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3 章 122

第 123 章 122

這樣想來,克明親王想出來的法子大概不會多麼溫和。

他既然想要那個位置,只能是等前面那些有資格排隊的人全死了,大臣們再怎麼有意見、為了「神明的血脈」也只能捏着鼻子認了。

說實在的,如果不是平將門盯上的是皇位,親王大人投敵也是個非常好的選擇,畢竟大多數叛亂者們想要的都是朝中實權,對於代表神權的天皇多少還是敬畏的,會被主要清洗的還是最頂尖的那一撮臣子,然後再扶植一個自己看好的皇室之人上位。

而對象自然越年輕越好,就像目前在位的朱雀天皇,挾天子以令諸侯的香甜才是大家都想要的。至於陰陽寮這種不可或缺的技術性部門,只要不參與黨爭,頂頭大領導換多少個都和他們關係不大,最多是被人家自帶的幕僚壓一頭,實無性命之憂。

這麼一看,他們之間並沒有實質性的利益衝突,反倒是克明親王一脈若能成事,自己還能搭上順風車。

京都之事因為內外矛盾的激化儼然就是一個亂字,親王大人想要靠手上那點人絕地通殺也不是沒可能的事,畢竟每個人都想着亂中取勝,在敵人有許多個的情況下,也不一定能顧得上他。

一旦皇室只剩下他這一脈,原本作為敵人的藤原家就會立馬變成友軍,將他們嚴密保護。博雅大人可真是有個好爹。

陰陽師內心感嘆,繼而想到自家還在給朝廷勞心勞力的可憐老爸,如果不是為了安倍家,依照父親大人的身體狀況早就可以申請退休了。

安倍家人丁太少,安倍益材只能選擇一輩子站死在崗位上,才能給自己的獨子遮風擋雨。

都不容易。

晴明目前沒有介入黨爭的想法,就算有也不是他能決定的,他站哪邊得看賀茂家,作為賀茂家安排的一步活棋、不到特殊情況是用不到自己的,目測在兩代人之內、賀茂家需要的都只是安倍晴明這個人的才能,而非安倍家的幫襯。

自己是被作為賀茂保憲的副手所培養的,而後代的「陰陽師安倍氏」也預計成為賀茂的副枝,安倍晴明無比清醒的了解這一點。

「既是這樣,後續就無需關注太多了,」陰陽師抬手又加了一層隔音結界,分析道,「有親王府的介入與博雅大人獨自處理事物所代表的意義不同,我們再繼續深入下去很有可能會被理解為參與了某一方、並向其示好的行為,若只是停留在表面還好,深究太多就是默認向他們釋放想要參與其中的信號……」

「如果親王府尚且無意暴露自身的目的,他們搜查到的內容在接下來會通過博雅大人、間接透露出一些給陰陽寮,這其中會有一些利於他們自己的隱瞞,我們只能根據這些下發的任務推斷其中發生了什麼。」

連karau都覺得為難的氣息,這樣的對手他們吃不下,修改一部分情報內容、交給陰陽寮處理是最好的選擇。

「也就是說我們年底又要開始加班了?」烏鴉蔫趴趴的把自己癱成一個鳥餅。

「也可以寄期望於他們不會把任務分配給我們,如果親王大人不想拿人命去試,這次的任務十有八九該是委託給‘六人陰陽師"去做的。」

直接上最強戰力,而不是消耗大量基層人員,這才算是比較有良心的做法。

烏鴉心有餘悸的點點頭,他是怕極了每年年底那層出不窮的京都活動了,又是參與祭祀又是參與外勤,冬天凍死的百姓不計其數,那怨靈數量呈指數增長,眾人忙的腳不沾地又累又冷全員暴瘦好幾斤,根本享受不到過年的樂趣。

媽的,想想心裏就恨。

我得想個辦法把罪魁禍首的腦袋咬下來掛燈架上。

晴明不曉得白鴉正在心裏對着負責整合委託的陰陽頭釋放惡意,還在盤算到年底要不要用攢下來的錢買點什麼對岸的新鮮玩意兒,上次被白鴉攛掇着買了台新羅進口的石磨,自此家裏非常奢侈的吃上了麵食……

沒辦法,這隻鳥總是喜歡無意識的攛掇人花錢,而且讓人花的心甘情願。

小麥略貴,但還算負擔得起。

京都不算北方,只是日本在北方也有種麥的律令,雖然引進了麥種,但大多數農民還是陰奉陽違的種上稻子,甚至有着不少第一茬種下麥子、挨過檢查之後把長了一半的小麥全拔掉種上稻子的行為,很令上官們頭疼。

日本整體趨向於保守,新種作物不被農民信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本土的石匠沒有可以製作麵粉的石磨技藝,這項技術在更北方的新羅倒是很成熟,所以日本所有的石磨都是依賴進口的,還很貴。

畢竟農民種了麥,自己收穫了卻沒法吃、只能供給買得起石磨的貴族們吃,與其用來二次交易稻米,確實不如一次就種上稻子。

全都是事兒啊……

好在家裏開支不大,沒有一般貴族家庭里那種奢侈愛好,事實上,像他們家這種普普通通小貴族只要不喜歡收集唐國字畫和瓷器就能省下一大筆錢,如果家裏恰好又不養武士充門面更是能過的非常舒服。

當然了,這麼做差不多這輩子也就告別了社交了。

從此是個人都會知道你這人活的又窮又摳還沒文化,對於風雅之事一點錢都捨不得花,簡直對不起你的貴族身份,是京都之恥。

想一想到這樣的未來就覺得頭疼的很。

這般插曲從表面看上去並沒有影響晴明宅的日常,他們依舊忙碌着自己的工作,直到三日後的一個大晴天,安倍晴明還在書庫查閱往年資料,就聽說源博雅正式向上提交了文書,得到了陛下的准許,這才再次向陰陽寮發出了一個重要的情報——

東軍疑似發現「蛇的眷者」。

先不提這個情報是怎樣獲得的,據源博雅的說法是來自盟友們的「誠意」,但依照晴明的推測這件事絕對沒有那麼簡單,博雅大人腦子簡單、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他爹想在他那插點人手都不需要做什麼掩飾。

而陰陽寮果然派出了頂尖的那六個人。

賀茂家在這裏邊自然也有席位,不過晴明不認識,聽說是和他老師忠行一個輩分的族親,歲數已經到了快退休的地步了。臨行前保憲問他要不要跟着去長長見識,被晴明一把子拒絕了。

「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那東西可能有點凶,你讓你家那位小心點……」

晴明不好透露他家裏也養着一個大殺器,有些交情再深也要分清楚,他只能這般隱晦的用「預感」來提醒賀茂家。

果不其然,保憲的娃娃臉上染上狐疑之色,試探似的問他:「怎麼,你有消息?」

「沒有,只是預感。」陰陽師的靈感玄之又玄,很多時候他們就是靠着一瞬間的預感為自己掙回一條命,晴明並不擔心這種扯淡的理由不被重視。

保憲聞言,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似是在糾結某些事情,安倍晴明沒有開口問,只是低頭繼續查閱着那些神話傳說的資料,過了一會兒,這位相當信任他的賀茂未來家主便主動開口了,「關於這件事我們得到了一些東西,你可以過來看看。」

「哦?」發佈委託的時候怎麼沒說還有東西?

晴明一路跟着保憲去了他們事務部的辦公室,裏邊沒看見外人,想來是保憲特意避開了幾位異姓大人們習慣工作的時間,而僅剩幾個姓賀茂的職員看了他一眼便繼續自己手下的事務,就彷彿屋裏沒這個人一樣。

賀茂保憲自柜子上取下一個貼了封條的盒子,裏面是一截染血的衣袖,赤紅的血跡並不腥臭,反倒有着濃重的鐵鏽味、還夾雜着生鐵的亮銀色浮沫。

只是吸引晴明的並非那詭異的血跡。

自保憲將那隻盒子打開,屋內所有的人都在一瞬間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彷彿在這燃燒着炭火的暖室中被人兜頭潑了一桶冷水,還隱隱感覺有什麼人或東西在暗處用視線窺伺着自己。

惡意濃重的窺視。

在場的陰陽師都不是省油的燈,即便是就職於事務部,也有不少能拿得出手的能力,只是幾個呼吸的時間,晴明就感覺有人將屋子裏的惡氣驅散了,而且每個人都毫無出手過的跡象。

用幻象掩蓋了自己的施法軌跡?

從同事們之中獲得新靈感的晴明略微走了一下神,很快就又清醒過來。

他感受到了惡意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危險感,這種感覺很奇怪,晴明不曉得是不是自己天生就不懂什麼叫做害怕、所以並沒有感受到之前白鴉所說的「羽毛都豎起來了」的那種恐懼……就是怪噁心的。

就像面對一條一人多高的鼻涕蟲。

如此,晴明懷疑這是一種「非人類之間的警告」,自己勉強算是個半妖,所以能夠感知到這種危險,就像動物之間會根據體味判斷出對方的健康狀況一樣。

屋裏這群同僚,只能單純感受到這東西不懷好意,關於具體危險不危險並沒有觸發預警。

但是他所感知到的東西和式神所描述的差別……

是實力越相近、越能了解的更清楚?

「怎麼樣,晴明?」保憲重新將封條貼了回去,這東西放在辦公室就是給他們研究的,只是他們研究了兩天也沒能折騰出個所以然來。

「這是從受害者身上取下來的東西吧,受害者怎麼樣?」

面對這個問題,保憲也只是搖頭:「不清楚,上面的人說受害者是自救組織的妖怪,並且為了獲取情報已經死掉了,我申請驗證屍體,結果被駁回了。」

晴明露出一個微妙的表情:「這裏面有同行出手。」

「這事大家都看得出來,‘兇器"的痕迹保存的那麼好,偏偏血跡的聯繫被抹去了,連做個反追蹤都無法施術……雖然不想承認,但這樣看來妖怪之中居然也有不錯的施術者。」

賀茂保憲忽然覺得這次與陰陽頭之位失之交臂好像也不完全是壞事,起碼跟那群野蠻妖怪打交道的事情他可以推給道尊了。

晴明也附和着:「妖怪們這幾年也沒閑着,活的長還是有幾分優勢的。」

只不過他心裏怎麼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晚間的庭院,式神們早早備下了熱騰騰燉鍋和貼餅子,白鴉白天的蹲點又一次受挫,化悲憤為食慾將方圓十幾里的兔子窩又給禍害了一遍,極大的豐富了晴明宅自入冬以來日漸蕭條的餐桌。

「今天怎麼悶悶不樂的?那邊還沒動靜?」

陰陽師抬頭看了他一眼,試圖從那張時刻寫滿了莫挨老子的俊臉上找到‘噫嗚嗚噫狗東西死哪去了還不回家一天天的蹲點凍死老子了"的痕迹。

「是風太大了,吹的毛很亂。」烏鴉低頭給自己塞了一口餅子,濃郁的兔肉汁浸入巴掌大的麵餅,一口咬下去又香又軟,連略有焦糊的邊緣都脆的恰到好處,滿滿都是幸福的味道,這才讓他狂掉了一天的心情值有稍許回升的跡象。

「唔,明天我沐休,要不要一起去逛逛神社?找一家不靈驗又歌舞不錯的。」

鑒於這隻烏鴉的內心世界非常豐富,晴明總是能不時接收到來自式神契約無意識傳來的髒話信號,以至於陰陽師練就了一身出色的憑感覺對話技能,極大的加快了某些電波系角色的台詞翻譯進度。

雖然晴明很不理解白鴉一個帥的他都不敢往外帶的人怎麼就學不會京都雅言和敬語、反而精通大唐國罵這種事……

該說不愧是烏鴉嗎。

也幸虧他只是在自己腦子裏罵街過癮,至今還沒有做出什麼實質性的失禮行為,這讓對人性惡意非常了解的陰陽師十分滿意,畢竟比起在腦子裏想着毒怨的詛咒恨不得他人身亡、面上卻熱情可親的人,像烏鴉這種只會偷偷嘴炮的傢伙已經算得上人間奇迹了。

陰陽師不難找對象,難的是對身邊的人性之惡視而不見,就舉例假如安倍益材對晴明無法振興家族而產生了或怨恨或自責的情緒、進而深化成某種執念最後變成精神病,那麼作為親人的陰陽師這輩子的修行多半是完了,一想到就如鯁在喉,然後把自己一起逼瘋。

同理找對象。

這片土地上的人對於感情過於細膩以至極端、最後瘋魔,就算是普通人也會因為嫉妒或是對愛情的不安而變成鬼怪,當陰陽師如果攤上這樣一個婚姻對象就是倒了八輩子血霉,除非走腎不走心,大家只圖美色不圖真心就不會發生太多意外。

畢竟事業和理想哪個都比愛情重要,如果一段感情到了需要放棄自己一直以來所奮鬥的東西才能挽救的地步,那這玩意兒也沒什麼維繫的必要了。

只不過話雖然這麼說,安倍晴明的眼光被家裏這群喂的屬實有點高,作為一個專業的顏狗,有段時間他也糾結過既然人家對自己想法不多要不就算了,天下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隻鳥,結果放眼望去別說人類了,媽的,妖怪里也沒有比他們家這隻長得更好看的。

開局審美底線直接拉滿,現在看誰都是路人ABC,偶爾照照鏡子還會隨機減少自信。美貌是種殺器這句話的含金量晴明屬實體會到了,從紙片人之間的顏值廝殺中脫穎而出、一騎絕塵的卷王就是人類工資卡的最大剋星。

畢竟搭配着這不論態度多差都能被顏狗原諒的美貌、再加上忠心又沒什麼壞心眼兒,這麼個勞心勞力的帥逼天天給你做飯燒水洗衣服,但凡心不是鐵打的那都得瘋狂跳動以示臣服了。

啊,我遠在信太森林的母親啊,你的兒在升職加薪當上關白之前真的泡不上男神嗎?

或者是因為我還不夠富?

「我的工作還沒做完,沒有休假時間。」不出所料,烏鴉果斷的拒絕了約會邀請。

嚶……

一旁的妖狐一副「我已經看得倦了」的穩重模樣,越過深受打擊還要努力保持風度、甚至可能在心裏狂咬手絹的陰陽師,淡定的給自己舀了碗稀飯。

呵,不管是條件多麼出色的男人,在情場上失敗時的姿態都與敗犬如出一轍。

飯後三隻鳥湊在一起做手工活兒,每年冬天一群有毛的式神們都過的很輕鬆,只有晴明窩在家裏瑟瑟發抖,用幻術欺騙自己根本不冷,結果被凍成個孫子模樣。思來想去,禽鳥們收集了自己這兩年夏天脫落的絨毛,裝了滿滿一麻袋,一有空就躲在屋裏縫羽絨服。

雖然鴉絨比不上鴨絨,但有總比沒有強。

學會了新手藝的童男對自力更生的未來充滿了希望。

對於蛇的眷族,庭院諸人並沒有給出什麼激烈的反饋,在對對方的實力沒有直觀認知的情況下、主動出擊是一種自爆短處的行為,聽說這次不僅是陰陽寮會派人、本土妖怪中的那位美人首領也會跟着出力,這該算是在沒有博雅大人這個傳話筒的情況下,雙方第一次直接合作。

完全可以想像到時會有多麼混亂了。

晴明才不跟着去。

陰陽寮年底外派了一半中堅力量,積壓下來的外勤任務跟雪花片兒似的、堆滿了事務部的辦公室,安倍晴明隨手接了倆在京都外圍除靈的任務躲懶,連帶着大有和三條大街死磕架勢的白烏鴉也被他提溜走了。

幾個月都蹲不到,那就是裏邊的人出去通風報信了,再蹲下去意義不大。

晴明還為此卜了一卦,卦象顯示機會已經錯過,他們只能換個方向再找。

這次的任務地點是某個廢棄多年的神社,聽說是有人在給路邊的地藏王菩薩像奉上貢品時白日見鬼了,雖然組織了村子裏的青壯探索、但完全沒有用處,外出探索的人還把鬼給引回來了,每家每戶都像是多了一口人似的、存糧每天以肉眼可見的詭異速度在減少。

「這樣的事情應該還不到能夠上陰陽寮任務門檻的地步吧……」

不是白鴉誇張,這種和庶民有關的事情,如果不是疫鬼那種會擴散影響到大人物們的特殊妖魔,根本不會送到陰陽寮的諸位官老爺們眼前。

烏鴉一副興緻不高的樣子,嘴裏叼着從河邊薅的葦子草,把毛茸茸的部分塞嘴裏用牙齒剝籽吃。

家裏炒的豆子吃完了,這是他新開發的小零食。

安倍晴明揣着個全毛的兔皮攏手,外邊就隨便套了件日常穿的白狩衣,連罩衣都沒穿,看上去冷的一批,只不過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裏邊套的是童男熬夜肝出來的絨衣絨褲……畢竟男人想要在冬天保持風度總要有些小心機。

二人行走在山間,原本的神社已經破破爛爛看不出是建築物的樣子了,他們找了很久才看見類似於狛犬的大石像孤零零的立在那裏,具體是什麼動物也被風雨侵蝕的看不出來,而原本作為建築的木質主體在神像被轉移走後大概是被拆完了,只有石製品因為運送成本過高被原地棄置在這裏。

總的來說,這就是一個完全看不出是什麼東西的建築物殘骸,唯一能讓村民跑上山來祭拜的,也就是一個在日本隨處可見的地藏王菩薩像而已。

對於日本人立志將這個東西鋪滿每一片自己生活過的土地這件事,烏鴉不想做任何評價。

除了多浪費一口吃的,這玩意兒一點用都沒有。

眼見着陰陽師已經開始掏工具進行現場勘測,烏鴉也跳上了最粗的樹木開始警戒。即便大家在一起生活了許多年,白鴉也完全搞不明白陰陽術這個玩意兒的原理是什麼,這種專業性技能它完全插不上手。

「這裏曾經死過一個人。」陰陽師打散了地上被鬼氣染黑的糯米,臉上的表情並不怎麼緊張,「看腳印是跟着活人走了之後就沒有回來,現在去村子周圍四角圍點東西就能抓現成的。」

死者為成年男性,變成鬼后就失去了理智,以至於在晴明用糯米掃足印時還掃出了幾個爬行時的手印,這在專業人士看來足以透露出許多信息,就例如對方大概沒什麼智慧,是個頭腦簡單的弱雞。再多一點,就是偷地藏像的貢品吃、又跟着人進村偷糧食,只是一隻普通且常見的弱小餓鬼。

「成年男性啊……」這在被餓死的人里算是少數群體了。

陰陽師的自言自語引起了烏鴉的疑惑,「成年男人就不會被餓死了嗎?」

「這裏死的應該是農民,」晴明解釋道:「不然這個任務不會出現在陰陽寮的視線中。」

「?」

「這麼說吧,karau認為最容易死掉的是什麼人呢?」

白鴉歪歪頭,想到一直以來跟着陰陽師做義工時見到的那些東西:「‘不小心"迷失在山裏的老人和‘不小心"溺死的孩子?」

「事實上,收穫季過後那些善於屯糧的農民也會有不少人因為‘意外"死去,」晴明向著山下村子的方向走着,一邊給烏鴉科普那些在陰陽師任務中見到的底層現象,「再貧窮的村落中,都會有遊手好閒的懶漢吃飽,就是因為他們會攛掇農民屯糧,而農民屯糧,地方官收不上糧稅,就會發生衝突。」

「當農民拿起鋤頭保護自己的糧食、被定義為‘叛亂",朝廷與地方官員會派下軍隊平叛,而屯糧的人死了,原本藏起來的糧食官兵找不到,也就便宜了那些同村……」

白鴉福靈心至:「您的意思是這個村子也有屯糧的跡象嗎?」

「不排除這個可能。」

而且餓鬼這玩意兒很神奇,它們根本就吃不飽卻還要不停的吃,一個村子被吃光是不會引起上邊注意的,但如果被引到別處去、擴散開來,餓死的人越多,誕生的餓鬼也就越多,惡性循環之下遲早會波及到城內。

這裏應該是已經被「平叛」過了。

隨着晴明的解說,二人轉道了山下的村落,白鴉穿越之前挺喜歡看小說的,哪國的都看,也是真正在這邊生活了一段時間才知道、就算是有人生活的村子也不一定會有炊煙,因為燒飯就要用柴,真正的普通老百姓都是吃提前做好的冷飯或是不知道存了多久的腌製品,柴火這玩意兒用多了就可能熬不過冬天。

陰陽師先是隨手在村口四角扔了點東西,這才拿着委託書進了村,這衣着乾淨一看就尊貴無比的官老爺一來,原本還在外邊玩的小孩子都被女人抱回屋裏去了。

不敬罪可是要殺頭的。

白烏鴉腦門上依舊貼着張常人看不見的符遮掩美貌,比起日本傳統的、在臉上掛個布帘子,他覺得還不如貼張符假裝自己是個跳跳,沒事兒還能吹着玩。

就是別人看他可能是鬥雞眼兒。

有了提前佈置好的結界,那隻扒在米缸上死活不下來的餓鬼也很輕易就被捉到了,但晴明心裏清楚,這個任務表面上是退治餓鬼,實際上是要他通過餓鬼找到這些村民藏匿起來的冬糧,看着周圍那一家子都勻不出兩條褲子的庶民,面黃肌瘦的,他難得沒了主意。

別看他們現在戰戰兢兢的在配合自己,房屋後頭可是有人拎着鋤頭的。

「就這樣吧。」他疲憊的扶了扶額,一揮手,白鴉依照吩咐把不斷嘶吼的餓鬼砍成了飛灰。

那乾枯矮小的村長見狀,把頭埋得更低了。

這個村子已經遭到過一次清洗,剩下沒有參與「叛亂」的人會瓜分掉那些人的遺惠,但好歹糧食會被吃到肚子裏去,晴明沒有必要深究吃掉它的到底是誰,但貴族總歸是餓不死的。

不過是一點額外的業績,就當看不見好了。

一旁的白鴉看着自己只糾結了一秒就決定徇私枉法的主家,深刻的認識到了為什麼益材會覺得晴明不適合繼承自己的事業,他或許一早就認識到了,自己過於善良的兒子會因為一時心軟包庇百姓、而被政治上的同僚們參到死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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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平安京生存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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