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怎麼了?你慢慢說。」姜穗寧讓門口的人把張秋放進來,帶回了屋裏。
又倒了一杯水給她,看她一早騎着自行車過來,可能也沒吃飯,嘴皮全被吹乾了。
陳朵朵看着她手背上有擦傷,又趕緊拿出醫藥箱幫她簡單消了一下毒。
張秋喝了水這才緩過了一點神說話還不太利索,「姜幹事,今天早晨工人上工的時候發現晾乾的磚坯倒了,下面還壓着一個人。」
張秋現在是紅磚廠代理廠長,負責磚廠一切事務。
姜穗寧則負責幫她聯絡需要磚的地方,這個時候很多地方建房都還是用土坯,不過城市鄉鎮更多已經在選擇紅磚了。
張秋能聯繫到的地方大多需求量都不是很大,所以就由姜穗寧先牽線搭橋,她暫時處理內務。
沒想到第一批磚才出來就出現這樣的問題。
「人怎麼樣?」姜穗寧相對要淡定得多。
他們的磚廠現在因為需求量沒有那麼大,並沒有兩班倒的工作制度,晚上停工的時候是會鎖門的。
按理說不應該出現人才對,出現了人應該不是廠子裏的。
不過不管人怎麼在廠子裏,磚廠出現了傷人的情況,還是要先解決眼前的問題。
「人已經送到鎮衛生所了。」
「我們先去衛生所看看。」
姜穗寧會騎自行車,但是鄉下路並不好,很多路還很窄,最後還是讓張秋載着自己,季子書也騎了一輛車跟着。
陳朵朵和嚴佩蘭在家帶孩子。
三人剛到鎮衛生所,就聽到了哭天喊地的聲音,醫生都制止不住,旁邊還站着兩個公安同志。
她暫時沒進去,隱約聽到醫生說無大礙,就是腿受了一點傷。
這就有點意思了,堆放的磚坯一人多高,沒大礙就傷了腿,看來有待考證是怎麼回事了。
「張秋你報的公安嗎?」
「不是,是傷者家屬報的。」
「那些都是傷者家屬?」
姜穗寧並不太認識裏面站着的那群人,索性把張秋拉到一旁。
張秋倒是很熟悉的,躲在一旁給姜穗寧介紹裏面的情況,「那個哭喊的最厲害的老太太就是隔壁公社的姓吳,大家都叫她吳老太,出了名的會撒潑打諢。」
「受傷的是她的妹妹,腦子好像受過傷,記憶不好,也不愛說話,說話也說些大家聽不懂的,十多年前她接過來的,平時只會幹活,不會說話,他們家的人自己都叫她傻子。」
「是傻子還是瘋子?」
「不瘋,平時都穿的乾乾淨淨,幹活還是一把好手只是喜歡說些神神叨叨的話,平時也不怎麼理會人,別人罵她她也不會理。」
「她也在廠子裏工作?」
「對,這一次他們隊上特意來人說了,他們家情況不太好,吃飯的人多幹活的人少,讓她來廠子多掙幾分工。」
「我給她安排了工作,她還是很輕鬆就上手了,姜幹事你上次培訓的時候還誇過她,說她記性好,辦事老練。」
經張秋這麼一提醒姜穗寧記憶力模糊有個人影,不過培訓的時候是專門請的老師來,她並沒有多留在那邊,但是人基本都看了一眼,並沒有察覺她是個傻子該有的樣子,只是基本不和人說話,會自言自語。
「她昨天下班沒離開?」
「離開了,我親自找人各個角落檢查過之後才鎖門的,而且她雖然走的晚,但離開的時候我是親自看着她出門的。」
「還有別的人看見嗎?」
張秋搖頭,「那陣已經很晚了,唯一兩個混土的工人也進去放工具了。」
所以她才着急啊,簡直有口難辯了。
離開了,結果半夜在廠里受傷。
這事沒鬼都不好說了。
「那個打老婆的男人怎麼也在?」姜穗寧前段時間剛下來就處理過一起打老婆的事情。
被打的大姐現在離婚了,也在磚廠工作,男人當時被公安帶走教訓了一頓,關了一天後放出來的,本來想來找茬,被季子書嚇到了,是個欺軟怕硬的就沒敢出現過。
「他是吳老太的乾兒子。」
親戚啊,剩下的幾人大致了解了一下,都是公社裏的刺頭,平時就挺不好相處的。
據張秋說這幾家人還都沒來養雞場或者磚廠上工的,要麼自己不願意,要麼看不上想干輕鬆的活計。
姜穗寧大致了解了一下,這些人就是故意找茬的。
還推了一個最不會說話的人出來。
但這事怎麼說呢,人是實實在在在廠子受傷,還是個大家公認的傻子。
別人家屬現在還先報公安了。
剛才張秋又說本來鎖好的廠子,廠里也沒人。
結果早晨來開了門,晾乾的磚坯倒了,還壓着一個人。
這就很明顯了有人想訛錢,順便指摘她們廠子壓迫腦子不太好的人。
集體一般都會息事寧人,反正想着傷的不重,賠一點錢這事就完了,畢竟張秋年紀並不大,她說檢查了廠子裏沒有人,相信的人並不多,誰能證明她沒有大意的時候,所以早晨張秋才更着急,本來就說不清,廠子的錢是姜穗寧幫着批下來的。
廠子都還沒掙錢就要先掏錢,她作為廠長肯定不甘心,而且她也知道姜穗寧的工作做完就會離開。
如果這事兒她弄不好始終會傷了姜穗寧的心,畢竟她是真心實意來幫助困難婦女解決工作生活問題的。
平白被人訛詐,這種東西就讓人覺得是癩□□趴人腳面不咬人卻很噁心人。
也會對上水村這邊印象不好,以後所有的工作還需要依靠她推進,她也可以放棄這邊,對她的影響並不會太大。
張秋的擔心很純粹,她作為村代表,沒做好事情,感覺無法交代。
姜穗寧倒是沒想那麼多,不管做什麼總有那麼幾個渣滓會肆意的來針對你,她不是要慣他們臭毛病的性格,想找茬那不能夠的,而且開了先河後面找事的還會有。
所以她並沒有聽集體那邊的建議給錢了事,她不僅不會賠錢還會讓使壞的人賠償。
她們新做好的磚坯可不少,幾乎全被毀了,這些都是大家的勞動成果,沒有白白糟蹋的理由。
本來她準備報公安,沒想到家屬先報了,那正好了,她不信這事還能黑的能成白的。
兩人過來傷着家屬情緒十分激動,要不是公安在可能要把人生吞活剝了。
三人先和公安介紹了自己,公安也不是說不了解情況就抓人了,而且兩人一個是駐村幹部,一個是村裡代表又是廠子的廠長。
「公安同志我們能先看看傷者嗎?」
「可以。」得了首肯三人就進來病房。
吳老太的妹妹安靜的躺在床上,雖然被人叫着傻子,可是頭髮梳得一絲不苟,衣服也整整潔潔,沒有半點傻子該有的跡象。
有公安在外頭守着也沒人敢造次,姜穗寧小聲問:「這怎麼看也不像傻子啊?」
張秋搖搖頭,「當時我也這麼認為,可是她不和人交流嘛,他們家裏人都說是個傻子,時間久了大家就覺得是了。」
姜穗寧點點頭,忽然發現她脖子上帶了一個東西,她用手挑開看一眼。
竟然是個羅漢核雕。
核雕似乎受過重創有碎裂的痕迹。
這東西一看年代就不近,以前能有這種東西的家裏條件不會太差。
但聽張秋說這個吳老太家往上數好幾代都是窮人,妹妹自然不會有這麼好的東西。
她剛進來的時候仔細看了一眼哭哭啼啼的吳老太,兩人相貌又有幾分掛像。
不過躺着的看着平和很多,吳老太看着就更尖酸刻薄一些。
渾濁的眼上耷拉着鬆弛的眼皮,蓋住了半個眼尾,一看就不是個省油的燈。
姜穗寧和張秋看了人,又跟醫生了解了一下傷着情況,確實傷的不重,在家休息半個月就差不多了。
張秋作為廠長肯定進行和家屬的溝通工作,果然她才一開口吳老太沒有別的訴求,就是要錢,說是妹妹的治療費,在家修養的營養費,還有在家不能幹活的誤工費。
算計得倒是明明白白,和在大馬路上碰瓷汽車那一套一模一樣。
她一說完旁邊幾個人也開始附和了,說什麼磚廠排出去的水又影響到他們種額莊稼啊,又說異想天開挖的是集體的黏土卻不給大家錢,現在還欺騙腦子不太好的人晚上熬夜幹活……
反正是諸多不滿意。
實際是集體這邊每年都會從養殖和磚廠這邊撥出盈利的一部分分發到各村集體,然後換乘糧食和肉分到各家各戶。
不過分發比列是按照各村出資比例來的,這也是統一簽了合同的。
所以他們想找茬真的有的是方法。
幾人本來就是刺頭,看起來又凶神惡煞,說話聲音還在,張秋畢竟是新媳婦,雖然有幾分膽識,不過在一群人跟前還是略微有些害怕,站到了姜穗寧旁邊一些。
姜穗寧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眼神。
「賠錢可以,但要等事情查清楚,現在公安同志就在這裏,事情查清楚是我們廠的責任也不推卸責任,但我想請問你們我們廠鎖好的門,人是怎麼進去的?」
「我們現在也懷疑有人潛入廠子要使壞。」
張秋在姜穗寧的鼓勵下話說的不卑不亢。
廠子是她親自帶人檢查的,她看着人離開的,自己鎖的門,她很確信廠子裏根本沒人。
吳老太這會兒可忍不住了,指着張秋罵:「你這個喪良心的東西,知道我妹妹智商和小孩子一樣,就把她鎖在廠里幹活,晚上也不讓她回家,黑燈瞎火的地方她被壓斷了腿你們還不賠錢,現在還冤枉我妹子去廠子裏是要使壞,你看看她傻乎乎的樣子像使壞的嗎?沒有天理啊,廠長欺負人啦。」
她哭着就要往地上撲騰,被人摟住,依舊哭得呼天搶地的。
姜穗寧看了一眼,典型雷聲大雨點小,但演的還真像那麼回事。
「我們廠里根本不需要晚上幹活,昨天廠子鎖門也有人檢查過,確保廠子沒人才鎖門的,而且吳阿花嬸子昨天下工離開的時候我是看着她走的。」
「你就是廠長,你說看着她走她就走了?我還說你故意把人留下呢。」
「你……」
吳老太的胡攪蠻纏氣得張秋說不出來。
吳老太這種人不會管那麼多,現在她妹妹受傷了,還是被鎖在廠子裏受傷,腦子又不太靈光,反正就是吃死廠子了。
她不信這事兒還有變數,昨天她乾兒子把人送進去的時候她可就在一旁,四周也沒有人。
這種事情又沒證據,人都受傷了,賠點錢怎麼了?搞不懂這些年輕人嘰嘰歪歪什麼,一看那麼大的廠子一年就掙不少,連進去的工人一天算下來都比身強力壯種莊稼的漢子多幾分工。
要是沒有錢她們會給這麼高的工分。
都是集體的,憑什麼她就能當廠長。
她們連進去上工都要東被選選西被挑挑。
「我不管人是在你們那裏受傷的,又是在你們廠子裏幹活,憑什麼不賠,公安同志你可要給我們主持公道啊。」
吳老太呼喊起來倒是有一套,各種賣慘,說自己生活多不容易,這個妹妹命多不好,三句兩句都是廠子欺負人。
公安做着家屬的安撫工作,說會調查清楚。
這時候季子書悄悄扯了扯姜穗寧的衣袖。
姜穗寧看他眼神跟着他走到了樓梯口的位置。
現在那邊還混亂的很,因為病房在最角落,影響不到別人,醫生也沒來阻止。
不過有公安在,他們還不敢傷人,就是一個勁兒說廠子欺負她們沒文化的人,一句話就是要賠償。
「怎麼了?」姜穗寧問。
季子書道:「我覺得病房那個人看着很面熟。」
「是不是昨晚見過?」姜穗寧想季子書一直生活在東城,也就是前段時間跟着來這邊,他覺得面熟會不會是在廠子附近見過?
她想起昨晚她忙的比較晚,季子書來接自己也很晚,他抄近路走了廠子那邊,他這人記性向來好,萬一是見到了什麼呢?
季子書卻搖頭說:「我沒在這裏見過她,我是覺得她面容很熟悉,總感覺看過,但想不起來。」
「沒事,想不起來就算了,她們就是明顯訛人,如果他們非法進了廠里,公安會查清楚的。」
「嗯,我再想想,駐地那邊今天過去的人對於偵查異常特別厲害,肯定能查出是有人使壞,你也別太擔心。」
姜穗寧點點頭,就是她還是相信他們的,畢竟做了什麼留下點痕迹還是很容易的。
現在手段雖不如後世,不代表智商更低,只要有心走訪調查肯定會發現問題的。
她過來不過是來看看傷者,要說喪良心誰都比不過這群人啊,為了錢真是什麼都干,欺負一個腦子不清楚的人。
幸虧人沒什麼大礙。
他們還在為賠錢爭執,病房裏的人已經醒了。
姜穗寧和季子書沒理那邊的人,先進去。
她聽張秋說老太太叫吳阿花,這名字真是太隨意了。
進去的時候吳阿花嬸子已經睜開了眼睛,坐在床上安安靜靜的,看了一眼姜穗寧后目光落在了季子書身上。
姜穗寧發現她看見季子書眼神驚了一下,然後就直勾勾的盯着他,張着嘴想說什麼,但又說不出來。
不過她情緒明顯不一樣,有點激動。
季子書皺着眉一直看着她,徑直走到了她床邊。
吳阿花嬸子直接抓住了季子書胳膊,姜穗寧想到張秋說的她鬧騰起來嚇人,怕她傷人,想上去阻止她抓人。
季子書也怕床上的人傷着姜穗寧,側身把她擋在了另一邊。
還好吳阿花嬸子只是抓着季子書,並沒有過激的行為。
「中越,中越……」她抓着人就一直含含糊糊的叫着。
她說話有些不明,可能有是方言也可能是本來就說不太清楚。
「她說什麼中意?」
季子書看了吳阿花一眼,又看着姜穗寧說:「她叫我中越。」
「什麼意思啊?」姜穗寧有點不明白。
「中越是我三爺爺的名字。」
他這麼一說姜穗寧想起來上次見到的季辰岩三叔,是叫季中越。
不過這個吳阿花嬸子確定是叫的中越嗎?
「中越雖然不常見,但你確定是你三爺爺的名字?」天下這麼多人不是只有一個人叫這個名字吧。
季子書任由吳阿花嬸子抓住自己的手臂,索性坐在了她床邊,「我剛才給你說我感覺她很面熟,就在她叫我時候我想起了好像是在三爺爺那裏看過她照片,不過照片里她很年輕,還是那個年代留下來的,並不是很清晰。」
「啊?所以她……」姜穗寧有點不敢想。
「我三奶奶。」季子書肯定了她的想法。
姜穗寧驚訝得張大了眼睛,不是吧還有這麼湊巧的事情?
不過她記得季辰岩不是說他三嬸當年送信遭遇了埋伏嗎?然後就再也沒找到人,當時那個地方可是在西南,距離這裏很遠的,她獨自一個人怎麼來的?
哦對了是吳老太接過來的,吳老太怎麼認識她的?
姜穗寧還想問什麼,爭執的人可能也發現她們進屋了,沒有爭先恐後的湧進來,不過都跟着公安走了進來。
公安肯定是要先例行詢問,但她一直不是很配合,吳老太看着妹妹抓住季子書的手想衝過來,結果被季子書擋開了。
季子書對公安先表明了身份,然後又提了父親的名字,他也沒說什麼只問能不能參與問話,公安也在一旁。
公安看了一眼抓着他衣袖不放的人,對視了一眼算是同意了。
剩下的不相關的人已經被請出去了,雙方都算是有代表了。
說實話大家都說吳阿花是腦子有點問題,說話說不清楚,她的家人更這麼說。
所以問話大家也沒抱希望。
不過季子書卻不這麼想,他覺得眼前的人並沒有什麼問題。
果然在他循循善誘的引導下,吳阿花還真說了。
她說昨晚大姐要帶她去找中越,她就跟着去了,還說中越在廠裏面等她,姐姐還找了好幾人把她送進廠里。
結果她等了好久都沒等到人,別的地方都鎖着的,她很冷就躲在晾棚裏面等。
後來那個磚坯不知道怎麼倒了,她躲了一下結果壓住了她的,她動不了,又太冷了就暈過去了。
她說的沒這麼明確,但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了,可能長久不與人交流,說話斷斷續續的,還有些膽小。
吳老太一聽立刻反駁說妹妹是傻子,她說的話不可信,還有可能是被季子書騙着說的。
「是不是傻子你說了不算。」季子書站起來看了一眼吳老太,又看着公安說:「這個奶奶是我三爺爺的妻子。」
連可能都沒有說,而是直接肯定了吳阿花的身份。
姜穗寧也不知道季子書為什麼就這麼敢確定,反正他們家的人辦事向來利落。
他直接和公安說懷疑吳老太拐賣人口,這可是大罪,嚇得吳老太直接腿軟了。
比起訛錢,拐賣人口那是會要命的罪,甚至都還沒等到公安問話就趕緊招了,不過堅決不認自己拐賣人了,說她是吳阿花的遠房表姐,她老家的人都可以作證。
只說就想從磚廠弄點錢,而唯一適合的人就是吳阿花,畢竟她在廠子裏工作,平時在大家印象里智商又不太高。
就算有人問話她那個性子又不會說話,天天神神叨叨的。
可她千算萬算沒想到吳阿花這麼聽季子書話,簡直是季子書問什麼她答什麼。
而且一點沒有痴痴傻傻的狀態,好像以前傻愣愣的樣子都是裝的一樣。
姜穗寧沒想到事情解決得這麼順利,她又看了一眼季子書,其實他們家人都有幾分掛像,可能也就是這個原因讓吳阿花放下戒心了。
畢竟她心裏嘴裏念的都是季中越的名字,看來她可能忘記了很多東西,唯一記住了丈夫了名字和相貌。
連相似的人都會讓她放鬆戒備心。
這邊公安也不耽誤,直接把人扣住了,包括一起來的一堆人,一個沒放過。
吳老太沒想到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明明自己報的公安最後抓的還是自己。
吳阿花看着所謂的姐姐被抓走,沒多什麼感覺,反而一直和季子書說話,「中越,信我已經送到了,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回家?」
季三叔是三天後到了,他到的時候直奔了鎮上衛生所。
這幾天一直是季子書和姜穗寧在這邊輪流照顧吳阿花,婆婆嚴佩蘭來過一次,她也沒見過吳阿花,和季子書一樣只看過照片,當年還沒等到一家人團聚就出事了。
不過卻知道她並不叫吳阿花,而是叫虞晴。
姜穗寧已經改口叫三嬸了,季子書也叫她三奶奶。
虞晴一開始總叫季子書為季中越,不過聽了兩天他叫三奶奶之後她好像已經知道了這不是自己丈夫。
季三叔來的那天,姜穗寧特意給虞晴換了新衣服,梳了頭髮。
她雖然還不夠像正常人那麼清醒,卻知道了自己丈夫要來接自己回家了,一直很開心,像個小孩子。
不停的問姜穗寧,衣服整齊沒,頭髮亂不亂。
雀躍的樣子像是初次約會的人。
季三叔是中午到衛生院的,還沒看到正臉就叫了一聲:「小晴。」
虞晴本來還在照鏡子,聽到聲音直接回頭了,她的腿還沒好坐在床上下不了地。
不過看到丈夫還是很激動,一直在問「中越你來接我了嗎?」
「是的,小晴我來接你回家了。」
年過半百的兩人,從戰場上一分別就是幾十年,再見面只剩下抱頭痛哭。
誰也沒講述這麼多年的心酸,虞晴卻一直問季三叔,你的傷好了沒?腿還痛嗎?
記憶停在了兩人在一起的時候,當看到丈夫頭髮白了不少時,又傷感極了,顫顫巍巍的摸着季三叔的鬢角喃喃自語道,「我就去送個信,你怎麼頭髮都白了?」
這話讓姜穗寧哭的不行,又不敢在病房哭,只得悄悄躲出去。
季子書也出去了,把病房留給三爺爺和三奶奶。
季中越看着虞晴滿手的老繭,又知道這些年被吳老太帶回家是給吳家當牛做馬,氣得不行。
虞晴父親是打獵的,她從小就在山裏長大,所以幹活利索,這些年被吳老太當成幹活的工具。
前段時間她生病了,身體大不如從前,干不動地里的活,結果村裡還給她走了門路,讓她去集體磚廠上工,這本來是自己兒媳婦該去的,結果被這個老東西給搶了,吳老太開始嫌棄這個遠房表妹,正好想着訛廠子的錢,就起了歹心思,不過因為虞晴骨子裏在山裏跑了多年,打獵的身手還是在的,所以躲開了只傷了腿。
當時推磚坯的是吳老太的乾兒子,他就是窩裏橫的主,也不敢上前檢查,知道傷着人就跑了。
第一天瞅着張秋去廠子就在門口守着,看着她們安排人送虞晴去醫院就先報了公安,說廠子欺負壓榨人。
沒想到虞晴能認錯季子書,季子書正好也見過虞晴年輕時候的照片。
大概也是緣分,一家人竟然就這樣團聚了。
季三叔向來不是優柔寡斷的人,知道自己找了那麼久的妻子被人這樣對待,一個都沒放過。
就算吳老太頭磕破了也沒用。
而吳老太撿回虞晴也是意外,虞晴當年被炸昏迷之後滾到了山腳,被山腳的村民撿回家,治療了幾天她人醒了就自己走了。
那會兒她差不多什麼都忘記了,只知道要回去找丈夫。
亂紛紛的年代走了一個人也沒人在意,她就這樣一路流浪着,可能腦子裏還是有斷斷續續的記憶,走回了母親的娘家,那邊還剩了一些親戚就住在親戚家,正好遇到吳老太回去。
她發現這個表妹雖然腦子不太好使了,可幹活是一把好手,正好她兒子媳婦都懶,索性就把人帶回去,算多掙一個人工分,她還吃的少。
就這麼虞晴在吳老太家當牛做馬就是十多年。
磚廠這邊的賠償是從那幾家人的工分里扣的,由集體就給磚廠了。
不過經過這事兒張秋又給磚廠配了看守的人,兩個人在廠里輪流值守。
季中越把虞晴帶回了京市,他對姜穗寧非常感謝,因為這輩子無兒無女也就把季辰岩當自家孩子,姜穗寧自然就是兒媳婦。
虞晴情況越來越好,雖然還是記不住以前的事情,但開朗了很多,喜歡笑,喜歡說話了,但是依舊是自說自話更多。
兩人又去看了糖糖和甜甜,季三叔給兩個孩子一個一個玉佛。
他要帶虞晴回京市治療,沒多耽誤。
走的那天天空飄起了雪花,是姜穗寧和季子書送的他們。
「三叔,三嬸你們一路小心。」
「謝謝寧寧,我和你三嬸在京市等你們。」
今年應該是要回京市過年了,姜穗寧笑道:「好,我們過年再來看您和三嬸。」
季中越笑了笑,「可能不是看了,以後你們也會留在京市了。」
「嗯?三叔什麼意思?」
「辰岩高升了,要留在總備了。」
姜穗寧直到三叔們的車走了好遠都還沒回過神來,突然抓住季子書的袖子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她突然想到季子書當時莫名其妙的問自己喜不喜歡東城什麼的,還有季辰岩離開公公也回去了。
季子書看了她一眼,「說你傻你還不信。」
「又沒人和我說過。」
「你還不知道吧,我爸已經把兩個妹妹的戶口直接上回了京市,還有你的一起跟着過去了,你別說你連這個都不知道?」
「我還真不知道。」她好像從來不關心這些。
季辰岩高升了,姜穗寧的工作也完成得非常出色,得了上面領導的高度讚揚。
她又和張秋敲定了很多工作,比如廠子的盈利撥一部分修路,要致富先修路亘古不變的道理。
還把手工業也做大了,加入了當地一些特色竹子紡織品,木頭紡織品,試點工作圓滿完成。
眼看她在這邊已經駐村快三四個月,天氣越來越冷了,她的工作算是完成了一段,張秋也調任到了縣城。
季辰岩離開小半年了,依舊是一個月才能接到一個他的電話。
姜穗寧也帶着一家人回到了東城家裏。
兩個崽崽五個月了,已經可以自己拉開蓋住臉的東西了,醒來也不會像以前那樣乖乖等着了,要鬧騰了,兩隻手抓着小腳腳左右擺。
媽媽裝睡她們會一左一右摸媽媽的臉,看着大人吃東西也會盯着了。
大眼睛寫滿了我也想要,我也想吃。
醒了不喜歡躺着了,要抱着玩,還要人陪着,也喜歡吮吸手了。
拿着東西就喜歡往嘴巴塞。
也可以靠着坐着了,每天家裏忙的熱火朝天,全是兩個崽崽的聲音。
明天又是元旦了,窗外的雪下得密密實實,姜穗寧把兩個崽崽哄睡,剛要準備睡就感覺聽到了一陣汽車的聲音。
聲音很細微很細微,但她像是有感應似的,外套都來不及穿,直接衝下了樓。
果然才剛到客廳就看到了季辰岩,身後風雪未退,帶着屋外的涼氣。
姜穗寧直接朝他撲過去。
「季辰岩你怎麼不等着寶寶會叫爸爸了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