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心有猛虎
京都，也稱平安京，延喜三十一年，正是平安時代醍醐天皇在位之時。
從音羽山頂往下俯瞰，這座仿長安格局的都城在夕陽下染上了一層淡淡金輝。
木屋町，御影堂，清水寺，嵐山，貴船神社。
高瀨川上人聲鼎沸，成百艘船隻穿梭往來。
目光拉遠，穿過厚重古舊的城牆，在京都西郊有一個叫奈原的村子。
與平安京的繁華喧鬧不同，奈原村幽靜質樸，一條流水緩緩繞過碧綠的農田，兩邊青山蒼翠，遠處裊裊炊煙升起，不時傳來幾聲狗吠。
一個膚色黝黑的少年從遠處慢慢走來，他眼神明亮、身形瘦削，右手拎一隻肥碩的野兔，背着長弓，褐色麻衣上打滿了補丁。
他邊走路，邊哼着歌。
我有一隻小毛驢，
我從來也不騎，
有一天我心血來潮騎它去趕集……
全然不顧路人好奇的目光。
穿越來的一個多月，曹羽已經漸漸適應了這裏的生活，打獵，捕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雖然名字變成了神田羽，但容貌年齡都沒太大變化，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除了背上有一塊地方偶爾發燙髮癢。
快到家時，曹羽突然感覺後背劇癢難忍，他飛也似的衝進了自己家裏。
“希子，快幫我撓撓背，癢死我了。”
一進屋，來不及把弓箭掛起來，曹羽就趕緊脫掉上衣，彎下身子，露出瘦骨嶙峋的脊背。
只見他右邊肩胛骨往下約5公分處，有一塊巴掌大的印子，橢圓形，紅得發紫。
7歲的神田希子忽閃着大眼睛，一邊輕輕幫曹羽撓背，一邊湊近看。
“是不是被蟲子咬了。”
“鬼知道”，曹羽舒服得哼了聲，希子略冰涼的手掌彷彿有天然的止癢效果，讓曹羽覺得好多了。
夕陽最後的微光從窗戶溜進來，把希子瘦小的身軀拉出長長的影子。
“咕咕”。
曹羽的肚子不爭氣地叫了起來，他這才想起從早上出門打獵就沒吃過東西，妹妹也是一樣吧。
“唉，可惜今天沒打到獵物。”曹羽把衣服穿好，故作失望地說。
“沒關係，哥哥明天一定可以打到獵物。”說完，希子神秘兮兮地從袖子裏拿出一塊烤的發黑的紅薯，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線。
“中午賀良婆婆給的。”
曹羽一把拿走紅薯，有點欠揍地笑着，“騙你的，今天不吃紅薯，吃你最愛的野兔。”
說完就讓希子把放在院裏的野兔拿進來，自己則專心致志修理起弓箭來。
在前世記憶里最後的幾個月，曹羽都是在病床上度過的，和很多患非霍奇金淋巴瘤的病人一樣，經歷化療，放療，自體幹細胞移植，把自己折磨成皮包骨頭的怪物，然後眼巴巴期待着奇迹出現。
然而奇迹之所以叫奇迹，就是因為它很少出現。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曹羽穿越到這個島國風情的小山村，還莫名其妙多了個叫神田希子的妹妹。
儘管沒繼承前任的記憶，但曹羽對這個妹妹仍感到天然的親近。
“啊！”一聲尖叫打斷了曹羽的思緒，他趕緊衝出門口。
只見希子正叉着腰氣沖沖站在院子裏，小臉通紅。
她對面站着個二十來歲的胖子，吊梢眉，羅圈腿，神色慌張，正是村長的兒子加藤二也，胖子的手裏，正拎着曹羽辛辛苦苦打來的那隻野兔。
曹羽揉了揉拳頭，笑道：“怎麼，加藤，你打獵打到我家裏來了？”
“神田羽，你家的田租快兩年沒交了，這隻兔子就抵一個月的田租。”加藤二也挺着胸脯，體格比曹羽整整壯上一大圈。
仗着自己的村長父親，加藤二也從小囂張跋扈，壞事做盡，小時候還有次故意把神田羽推進河裏差點淹死，被神田羽老爸攆了三里地狠揍了一頓。
“哼，我家從沒分到過村裏的田地，為什麼要交田租？”
神田羽的父母早年從外地遷到這個村子，一直沒分到田地，但憑着打獵技術精湛，在世時家裏日子一直過得去。
“只要在村裡住，就得交田租，這是規定。”
加藤二也挑了挑眉毛，手裏的兔子攥得更緊了。
以他對神田羽的了解，對方並不敢動手，神田羽父母去世后，加藤沒少來找茬，對方每次都是忍氣吞聲。
可問題在於，曹羽並不是神田羽。
“滴—答”。
野兔的血滴落在黃褐色的泥土上，彷彿綻放出一朵血色的梅花。
“算了。”
曹羽拉起希子的手，轉身準備回屋。
“對了，剩下的田租，限你一個月之內交清，否則的話……嘻嘻”，加藤二也堆滿肥肉的臉猥瑣地輕笑着，“你妹妹可得跟我回去做小妾。”
曹羽的腳步突然停住了，“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
“啊！”
加藤還沒反應過來，曹羽已經一個箭步上前，右拳狠狠擊中加藤下巴。
“混蛋，敢打我！”加藤吐出一口血沫，揮拳打向曹羽面門。
曹羽閃身後撤，輕鬆躲過對方的拳頭，不給對方近身纏抱的機會，幾番拳來腳往，打得加藤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狼狽至極。
“混蛋！我可是蒼岩道場的外門弟子。”說著，加藤二也身體站定，閉上雙眼，嘴裏念念有詞，身上竟突然爆發出一股頗有壓迫感的氣勢。
曹羽眉頭緊蹙，“這胖子還會作法？”
思緒間，只見加藤猛地睜開雙眼，眼睛裏血絲畢現，鼻孔喘着粗氣，像頭髮狂的蠻牛再次撲過來。
“好快！”曹羽心中驚呼，身體堪堪閃過，左臂卻被對方鐵鉗般的手死死抓住。
加藤趁機欺身上前，一個抱摔輕鬆把曹羽摔到地上，隨後騎在曹羽身上，雙手掐住對方脖子。
“小子，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曹羽眼冒金星，臉憋成醬紫色，腦子卻在飛速運轉，加藤的速度和力量都比之前提升了至少一倍，定是用了什麼短暫強化身體的秘法，但這種秘法一般只有很短的持續時間，結束后施法者會一下子進入虛弱期。
只要扛過這幾分鐘，就有翻盤的機會！
“死胖子，不準欺負我哥！”希子見哥哥陷入危險，不要命地上前抱住加藤的胳膊，隔着衣服就要咬下去。
“滾開！”加藤隨手一推，希子被甩出幾米遠，額頭磕在地面的石頭上，殷紅的鮮血一下子滲出來。
“希子！”曹羽在心中大喊，喉嚨早就發不出聲音，他感到意識逐漸模糊，靈魂彷彿從身體裏抽離，飄向了很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