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無主之地

“她說了些什麼？”聽到安娜突然大喊大叫，卡斯特不明就裏，便問沉香。

沉香面露難色地翻譯道：“她說她想跟着一起走。”

“理由呢？”

“她說在小狼完全長大、有能力自保之前，她不能返回北境。但是在此之前她也無處可去。”

卡斯特摸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說道：“這確實是個傷腦筋的事情。如果不能返回北境的話，那她就只能留在亞琛國土之上；但是拜耳恩那邊，騎士團的大老粗們個個都排斥異族，而亞平寧那邊教廷又十分排斥異教，所以如果她去了這兩個地方，最好的結局也是落個被驅逐出境。”

“最壞呢？”愛雅緊張地問。

“那些事，你確定你要聽？”卡斯特的答覆讓愛雅畏葸地退卻了。

“那王都亞琛城呢？”沉香問。

卡斯特搖頭：“王都是首先排除的選項，因為她去到那裏會是最慘的。王都雖然不存在排斥異族異教的情況，但那也是對於有錢有勢的異族人和異教徒而言的。如果你是一個一沒財力二沒勢力的外鄉人，從你踏進王都的那一刻起，就會被十幾股地頭蛇的勢力給盯上，王都地下的灰色產業鏈會把你吞下去連個渣都不會剩的。”

“怎麼會……那可是王都啊，治安居然這麼差嗎？”愛雅驚訝地掩住了嘴。

“菲爾比女士，很抱歉打碎了你關於王都的那些浪漫而不切實際的幻想。你想像中王都的樣子，應該是上城區的貴族老爺們每天過的生活；而在一牆之隔的下城區里，終日充斥着疾病、飢荒、犯罪和絕望。欣欣向榮井然有序的上城區。魚龍混雜混亂無序的下城區，都是王都。亞琛的王都同時擁有全國最繁華的商業區和最混亂的貧民窟。上城區的商業區和下城區的貧民窟，都是這座城市一體兩面的典型。

“下城區的無序，本質上是上城區政治博弈的延續。王都的那十幾股地頭蛇幫會，沒有一個是隨隨便便就發家立足的：它們的背後全都是亞琛最有勢力的貴族世家。遠在封國的貴族需要在王都安插眼線，他們的親信們就會帶着重金在王都拉扯起一個個幫派；而忌憚他們力量的王都貴族自然不會落於人后，也會扶植勢力跟他們相抗衡。

“貴族對這些幫會的要求很簡單，只需要這些幫會對他們宣誓忠誠就足夠了，至於約束？哼，豪門貴族豢養惡犬，只要求認得自家主人，至於咬死咬傷了什麼人，根本不重要。

“久而久之，這些缺乏管束的幫會就開始發展各自那些見不得光的產業；而只要幫會能為貴族們提供自己想要的情報、違禁品、甚至是戶籍上沒有記錄的活人，這些貴族們很樂意為他們大開方便之門。”

在場的人聽到這裏都沉默了。

卡斯特嘆了一口氣，說道：“貴族們在上城區博弈，幫會們在下城區火併。棋手們博弈的時候，最慘的是棋子嗎？不是，哪怕是棄子，也會被計較得失。

“而連存在都不被考慮到，其實是落子的棋盤。王都就是這樣一個棋盤。

“一個名義上是王國都城，實際卻是無主之地的一塊棋盤。”

感慨完畢，卡斯特又對沉香說：“她倒是可以跟我們一起走。只是她的身份，如果要常住在萊布黎，那也只能是以隨從的身份了。這一點你要跟她講清楚。”

沉香點頭，告知了安娜。

安娜說：“那我做你的隨從。”

沉香搖了搖頭：“做不到。”

“為什麼？”安娜不解。

“因為我現在的身份就是隨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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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沉香再三勸阻，愛雅依然是出面認領了安娜做自己的貼身女傭。

“過分的善良跟傻只有一步之遙。”沉香扔下這一句后便去換班守夜了，扔下愛雅和安娜兩個人面面相覷。

兩個人語言不通，所以沉香離開后，名義上的主僕二人面對面也只會互相尷尬地微笑。

如果安娜一直保持着諾斯人的打扮，在亞琛境內多少會引來一些不必要的注意。

所幸兩個人身材接近，愛雅便找出了自己的一身舊衣服給安娜換上，又找來一件羅姆人的額飾，用來遮住安娜額頭的諾斯族刺青，又幫她把亞麻色的大辮子在溪流邊梳洗成亞琛常見的髮型。

再次出現在眾人面前時，之前的那個充滿野性的諾斯山賊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頗為羞澀的羅姆人女孩。

雖然穿不慣這種衣服，但是安娜仍然安安靜靜地抱着小狼坐在愛雅身邊。

經歷了狼群夜襲后，營地周圍守夜的人由原來的兩個人變成了四明一暗的五個人。暗的一個由卡斯特麾下的七名遊學者擔任。之所以成為暗樁，是因為他們可以調動周圍的元素來做偵察用，本人並不需要出現在營地四周，但卻可以同時做到無處不在。這樣的消耗很大，所以其他四個明樁一夜只需要換兩班，而這七個人卻要輪番全部上陣。

沉香負責值營地南邊的第一班。

四下里相當安靜，遠處的蟲鳴隱隱約約，像是在躲着人的蹤跡。

而在身後傳來腳步聲。

“你有事情瞞着我。你身上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楊戩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