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國子監(二)
窈月雖閉眼躺在屋內,但素來耳力極好的她,自然是將鄭修與林鈞的對話盡數聽清,卻神色如常,彷彿根本不知道鄭修因她而錯過了這場由國子祭酒親自監察的考核。
在榻上假寐好一會,才聽着屋門被輕輕推開的聲響。她狀似剛剛睡醒般地睜眼,看見醫館內的老郎中正端着熱氣騰騰的湯藥,臉上堆着刻意的笑容。
「張公子,您的葯好了,趁熱喝吧。」
「好,辛苦了。」
窈月順從地接過那碗烏漆漆的葯碗,既不問鄭修的去向,也不多問自己的病情,仰頭便將那葯湯一飲而盡。
「我可以回去了嗎?」她看向有些意外的老郎中,甚是憂愁地嘆了口氣,「學業繁重,實在是耽誤不起啊。」
「這……」老郎中想起方才鄭修的囑託,捻着山羊鬍遲疑了片刻,才回道:「餘熱未退脈象未穩,病情恐有反覆。正巧這天也快暗了,依老夫看,與其來回奔走受寒,倒不如暫留一晚,待明早虛熱退下后,再去學堂更為妥當。」
窈月點點頭,笑容有些虛弱,「那便只好再叨擾您一晚了。」
「哪裏哪裏。」
看着老郎中畢恭畢敬退出屋外的背影,窈月在心裏忍不住暗笑,鄭修這個相府公子果然好用得很,有個好爹實在是太重要了。
窗外的夕照漸漸西斜至窈月的床頭,倒也不刺眼,還帶着些昏黃的暖暈,只是醫館裏的床榻又糙又硬,硌得她橫躺豎躺都不安穩,最後乾脆直接坐了起來。
正當她隨意地撩了撩鬢邊散亂的髮絲,屋外突然傳來一聲物什破碎的刺耳脆響,她的手指僵在耳邊,慵懶的眼神陡然犀利起來。
有殺氣!
「啊!」未等窈月判斷出這殺氣是沖自己而來,還是另有目的時,一聲垂死般的嘶啞叫喊已從醫館另一頭傳來。
猶豫了半刻,窈月還是翻身下床,一個箭步衝出了房門,奔向喊聲所在的藥房。
窈月推開半闔的藥房房門,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夾雜着各種草藥的氣息沖鼻而來。就在離門不遠處的葯櫃下,直挺挺地躺着一個人形。正是不久前,才為窈月診脈端葯的那位老郎中。
窈月疾步走近,只見那郎中雙目圓睜扭曲,右胸口處的血窟窿仍在汨汨地淌着鮮血。她俯身探了探郎中脖頸處的脈搏,已然無聲息。
就在她俯身查看郎中時,屋內門后兀地撲出一個人影,手中持着的剪子直直地扎向窈月的后心。
窈月早有準備地橫腿一掃,就將對方重重撂倒在地。她毫不費力地奪下對方手中尚沾着鮮血的剪子,將他死死按在地上,用利剪抵着他的咽喉,「何人?竟敢在國子監行兇……」
窈月的話一頓,因為她認出被壓着的,並非外來的賊人,而是醫館內的葯童。
「你一個未長足的毛孩子,竟也敢殺人?說,是何人指使你的?」
那葯童冷蔑地瞥了她一眼,張了張口,說出的話語卻是令窈月渾身一震。
因為葯童口中說的不是本國大鄞的官話,而是強敵岐國的岐語,「你們鄞人都該死!」
窈月在利剪深進葯童頸肉里幾分的同時,俯身靠近少年的耳畔,說出口的竟也是岐語:「你是岐人?」
果然,葯童原本如死灰般黯然的眼睛忽的一亮,「你也是?」
窈月未答,但眼中的戒備之色顯然褪去了幾分,可剪刀仍抵在葯童的脖頸處,「為何殺他?」
「我的密信被他發現了,他必須死!」
窈月眼眸微動,未拿剪子的手掀開他後背的衣物,只見露出的肩胛骨處,赫然烙着一朵黑色的六瓣梅花。.br>
原來,是他的人。
窈月將剪刀從葯童的脖頸處移開,「那密信呢?」
葯童朝她咧了咧嘴,「我吃了。」
窈月點點頭,鬆開對他的禁錮,環顧四周,「這間藥房裏有沒有放什麼值錢的東西?」
葯童捂着脖頸上那道不算深的血痕,搖搖頭,「除了前幾日御賜的幾隻雪蓮外,只有一些尋常草藥。」
「雪蓮放在哪?」
葯童拉開離屍體不遠處的一隻葯櫃,「這。」
窈月拾起裏頭的三朵雪蓮花,「這醫館中除了你和他,可還有旁人?」
葯童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但仍是有問必答:「還有兩個雜役,半個時辰前去給監里的大人們送葯去了,眼下怕是快要回來了。」
「好,」窈月將那隻沾血的剪子與三朵雪蓮一道收入自己的袖中,輕描淡寫道:「等會若是有人問你發生了什麼,你便說聽到打鬥聲進來,發現郎中已經被殺了,你上前查看的時候,被藏在房中的歹人從身後打傷,暈了過去。」
「這……」那個葯童有些沒明白,卻直接就被窈月一個凌厲的手刀給劈暈了過去,身子正巧倒在那個已咽氣的郎中身上。
這樣應該就能解釋為什麼葯童身上會有血漬了。
窈月又在藥房內轉了轉,踢倒了幾隻藥罐,又隨意拉開幾處葯櫃,做出曾經有人翻找打鬥過的跡象,正欲趕緊離開時,卻突然發覺牆上的樹影有些異樣。
窈月猛然回頭,落日的餘暉灑在窗外的草木樹榦上,萬物溫暖靜謐如畫,唯有離着窗戶最近的樹枝正微微輕顫着,無風自動。
方才窗外,有人!