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徘徊的記憶

進門時，林克便已經從衣兜中拿出了幾塊小石子，這些小石子都被血液浸泡過，可以對靈體造成傷害，也是他為數不多的拿手把戲。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這些小石子便會給予敵人沉痛的打擊。

但是門后的世界並非想像中的深淵魔窟，明媚的陽光透過沒有紗網的玻璃窗灑入房間，屋內被刷成淺綠色的漂亮牆裙，明黃色的板式傢具，乾淨整潔的白色冰箱，鐵皮的球形電風扇，布藝沙發以及上面白色蕾絲鉤邊的沙發罩都在訴說著上個世紀那樸素美好的生活。一切都是如此正常。

除了它們不該以這種形象出現。

這是某種幻覺嗎，林克轉身擰開紅漆木門的把手，走了出去。

在樓下為孩子們簡單的表演了幾個戲法后，我來到了教堂，這裏的神父同樣來自歐洲，接受過良好的教育，對事物都有着自己獨到的見解，也十分博學。這讓我想起了照顧我長大的僕人，老皮埃爾。

愉快的交談總會讓時間的流速變快，已經快到中午用餐的時間了，快了，就快了，這折磨了我接近二百年的詛咒，我們家族延續了八百年的悲慘命運即將在今天夜裏結束。

吃着簡單的午餐，我回憶起了1844年，我32歲生日的那天。

我，安東尼，最後一個被詛咒的伯爵，祖上的榮光早已隨着那不時有石塊玻璃滾落的牆壁，因疏於管理而雜草叢生的花園，乾涸了的塵土飛揚的護城河，以及亂石堆積的庭院消失不見。高大的炮塔也相繼坍塌，最後僅留下一個還勉強矗立着，給我提供一處遮風避雨的居所。

在13世紀，我的祖先因為一次誤會，失手殺死了一直想要煉製出哲人之石與長生不老葯的米歇爾·莫韋巫師。之後便被他的兒子，查爾斯所憎恨，並詛咒我的家族，每一個人都無法活過32歲。

那之後，在長達六百年的時光里，掌握了鍊金術的秘密，煉製出長生不老葯的查爾斯巫師便開始了漫長的報復計劃，他謀殺了每一個即將到達32歲的我的族人，並偽造成各種各樣的意外事故。

這種可怕的報復一直持續到了我32歲那年，在我已經認命后的一次閑逛里，無意中發現了查爾斯巫師的居所，並將他殺死，結束了這場噩夢。

然而，也許是他死前的怨恨，詛咒真的實現了。

儘管我閱讀了他六百年來的研究筆記，服用了長生不老葯，但是每隔32年，依舊會有可怕的力量試圖摧毀我的心智，我只能像斷尾的壁虎一樣捨棄一部分的靈魂以及記憶，維持自我的存在。

一百多年過去，我也逐漸獲得了進入這個世界暗面的資格，從一名叫卡斯特羅的麥士蒂索人口中得知，在中國有着一些古老的巫師，也許他們可以破解這個詛咒。

但是由於戰爭以及詛咒，這個計劃被拖延了很久。終於，在法國與中國建交之後，我得以踏足這片古老的國度。

尋找他們比想像中的要艱難的多，我偽裝了身份，定居下來。直到我又一次的死期將至，才見到那位強大、古老、神秘的巫師。

他自稱邪先生，向我展示了強大的力量，並且將我的詛咒延後了32年。

他還和我分享了一些不明物質的結晶，只需要在下一次詛咒來臨前的夜晚將它們服下，就可以永久的擺脫詛咒的困擾。兩百年來我從未有過如此輕鬆的時刻，讓我不禁想高歌一曲。

午後溫暖的陽光照在我的身上，北風帶着中國新年的氣息，

捲走了街上金黃的落葉。

不，這古老的恆星躁動着散發出射線，想要殺死一切暴露在它的威能之下的生物。北風裹挾着詛咒與怨恨呼嘯而來，掃過街道上猶在低聲喃喃，哀嘆自己凋零的大樹。

我回到了自己精心佈置的陵寢當中，脫去了厚重的外套，等待着又一次的生命終結。

逼仄狹小的卧室里擺放着一張單人床，刺耳的尖叫與爆炸聲從窗外傳來，緊接着是刺鼻的氣味，忽明忽暗的不詳火光籠罩在城市的上方，發出陣陣惡魔的笑聲。

“如此混亂不堪的世界，也恰好適合可悲的安東尼伯爵結束他長達兩百年的痛苦。”

他喃喃自語道，但是緊接着又像瘋了一般，抱住了自己的頭。兩個截然不同的意識無法融為一體，所見所想的一切都像是被一分為二，灰暗消極的低語如同附骨之疽，為一切都蒙上了悲觀凄苦的濾鏡。

“夠了！給我出去！你這個魔鬼！”

“好吧，如你所願，安東尼先生。”

跌坐在地上的人影一分為二，林克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站了起來

“看來您不太喜歡我的思維方式。”

他看着還在愣神的安東尼，拿出了小石子。

“不不不，請等一下，我已經擺脫了那可悲的命運軌跡，不打算與你戰鬥。”安東尼慌忙高舉起了自己的雙手，表示自己並沒有惡意。

……

“也就是說，你的本體相信了那位邪先生的話，服下結晶后就死去了，而你是他死前分裂出來的，擁有大部分靈魂與記憶的分身，但是由於你只不過是一段記憶，因此也無法擅自改變記憶之中的事情，一次次服下就連在記憶中都有着致命魔力的結晶？”

林克在聽完安東尼舉起雙手進行的敘述后，結合在他記憶中看到的畫面，詢問道

“是的，先生，而每次服下那個成分不明的結晶，我就只能再度分裂自己的靈魂，去尋找可以幫助我擺脫困境的人。”

“造成他們的死亡我很抱歉，那大概是我的記憶由於詛咒也充滿了不穩定性，被惡意扭曲的結果。在您的干涉下，我已經不會再滿懷期待的服下結晶，絕望死去了。”

“也就是說，這事就這麼結束了？你不會再去襲擊其他人了？”

“我已經沒有理由去傷害他人，我的肉身已經被結晶毀滅，現實的一切都與我毫無關聯。接下來我打算去一個夢境構成的世界看看，也許那裏會有辦法治療我的詛咒。”

在安東尼說完后，周遭的一切都開始迅速化作泡沫消散。

“再見了，先生，再次感謝您，我的家中應該還有一些黃金，希望這可以對受害者的親人進行一些微不足道的補償，也希望這些年裏沒有小偷光顧。”

穿過滿是蜘蛛網與灰塵的客廳，林克大步來到了卧室的單人床前。

床上沒有屍體，僅有着人形的，被風化的碎屑，而在其朽爛的腦部，林克找到了一些明亮的結晶。

隨後，帶着結晶以及一些黃金的首飾，林克離開了這棟充滿他人回憶的居民樓，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