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012
白鴉選擇了單方面得鬧彆扭。
早飯和晚飯與以往一樣豐盛，每日新換上得常服上也透着陽光得味道，甚至於晴明向鴉搭話詢問當天的巡視狀況時對方也能面無異色的微笑着向他彙報。
就像那天發生的矛盾只是晴明一個人的臆想。
說實話，這有點嚇人。
起碼還是個少年的晴明有點ol不住，他憋了一肚子的愧疚和疑惑，心情複雜的整宿整宿睡不着覺，黑眼圈都熬出來了，結果被他無意傷害到的當事人卻表現出一副我不在意那天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態度，簡直是在明示晴明「我不需要任何多餘得關心請您維持現狀就行了」。
簡直扎心。
安倍晴明從小就是個好孩子，六歲時的驟變使他提早認清了人情冷暖，讓他明白了即便是擁有着貴族的身份，也無法阻止他人對他態度上的轉變。而且有時候不一定是惡意才能傷人，因恐懼而選擇的漠視也是同樣的，平民懼怕着白狐之子，卻不敢過多言語，而貴族同樣對這個異類抱着一種不敢沾染的態度，因為秉持着身份和禮儀不做那些亂嚼舌根的事情。
他在許多人的眼神里看懂了這種厭惡，所以乾脆眼不見心不煩的把自己隔離在了京都的繁華之外。
晴明篤定自己的優秀，決定不和這群人計較。
於是他以為鴉也是一樣的。
當然，這絕對不能怪他啊！任誰看到那樣的劍術和相貌都不會覺得鴉這樣的人會因為能力而自卑吧？！
不然這個世界對資質的要求也太高了！
晴明能感覺到，鴉很迷茫，像是個徘徊在十字路口的幽靈，不論是人類、妖怪，還是作為一個物品，都無法詮釋他的存在，對人而言他是用來娛己的造物，對妖怪而言他卻維護着秩序，就算說鴉是付喪神，他身上被加註的人性也無法做到融入。
很熟悉，也很陌生，晴明不知道在鴉的眼中這個世界時是什麼樣的，更不知道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但很顯然，鴉在拒絕思考，拒絕承認自己的意志，甚至不想和任何人或是妖怪產生除卻忠義以外的羈絆。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傢伙呢？
少年的晴明第一次覺得自己認識的東西還很少。源博雅看似膽小怯懦，卻在嚴肅的朝堂上努力貫徹着自己的責任，而白鴉一貫表現出溫和可靠的表象，在心中又潛藏着他無法理解的痛苦。
這讓晴明感到十分挫敗。
他以為自己已經明白了許多，但事實總會告訴他你看到的只是一部分。
那些看似距離你的生活很遙遠的，並不是不存在。
每個人的人生境遇各有不同，很難用一個印象來概括一個複雜的人，如果沒有做好準備成為對方「重要的存在」，就不要試圖窺探別人的心。
否則一旦打開了那扇門，就很有可能面對你無法承擔的重量。
所以，他值得嗎？
分擔那個人的痛苦，讓他的命運與你從此緊密相連，從簡單的、可以隨時放棄的契約關係轉變為連你自己也無法確定的未來，他會動搖你的決定，影響你的判斷，變成你成為大陰陽師的道路上無法捨棄的責任。
晴明捫心自問，鴉值得嗎？
現在的他，只是一個式神，或許有幾分特殊，但如果在未來因為某些不確定的意外而戰死，你也不會為一個式神而心痛，頂多會遺憾少了一個好用的完美管家。
更進一步的關係……真的有必要嗎？
手裏的星占書籍看了一上午其實一頁都沒翻，晴明就趴在二樓的小窗口看着自己漂亮的式神掃地洗衣服修剪花草清理池塘，修長挺拔的背影是京都貴女們最喜歡的款，那張臉換個眸色發色就能讓姬君們一見鍾情，二見只想着把人藏在屋子裏不讓其他人看見。
而這個口口聲聲說著自己沒有靈魂的式神，已經先一步退回了安全線以內，或者說他纖細敏感的神經已經了解到了晴明需要的只是一個能照顧他起居的高戰力式神。
但他低估了少年人的好奇心和那種即便知道沒有必要去做，也忍不住想去幫別人負擔點什麼的責任感。
現在的安倍晴明就是被這種青春期急於想要嘗試去達成一些事情的心給影響到了，如果劇本延長到他二，這種情緒絕對不會出現在晴明的身上。
「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呢……」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着書頁，晴明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白鴉給了他台階下，只要順着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就能繼續扮演着除了契約什麼關係都沒有的主從，但內心的不甘和愧疚並不會隨着「日常關係恢復了」而有所退減。
傷害了就是傷害了，自以為是、又直白的把別人隱藏起來的傷口暴露出來的人就是他，這種時候又有什麼理由要受害者退讓呢？
即便對方不需要他的道歉，本質上還很善良的晴明也不會原諒自己的過失。
如此一想就通透多了。
這已經不是他糾結要不要參與的問題了，在自己出言無狀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莽撞的與之「結緣」了。
陰陽師信奉着陰陽道。
少年的狐狸眼微微眯起，像是被溫暖的陽光曬的愜意，他忽然有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
翌日清晨。
白鴉照例護送晴明去了賀茂宅，帶着已經除靈完成的碧玉管盒子。
說實話，自己這位主家不吵不鬧、也沒有像女性一樣咄咄逼人的非要「用愛感化自己」這一點真是讓鴉鬆了口氣。
做AI的時候見識過太多套路了，總有一些天真的天女們會打着為對方好的旗號來戳人傷疤，然後強行灌雞湯，事實上，這樣一般只能感動她們自己，當事人反而因為黑歷史被反覆提起，一點也沒有被安慰到。
當然，有這種待遇的只有鴉的同事，他本鴉連被多給一個眼神的機會都沒有，就很心情複雜。
好在晴明不是那種咋咋呼呼的人，也是，平安時代的人，又是貴族，怎麼看心性都會穩重的多，能夠理解作為屬下想要保持安全距離的心情。
畢竟擁有着那樣的回憶，就算是想起來一點點，都能讓白鴉在現在安穩平靜的生活中被鯁的吃不下飯去。
那是絕對不要再想起來的東西。
白鴉抱着晴明大人真是體貼、自己大概率不會因為惹怒了主家而被丟掉的慶幸，決定以後想辦法學習學習情緒管理，解決一下陰陽師可以通過契約受到式神微弱影響的問題。
就這麼遊盪到了下午，只見晴明高興的抱着一隻豬從賀茂宅出來了。
「karau，我們快回家。」黑髮的少年看上去興沖沖的。
高大的式神遲疑的問：「這是……賀茂大人送的？」
晴明笑着點頭。
「……算了，您高興就好。」白鴉長出一口氣，「您小心一些不要讓太多人看到，我並不清楚吃豬肉犯不犯法。」
「總之您有這個心還是很好的，為了您的身高，在下會儘力掩護的。」
不，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看着白鴉明顯已經跑偏了八百里開外的思路，晴明覺得自己搞這些小動作還怕他發現簡直就是多餘。
「這是老師從陰陽寮幫忙借來的式神，功能類似於助眠吧，」晴明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着，「之前我不是一直都睡不好嗎，保憲覺得這樣很影響白天的學習效率，就和老師提了一下，從陰陽寮借來了這個……豬。」
「原來如此。」白鴉單手握拳一敲，豁然開朗。
真好騙啊。
懷裏抱着只食夢貘的晴明微笑着輕撫豬頭，在心裏不住地道歉，委屈你了食夢貘，誰讓你不會說話還不能暴露身份呢。
雖然鴉是個精神纖細又脆弱還沒有安全感的笨蛋。
但是我想幫助他。
所以，今晚我重要的式神朋友就全都靠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