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驅車趕到約定地點時，秦芸正站在一棵大樹下，若有所思的模樣。見到我，馬上眉開眼笑，輕飄飄地跑來。她旁邊還有兩個女孩子。秦芸簡單地介紹了下。等她們三人在車裏坐定，我發動引擎。一路上我顧着開車，很少搭話，她們幾人聊得不亦樂乎。那倆姑娘一會瞅我，一會細細碎碎竊竊私語。

開離市區，我們往郊外農戶的蔬菜大棚區趕。先前秦芸就和我說了，說今天想先去那裏看看，簡單採訪下。我以為就她一人，沒成想她還邀上了兩個同事。這意思很明顯，秦芸要把交往的對象帶給外人瞧瞧。到達后，她們三人進到蔬菜大棚管理員的住所採訪，我覺得沒勁，便蹲在外面抽煙。一個三十來歲瘦削男子走過來和我搭話，我給他遞了支煙，兩人閑聊起來。他以為我也是一名記者，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說個不停，讓我多給他們的蔬菜大棚拍點照片，寫點報道，多在報紙上登登，說他們沒別的手藝，就指着這些蔬菜瓜果過日子。我只得連連點頭。

好一會兒，秦芸她們才笑呵呵地從屋子裏走出來。我們幾人蹲在田埂上，美滋滋地享用農戶招待的哈密瓜時，宋程程開口問道，“你們倆，誰先追的誰啊？”她有一頭還算漂亮的栗色頭髮。

“那還用說，當然是他追的我。”秦芸連忙應她。

“我看不見得。”另外一個眉梢有顆痣的姑娘接過話茬。她叫趙燕。

“騙你們幹嘛，他自己都說，對我是一見鍾情。不信，你們問他。”

“你們聽她自吹自擂。”我插了一句。

“霍飛，你想死是吧。”秦芸沖我直瞪眼。

“是，她沒說假話，我確實第一眼就看上了她。不過吧，她得感謝你們報社那位黑到家的主編，那天要不是站在他旁邊，不經他那麼一襯托，我指不定就瞧不見她了。”我特意省略了搭訕的事情。

“這麼說主編算你倆的媒人呢。”

“可不是，紅花還得綠葉配，絕對意義上的美女根本不存在，得看擱哪碰見，和誰站一起。就拿現在來說吧，你們三人站一塊兒，她就顯得沒那麼晶瑩剔透閃閃發光了。“

“喲喲，真會說話。“宋程程笑了起來。

“看見沒，他見着姑娘就這德行，眉開眼笑，跟猴子看見香蕉一樣。“秦芸吃掉一口瓜，狠狠地瞥我。

“這都什麼世道啊，還不讓說實話了。”我沖秦芸笑，她沒好氣地白了我一眼。

“咱們秦芸吶，啥都好，就是心小，這種實話可得少說，多哄着點。“趙燕說道。

“天天哄着呢，沒看見她都笑出皺紋了嗎。“

“霍！飛！“她一臉怨恨地喝我。

“不說不說，吃瓜咯。“

她們往蔬菜地中間走去，邊走邊笑，拿着相機東拍拍西拍拍，活潑的很。三人都穿着色彩艷麗的衣服，站在碧波萬頃一般的田地里，分外惹眼。溫和的陽光穿透薄薄的雲層，像細紗一樣覆在田野上，蔬菜上，每個人身上。我望着遠處歡聲笑語的三人，忍不住在心裏感嘆，姑娘和莊稼，真是兩樣頂好的東西啊。

“怎麼樣，我入了兩位軍師的法眼沒？“送秦芸回家的路上，我問她。

“什麼啊，她們又不是專程去看你的。“

“還裝傻，當我瞎子看不出來呢。“

“嘻嘻。“她淡笑，”一半一半吧。

“

“什麼一半一半？“

“宋程程對你印象不錯，說你這人風趣討喜。趙燕覺得你流里流氣弔兒郎當，不屬於值得託付終身的一類人，說我倆多半沒好結果。”

“那你還傻樂？”

“咋的？”

“朋友沒瞧上你的對象，還樂個啥？”

“這有什麼？每個人的眼光不同，再說，現在也是二比一啊。“

“什麼二比一？“

“三個人里，我和宋程程覺得你不錯，有什麼值得不舒服的。“

“還能這樣計算比例。那行，我站在趙燕一邊，自自己瞧不來自己，二比二，打平。”

“你少來，不許再說這樣的話，要不然我真生氣。”

“看吧，又要急眼了，我這不逗你一樂嗎？”

“不喜歡這樣，以後別說這些話。”

“行，行，不說了。”

回到家，沖完涼，我靠在沙發上一連抽了好幾根煙。我有點不太理解，那個趙靜靜靠一面之緣，就得出我和秦芸沒有好結果的結論，而且還是一個連我無從辯駁的結論。與此同時，我腦海中還有一個疑問：秦芸身上那股樂觀的勁頭，究竟是天性使然，還是強裝出來的？我很清楚，無論是天性使然，還是故意強裝，她這種強烈的樂觀背後，藏着對我太多的期待。倘若哪天讓她失望，這股樂觀勢必會瞬間煙消雲散，隨之而來的，將會是她整個人的徹底崩塌。想到這裏，我不禁深吸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