足球隊時會怎麼想，那表情一定會非常有趣。對於晴明公的評價，那可是一丸公認的老渣男了，土御門的後人們不清楚鴉刀和陰陽師那檔子事兒、再加上鴉刀自己也有心瞞着，這事兒明面上便也沒掀起什麼浪花來，只當是過去那麼久了，當年的式神還念着舊情庇護後世子孫，但本身就是活歷史的國寶刀們還是多少能回過點味兒來，畢竟大名鼎鼎的安倍晴明當年這麼多式神、怎麼到頭來就這一個對他死心塌地的，連解封自由之後還上趕着給他的後人送溫暖，報恩也不是這麼個報法。

光看那長相，再聯想一下平安時代那高到離譜的同性戀比例，刀要不傻基本上都懂點意思了，只不過是不清楚到底是晴明公自己不要臉沖式神下手搞人獸，還是鴉刀自己太年輕雖然以妖怪之身上位成功卻把心賠進去了。

今劍以前對這件事聽說過一點點，但具體不了解，甚至覺得單純從鴉刀角度看待問題的話還是挺值的，付喪神本身對自由不說沒有嚮往只能說十分排斥，烏鴉以妖怪之身契約了人類還成功藉此上位，怎麼看都算是在人類那邊過了明路實現了階級跨越，就等着解封之後就能想幹什麼幹什麼了。

結果一到本丸就看見這個便宜兄弟天天煙不離手、一副喪偶之後完全對生活失去興趣的樣子，如果說幾百年來一直都是這樣一個狀態那確實比他們刀子精可憐，畢竟付喪神是在被喚醒之後才正式接受了過往的苦痛，以前都是處於一種朦朧的單項感知狀態。

直到現在，對這個兄弟年輕時的戰鬥力越清楚，「鴉刀」這個名字身上的謎團也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這種「晴明公保不齊是撿了個大漏」的猜測也愈發強烈。

「你真不試試？」要不是今劍沒那方面愛好更不想去德國他都想自己上了，主要他這兄弟條件太好了，追上何止少奮鬥十年，只要腦子沒病都想讓肉爛自家鍋里。

只是大天狗看他那眼神兒跟看神經病似的：「他想弄死我，你，讓我追他？」

大天狗都想把這哥們兒腦殼子撬開看看裏邊是不是真的都是鐵鏽，聽這話沒當場翻臉已經算是他倆友誼的小船夠結實了。

「這不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今劍都快把頭髮撓禿了，他怎麼看鴉刀換個對象都比被渣男封印強，而且他這兄弟不管是武力值還是後台看着都挺硬，估計日本島哪天沉了鴉都死不了。

最重要的是鴉刀還戀愛腦。

如果他兄弟跟他基友在一塊了那自己得省多少心啊，今劍想想這雙贏局簡直都要哭出來，誰能想到上輩子追在人家後邊追了大半個日本差點就上趕着接盤的狗子這輩子這麼不給力，他磕p一見面就跟倆狗子搶地盤一樣往死里掐。

是誰，是誰搞崩了我的股！

今劍心中委屈，一想到上次鴉刀在本丸請假，眾刃原本蠻擔心這位勞模的精神狀況、結果卻聽說總部那邊因為關懷優秀員工專門給安排了相親，對方有男有女來了好幾個，還都是從西方來的金髮藍眼大翅膀，真天使帶光圈那種，人家特別熱情的表示自己信仰上帝完全可以接受柏拉圖，結果就這刃愣是沒看上……

豈可修，這年頭二婚帶崽兒行情還那麼好根本不科學！

一旁的天狗看見今劍一會咬牙切齒，一會兒又是一張無能狂怒的臉，還時不時對他報以詭異的眼神光，他感覺擁有這樣的朋友非常丟人，連拉帶拽把刃從牆頭扔出去了。

「我去問問三日月和小狐具體是怎麼回事，相信我，當黃毛能保命！」今劍掙扎着被丟了出去。

大天狗看了一眼聽到動靜已經在往這邊走的紙美人，心道你再喊下去我怕是都活不到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