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近郊相遇
精巧的偽裝,完美的理由,忠誠的臣子……
聖人靜坐在床榻上。
他無法相信此刻自己已經徹底失敗了。
許多時候,他都咬牙切齒,他不能理解在這天下之中為何有掌控朝堂的閹人,他瞧不起這些根本不配為人的奴隸,此刻卻被自己看不起的奴才圈養在深宮之中。
計謀失敗了。
李訓死
韓岳死
王璠亦死
他不知道如今幾乎全部朝臣通通皆死,可他並不在意,他憤恨着此刻沒有徹底剷除閹黨,權臣與宦官的平衡一下子徹底翻倒了。
“聖人,還覺得權力不夠嗎?”
仇士良忽然間已經走到皇帝的面前。
此刻的皇帝已經宛若驚弓之鳥,他下意識地後退卻撞在了床沿上。
“郡公,多虧郡公救駕及時……”
“讓李相籌謀斬殺我等宦官,再棄掉李相,以謀逆之罪將他們除掉,到時候聖人就徹底是聖人了。”仇士良拂袖向皇帝行禮。
此刻的皇帝已經徹底嚇傻,他撲通倒在地上,似乎渾身脫力。
“聖人,真乃是天子一怒,血流千里……”仇士良無奈地搖了搖頭,“聖人這麼想本將軍死嗎?”
“朕何敢……朕……”皇帝低頭,他緊咬牙關可卻無能為力,他看得到大門外浮動的人影,那是隨時恭候的神策軍。
“先帝拜本將軍為飛龍使,南安郡公,聖人又拜本將軍為神策軍護軍中尉,神策軍驍衛將軍,恩寵之至,世無人及,臣亦願護聖人周全,朝中內外皆聖人決,不知聖人有何不悅?”
“朕無不悅,無不悅!”皇帝急忙解釋,可仇士良此刻已經不需要答案。
“聖人累了,聖人累了……就在床榻休息吧,”仇士良站起身,毫無猶豫地向外走去,“護聖人周全,這些日子多讓聖人在榻上休息。”
“唯!”兩側的宦官恭敬行禮。
“郡公!郡公!”皇帝苦苦哀求着……可神策軍打開大門,仇士良走出了紫宸殿,陽光短暫的照進了宮室,隨着大門緩緩關閉,最後一縷陽光消失在皇帝面前。
皇帝癱在了地上,他想起了李訓,想起了他初次與自己圖謀奪權的樣子。慷慨無懼,忠臣之表。
“李相……”皇帝顫抖地伸出手……
然而李訓自己也早已深知失敗的後果,公孫狐沒有辜負他的信任,此刻他已經快馬加鞭衝出了長安城,向著朔方而去。
雖然朝中的動亂已經平息,長安城內已經一片肅穆,可追捕逃出大臣的軍隊沒有半點喘息,已經在長安城附近四處搜捕,公孫狐也極為小心,一旦被神策軍發現抓捕,身份很容易被糾出來。
公孫狐這身裝扮很難離開關中北上,而李訓也早有準備,他關照了自己在長安西郊白龍寺的好友慧覺方丈,希望他可以暫時收留公孫狐為他換身行頭,下發通關文牒。
先帝在位時李訓常常與慧覺談論天下大事,兩人早已是交心的好友,於是這件事也很爽快的答應,此刻只要公孫狐再走十里地,便能抵達。
就在他一心向著白龍寺前進時,小道前方的嘈雜聲音驚擾了他,他急忙勒住韁繩,下馬小心觀察前方形勢。
“看樣子是逃出來的官員,”公孫狐不遠處一小隊神策軍士兵正和一個穿着朝服的官員對峙着。
“監察御史杜牧!”為首那人看似是個火長,劉泰倫將出逃幾人的畫像通通下發給各級軍官讓他們能第一時間辨認出來。
“諸位,鄙人只是小吏一名,何堪可比監察御史,你們認錯人啦,”杜牧立馬打起馬虎眼,他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靠在馬身上,輕挑劍眉,全然不顧將他圍住的那些惡狠狠的士卒。
“少說廢話,我等已經比對,你就是杜牧,”為首火長拔出佩刀,橫刀鋥亮,明晃晃的殺人器。
“何至如此啊諸位,”杜牧的眼神逐漸謹慎起來,他稍稍彎下腰,一隻手已經搭在劍柄上,“各走各的不好嗎,早點回去大口喝上一碗羊肉湯,諸位軍爺豈不快活?”
“恕難從命!”為首火長立馬沖了上去,兩旁的士卒也一起向杜牧發難。
公孫狐根本不敢相信居然還有從朝中逃出來的官員,他深知神策軍的戰鬥力絕不是依仗軍的那些花把勢,面對四五名神策軍,再厲害的人也極為吃力,絕難對抗。
“杜牧?他……”這個名字在公孫狐的腦中十分熟悉,一時間他似乎想到什麼,“杜太傅之孫,那個杜牧?”
本想就此等待兩方離開,可一想到這,公孫狐一時間居然有些許猶豫,老太傅杜佑禮賢下士,德高望重,-在朝中一直受人尊敬,若此人確實是杜佑之孫,就此殞命,公孫狐實在無法坐視不管。
然而就在猶豫之時,杜牧與幾名神策軍已經交戰起來,披堅執銳的神策軍小隊絕不是輕易可以對付的,他們有着獨特的戰術模式,一人執槊,一人持盾配刀,一人張弓搭箭,而作為頭目的火長手持鋒利的橫刀,指揮小隊進退。
雖然杜牧劍術精湛,但一支完備的小隊幾乎毫無破綻。
四人小隊步步緊閉,進退有據,幾乎不必口令,配盾手執盾在前,一個撲殺,想要撞倒杜牧,他身材高大壯碩,那厚重的盾牌造成的轟擊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住,然而杜牧的身形靈活,輕易地躲過轟擊,然而利箭之聲鳴嘯,他下意識一側身,一支利箭狠狠釘入他身後的樹榦上。
這一刻他不免一陣冷汗,但神策軍小隊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長槊與橫刀已經攻來,他只能拔劍橫劍擋開,好不容易站住,面前那步弓手又已經張弓搭箭。
杜牧心中不禁暗罵若是一直如此還找不到切入點,今日怕是真的難以離開。
就在那步弓手瞄準之際,忽然手部脫力,利箭奪弓而出飛向天際,他無力地倒在地上,公孫狐一把從那人身上拔出佩劍,他還是出手了,一時間,兩方對抗的天平立馬變換,這位員外郎雖然也是文官出身,但自小習武也未曾生疏。
“多謝了,”杜牧看着面前那個神策軍火長,輕蔑一笑,他雖不能想出公孫狐是何人,卻無比眼熟,但僅僅一個眼神,便知他來意,“君爺,這會,咱們好好練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