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殘殺（中）
「大家都安靜，里長有話要和大夥說，都靜一靜！」
又一道洪亮的聲音響起，比剛才那道聲音有力數倍。
聲音響亮，蓋過了嘈雜的議論，傳入眾人耳中。
場中的議論聲這才漸漸熄滅下去。
一道年邁的身影，拄着拐杖，在一名年輕女子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向人群走去。
來人是村裡輩分最高的老者，也是周門村的里長。
安靜下來的人們自動為其讓出一條路來。
「太爺爺。」
「老祖。」
人們立刻低頭稱呼，模樣十分恭敬。
「嗯，」年邁老者聲音微微顫抖應了一聲，在攙扶下緩緩走入人群中。
「孩子們，作為你們的長輩，又是本村的里長，村子遭此劫難，而我，卻無力為大伙兒伸張正理，老朽慚愧至極啊。」
老者滿臉悲戚自責，場中百姓們也人人面露悲憤之色。
就在此時-
一聲哭喊猛然響起，「太爺爺，您老人家可一定要為我做主呀，千萬不能不管啊。」
一名中年漢子哭喊着跪倒在老者身前，「太爺爺，俺家老婆子一把年紀了還被那群畜生給擄走，至今都下落不明生死未知，太爺爺您說該怎麼辦啊？」
「老祖，老祖給我做主呀。」又一名漢子跪倒在地，大聲哭喊。
「俺家老婆子和兒媳婦都被抓去了兩天，人是放回來了，可我那老婆子不忍受辱，回家當晚便自盡而亡了，我那兒子忍不住去找他們理論，結果這一去，便再也沒回來啊！」
「家中米缸里的糧食也被那些兵痞吃的見底了，她們孤兒寡母的可怎麼活呀？」
「老祖……」
陸陸續續，又有十幾人在老者身前跪倒，哭聲一片。
「唉！」老者長嘆一聲。
聲音中帶着顫抖：「孩子們吶，快都起來吧啊！」
「我知道你們苦，知道你們難受，可我能有什麼辦法呢？大家都忍忍，各自回家去吧！」
此言一出，人群中一道不憤的聲音大喊：「老祖宗，這怎麼能算了呢？您要是管不了的話那咱們去縣裏告官去，讓縣裏的官老爺們幫咱們主持公道。」
「是呀，咱們去縣裏讓縣老爺來主持公道。」
一時間附和之聲群起，人人氣憤。
年邁老者微微搖頭，竭力出聲道：「大伙兒先安靜，安靜一下聽我說。」
場中聲音停歇下來，老者這才艱難開口道：「孩子們吶，這縣裏的官可管不了他們啊。」
「為什麼管不了？縣裏若是管不了那咱們就去州里繼續告。」人群里有人提出質疑。
「對，縣裏管不了，咱們就去州里，州里不管咱們就去大同府告去。」
一時間人群中騷動再起，群情激憤。
老者竭力擺手制止喧鬧。
嘆息道：「孩子們吶，都忍忍吧，別去鬧了。這支明軍的領兵將軍那可是朝廷中天大的官老爺，別說是縣裏，就算是告到大同府去，他們也一樣不敢管啊。」Z.br>
聞言，
圍聚的村民們大多心中絕望，同時也心生畏懼，打起了退堂鼓。
可，跪地的十幾人全都是家中有人被殘害，怎肯罷手？
立刻有聲音不服氣道：「那怎麼辦？就這麼算了？咱們大明朝就沒有王法了嗎？」
「就是，大官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就可以肆意欺壓百姓，殘害無辜辱人清白？天子犯法還與庶民同罪呢，俺就不信沒人給咱做主了。」
「對，咱們去找皇帝陛下，去京城告御狀去。」
「對，去京城告御狀去。」
一時間跪地的十幾人彷彿找到了新的出路，人人出聲應和。
而站在一旁的村民們則大多是面面相覷，無人附和贊同。
去縣裏，州里，甚至是大同府告狀他們都不怕，可若是去天子之地告御狀，則是人人打心底畏懼。
反正家裏女人被侮辱或是死人的又不是自己家，吃飽了嫌命長才去京城告御狀呢！
「孩子們吶，別鬧了好不好，咱們就是平頭老百姓而已，告不贏的，搞不好還會為此丟了性命，何苦呢？聽我的話都回去吧。」
「趁着這幾天天氣好，大傢伙兒都出去多找點吃的回來，後面寒苦日子還有好幾個月，大家先顧好當下，好好活下去才是要緊事。」
老者竭力去勸導安撫眾人。
可卻無人傾聽，一心想要為自己討回公道。
老者勸解無效，早已疲憊不堪。
再次長嘆一聲，緩緩出聲道：「好吧，我勸不了你們，既然你們執意要去京城，那老頭子我就豁出去了，再幫你們一次。」
「啊？老祖宗，你還有辦法？」跪地的十幾人急忙起身，圍上前來。
老者聲音沙啞，緩緩開口：「老頭子我能有什麼辦法？」
「只不過，你們要去京城，這一路山高水險不說，單單就那通關文書你們有嗎？」
聞言，眾人這才冷靜下來，黯然搖頭。
「沒有文書，別說京城了，就連關內你們都進不去。你們還要去京城嗎？」老者再次問道。
場中一片沉寂，老者稍稍安心下來，就要再次說話。
一道聲音再次搶先響起，「去，肯定要去，就算沒有通關文書俺們也要想辦法混過去。」
「對，一定要過去。」沉寂的眾人好似又有了主心骨，頓時再次躁動起來。
「老祖宗，剛才您不是還說要幫我們嗎？怎麼又變卦了？您到底是不是我們老祖宗呀？」
有人不滿的質問道。
老者黯然搖頭，無奈嘆息：「罷了，既然你們心意已決，那老頭子我也就不攔你們了。」
「至於那通關的文書，老頭子我年輕的時候曾有一位故交好友，他的兒子就在州衙里出任判官一職，如我厚顏請他開具一副路引和通關文書，想來還是會有兩分薄面的。」
眾人聞言大喜。
「先別高興的太早了，此去京城山高水長，起碼十日路程，乾糧盤纏都先回家準備好吧。」
「是，多謝老祖宗，俺們這就回去準備。」
「嗯，」老者緩緩點頭，眼中滿是悲傷。
「孩子們吶，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再考慮考慮，老頭子我年事已高，自知命不久矣，我不想在有生之年再見到你們中任何人再有閃失啊。」
「老祖宗放心，俺們不會有事的，京城離咱們這不算太遠，等拿到通關文書，最多一個月咱們就能從京城回來了。」
「是呀，老祖宗您身體好着呢，大家之前還籌劃着給您過百歲大壽呢。」
眾人紛紛上前出聲安慰，場面溫馨。
就在此時-
一道尖銳刺耳的笑聲打破了這種溫馨場面。
「哈哈……哈哈哈，咳咳咳……笑死我了，哎呀，咳……」
離此不遠的一座簡陋木房裏，不斷傳來難聽的大笑聲。
數百村民皆是面色一變，立即轉頭看去，眼中滿是畏懼之色。
嘭……
簡陋的木門被人一腳從裏面踢開。
十幾名身披甲胄的彪悍明軍士兵手持明晃晃的鋼刀，氣勢洶洶的一股腦湧出。
賴謖緊隨其後，一邊大笑，一邊咳嗽，揉了揉眼睛，也從屋內走出。
「哎呀，差點笑死本將軍了，娘的眼淚都出來了。哈哈……」
賴謖大笑着站在不遠處，身側十幾名士兵也俱是露出滲人的笑意。
「呀，不好意思，實在不好意思，本來不該破壞這麼溫馨的場面的，但我在屋裏看了半天，實在是忍不住了，哈哈……」
「來來來……你們幾個快來，我就是搶你們老婆兒媳的人，快來殺我。」賴謖手指着剛才跪地不起的十幾人猖狂大笑。
「來呀，我站着不動，你們快來殺我。不是恨我嗎？給你們機會，快點來殺我呀！」
賴謖笑得很癲狂，甚至到了捧腹彎腰的地步。
被指的十幾人渾身發顫，嘴唇都在顫抖，無人敢應答。
直到這時，眾人才看到其身後的屋子裏面朝下正趴着兩個人，雙手被反綁，渾身血紅，一動也不動。
視線再往裏看，隱約還有一人躺在地上，身子被牆擋住，只能看到一潔白的雙腳***在外面。
滿屋子凌亂不堪，地上一灘灘血跡都還尚未凝固。
更有一串血紅色的雜亂腳印，從門口一直延伸到門外這些人的腳下。
「你……你們不是走了嗎？為何還在這裏？」老者顫聲問道，眼中滿是驚恐。
「咳咳……哎呀，笑死我了。」賴謖直起腰，再次擦了下笑出來的眼淚。
看向那群驚恐不堪的村民，咧嘴一笑。
笑容森寒滲人，雙眼猶如正在尋找獵物的毒蛇一般不斷在人群中掃視。
咬牙寒聲道：「果然都是一群刁民，還妄想去告御狀？全都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